当初那一拳是他挥的没错，但又没有砸中，倒霉的反而是他自己，源千穆像个大爷似的在一边杵着，看够了才过来一人一下，把他们送进医务室——谁更过分这不是一目了然？

    脾气还很暴的松田警官很不服，源千穆这德性他就是看不惯，躲什么躲绕什么绕，非得抓住他把话说清楚不可！

    在最早的那段时期，五个人中，紧盯着源千穆不放，对源千穆的观察最细的人，绝对是松田阵平。

    他不爽的潜意识借此融入实际行动中，领着一伙人满校园游走，处处给日渐烦躁的同学添堵，“直觉”应当就是在这时练出来的。

    说起来，倒也没有玄乎。

    松田阵平的逻辑相当简单：优先去他们通常想不到的地方找，其次是他们很少会去的地方，再后是他们以为他就在近处溜达，但不能完全相信预判，往更远处找的成功率更高，临近饭点人不在食堂，要么回了宿舍要么就在澡堂，哪里避得开人群就去哪儿。

    甚至有时候，在他们认为源千穆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也能找到藏得极其隐晦的影子。

    同样是不想让他们找到，前后两种情况并不相同。

    前者是躲在隐蔽的草丛里，单纯不乐意跟烦人的家伙接触，后者是藏在墙头，就在近处俯视着他们，却不想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

    就像毕业没多久那回，班长领着女朋友请客吃饭，在约好所有人都要到场的餐厅，松田阵平隔着两张餐桌看到了一道背影，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源千穆，而亲眼看时又换了个人。

    眼睛告诉他不是，松田阵平却莫名更相信直觉。

    源千穆一直都是这样。

    五人组满警校挖人的费力开端，反而是某人行动规律最好总结、最容易找到的时期，因为那时傲慢又冷漠的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抗拒被人找到，从角落里拉出来。

    后来就变了。

    他自己不出现，那么谁也找不到他，他可能会在近处沉默地看着他们，又可能无声跑到了极远之处，捉不到规律，就只能依靠所谓的“直觉”。

    现在，“直觉”说，到哪里都不会有收获，不如随便走走，那男人就将不知不觉又夹在指间的烟叼起，真的随便走走去了。

    “啊、松田先生，辛苦你专程跑一趟！”

    “没什么，你这边还没结束的话，我就先走了。”

    送完了资料，黑发男人又往警视厅的方向走。

    哪怕在人流不绝的大街上，他这样的形象也是最显眼的。

    不只是因为墨镜也挡不住的帅哥光环，男人一身的肃穆，打火机捏在手中已有半晌，也有几次下意识打出了火苗，却没一次将香烟点燃过。

    仿若他还走在从葬礼现场回来的路上，这股说不上恍惚、但又绝对不清醒的气场，单看平时忙碌不已的他看不出来，反而是清闲下来后，周围人越多越明显。

    借用暗中观察许久的名侦探的评价：松田警官就像被锁在了回忆里的人，他的时间停滞在了某一刻，因此才迟迟走不出来。

    在别人沉浸在寂静世界时擅自打扰，很不礼貌。

    然而——

    “是松田警官哎，下午好！”

    松田阵平闻声转头，看到路边停下了一辆小红车，一个眼熟的小男孩摇下车窗，探头发出“真巧啊”的声音。

    “柯南啊。”松田阵平回了一声招呼，江户川柯南跟他没有和伊达班长那么熟，但在案件现场撞见过几次，遇到也聊得起来。

    他不熟的是和江户川柯南同行的另外两个人。

    开车的粉发男人，坐在副驾的茶发女孩，两人都在江户川柯南张口搭话后，看向路过的搜查科警官。

    前天晚上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不能说出去的秘密行动，他们明面上还没见过，所以粉发男人朝他点了点头，茶发女孩只盯着他不说话。

    “松田警官怎么一个人，还在外面忙吗？”江户川柯南似乎比平时热情了一个百分比。

    “不，出来给同事送资料，现在要回警视厅了。”

    “辛苦了——”江户川柯南还蠢蠢欲动。

    松田阵平虽然猜不出男孩为什么突然跟他搭话，却是听说过这小子好奇心极其旺盛，每撞上凶案发生，都不懈余力从在场的刑警口中套情报。

    他身上可没什么情报，非要说的话，只能是那天表现出的对“江崎源”的在意，被这小子记在了心里，想从他这里再挖点蛛丝马迹。

    这部分不是小学生该知道的内容，松田阵平直截了当地抽身，不给名侦探套近乎的机会：“好了，你们是要出去玩吧，我就先……”

    “——呀啊啊啊啊啊！”

    对面街道突然响起骚乱，在路人的尖叫声前，先荡出了一声重物落地的砰咚巨响。

    “？！”

