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2 / 2)

    被小女孩目光灼灼锁定的千穆:“……”

    眼见宫野志保似乎想把这一整锅汤都灌给他,他不得不多说一句:“发育期的女性和儿童才需要补血,我没有这个需求,志保你倒是可以多喝一点……”

    宫野志保却是倔强地忽略了千穆哥的意见,经此一提,她对中华养生汤的兴趣陡然