    松田阵平当了快半年刑警，反应早就锻炼了出来，第一时间望向异响的来源处。

    江户川柯南的反应和他一样快，尖叫刚出现，人就敏捷地推开车门跳下来。

    “松田警官！有人坠楼！”

    话音方落，松田警官和路过的侦探已经同时迈开步，赶向被人群包围的坠亡现场。

    江户川柯南还没和松田警官在案发地点搭过伙，但一大一小配合起来相当有默契，三两句话就通过死者手机里还未发出的短讯，把就在现场的三个嫌疑人找了出来。

    两男一女，经典的犯人三选一，死者从高层坠落时，三人均在同一栋楼的低层房间中。

    嫌疑人中的女人相当不满：“还没找到证据就怀疑我？你这个警察——”

    “现在没有，上去看一眼就能有。”松田阵平打断她，用不上不耐的语气，也不用摘墨镜甩出一个睥睨的眼神，他只凭一句话就让嫌疑人们销声，“不要耽误时间，好好配合。”

    “……”

    “死者刚刚坠楼，凶手要急着赶到楼下，没有整理现场的时间，所以只要去三位的房间看一看，确定谁曾经离开过，就能水落石出了。”

    还是随后赶到的粉发男人补充了一句，才让嫌疑人三人组僵硬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上来先震慑住嫌疑人和凶手，将调查被影响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效率提升到最高。”江户川柯南表示学到了，“之前是我想多了，松田警官意外地很适合当刑警。”

    灰原哀敷衍地扯扯嘴角：“但是很遗憾，这位警官的成功很难复制。”

    “这确实，松田警官的风格……比较特别。”

    江户川柯南说着，不动声色把注意力从嫌疑人那边抽回，思索的目光往小伙伴冷淡却心不在焉的脸上一晃，猫爪又在心头抓挠。

    昨天早上，被安室先生一路无言地送到毛利侦探事务所，名侦探挨了一阵训，此后也并没有反省，找到机会便马不停蹄奔向工藤宅——然而赤井先生不在，隔壁博士家，灰原竟然也不在。

    博士说，小哀回来以后根本没进门，跟他说了一声后，就直接坐上冲矢君的车，两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江户川柯南本就攒动的探究欲顿添一大笔。

    他之前就知道了，赤井先生和灰原很早以前就认识，关系还相当好。

    赤井先生说过，他回到岛国的目的之一，就是保护灰原，灰原一开始得知赤井先生来到岛国时，态度就像对待陌生人般冷淡，但没过多久，得知赤井先生“死亡”的灰原……

    名侦探不想回忆，总之，与平日的灰原哀相差巨大，恐怖到他当场就意识到，如果帮助赤井秀一假死的事情被灰原知道，他——下场会很惨。

    但那是未来的事情了，现在进行时的名侦探选择性忽略，只关注自己发现的疑点。

    这两人，只能是在赤井先生卧底组织的时期认识的。

    灰原哀明确告诉过他，自己从小就生活在组织的掌控下，几乎与外界隔绝，获得代号后，只有同在研究所的部分研究人员能接触到她，即使同为组织成员，其他人最多知道有“雪莉”的存在，不可能知道她的长相和更详细的信息。

    江户川柯南敏锐地捕获到其中关键，赤井秀一身份暴露，逃离组织时，宫野志保应该还没取得代号。

    那么，把时间推前。

    一个获得了Gin信任，极有机会打入组织黑幕深处的卧底狙击手，和那时可能只有十二三岁的宫野志保，怎么会搭上关系？

    名侦探设想了八百种可能性，依然没撞上正确答案。

    也是，就算福尔摩斯本人亲至，恐怕也想不到组织会如此不拘小节——派一个不会做饭的狙击手给研究人员当保姆，美名其曰“助理”。

    保姆？赤井先生？这两个名词之间能有0.0001%的关联性？

    名侦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厚着脸皮询问，然而当事人一号拒绝谈论过往，当事人二号被询问时似是陡然坠入了回忆，半晌后同样对关键避而不谈，只对他说，为了某个未完的约定，他会不惜生命保护灰原，将黑衣组织摧毁殆尽。

    江户川柯南很想追问，可当时，赤井先生从未如此认真过的语气，幽深近暗的眼神，让他愣了愣，没法再往下问。

    赤井先生看似平静，却犹如即将燃烧己身击碎长夜的子弹，翠绿瞳孔下，晕染起名侦探也能轻易感受到的冷厉。

    男人的这副姿态，只在他即将直面Gin时显露过一次。

    江户川柯南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这两个男人虽然一个是己方，一个是敌方，但放到一起再用旁观者视角来看，竟是不相上下的恐怖。

    两匹眼露杀意的野兽撞上，绝不会是狭路相逢，而是不顾代价、不管后果，有目的地厮杀到了一起，同归于尽居然成了他们最好的结局。

    当然，最后没到同归于尽的那一步，赤井先生顺利假死脱身了。

    江户川柯南庆幸自己心理素质还不错，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但某些好奇得要死的问题是不敢再问了，只能找机会自己悄悄调查，再期待于之后当事人觉得时机成熟，对他多透漏一点点。

    ——他单方面觉得这次时机已经很熟了，结果当事人们还是不肯带他玩！

    名侦探在这边碰了壁，还未死心，又把主意打到了就在楼下跑不掉的安室先生身上……

    好吧，这边更不行，安室先生自打露了一点小小的破绽，此后再见已竖起铜墙铁壁般的闪亮微笑，问就是柯南的年龄喝无糖咖啡还是太早了呀，再一试探又是今天的菜单有上新哦，柯南和毛利小姐想要试试吗？

    被逼无奈，江户川柯南只能转向最后的目标

    伊达警官，松田警官，萩原警官。

    凭借侦探的直觉，他确信只要能从这三个人身上找到突破口，他能得到超出预想的收获，而且这三人，比前面提到的那三个人好“挖”多了。

    说出来有点伤人，但事实就是，警官们刚闯进来，跟网咖里的人打了一个照面，他们就把安室先生卖了。

    伊达警官进来看到安室先生时愣了愣，江户川柯南还有可能疏忽不觉，后来松田警官又愣一下，萩原警官再愣一下，还发现不了问题就是他瞎。

    不仅警官三人组互相很熟，他们跟安室先生也认识……他们认识的是“安室透”，还是以“安室透”的身份出现的另一个人？

    然后，警官们对江崎老板失踪的反应很不寻常，结合安室先生的小破绽，江户川柯南似乎明白了什么。

    网咖老板江崎源，以及死去的警方顾问阿方索·克托尔，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人物。

    听说赤井先生和灰原回来了，正心不在焉陪小学生看假面超人舞台剧的名侦探紧急出动，强行蹭上了赤井先生的车，后面的发展更加顺利。

    先是在路上发现了跟关键人物有所牵扯的松田警官。

    后又成功蹭到了松田警官的办案现场。

    瞅见松田警官镇压完嫌疑人要上楼，江户川柯南相当不见外地跟上。

    “……”

    松田阵平瞥了一眼无辜脸的小学生，再次回忆起搜查科同事的感叹，无所谓地默许了。

    赤井秀一和灰原哀就这样被丢在了楼下。

    “……啧。”

    灰原哀一眼看出了某人打的什么主意，心知阻止不了，也懒得动弹：“希望他真能打探到点什么，别又白跑一趟。”

    赤井秀一听出了她话音里的郁闷，以及对某段自己竟然不知道的过往的在意。

    其实他也有一点在意，只不过身为大人，不好在妹妹面前表露，于是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在车上等柯南君，还是先回家？”

    “他知道怎么回去，不需要我们等，回家！”灰原哀冷哼，将对千穆哥的耿耿于怀全丢给了背锅的江户川。

    发生命案的楼上。

    松田阵平和比他更积极的小学生检查完嫌疑人的房间，三人证明自己短时间内没有离开房间的依据，分别是啤酒未消的气泡，仍未熄灭的香烟，热咖啡冒出的蒸气。

    江户川柯南看过这些依据，很快便确定了凶手的人选，就等着目暮警官他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他再悄悄给松田警官提示……

    “还有什么好啰嗦的，凶手就是你。”墨镜警官突然发出了不耐烦的啧声。

    江户川柯南：“！！！”

    松田警官，竟然这么快——等等，推理的流程又不走了？！

    “啤酒加盐，会在瞬间涌出气泡，跟刚倒出的状态一模一样。你进房间前故意撞上了门口的袋子，趁机拿出了一包盐，盐袋不用找了，就在你的口袋里。”

    松田阵平简洁解释完，同事还没到，他就拿出手铐，简单粗暴铐在还没回过神的犯人手上，犯罪心路历程也直接跳过，别问，问就是没心情听杀人犯废话。

    犯人瞠目，张口欲言——

    松田阵平静静地盯过来，隔着墨镜也能窥见他犀利的眼神。

    “……对不起，我认罪！”

    “哼。”

    江户川柯南震惊，当了这么久侦探，从来没有遇到过不需要他先上的警官：“松田警官，你……”

    “有人以前跟我玩过这种把戏。”

    不用他问，松田阵平就解释了。

    回想起一点甚至能说“有趣”的往事，他的嘴角似有一瞬不禁翘起，可很快又失去了弧度。

    “在可乐里加盐……哧，糊弄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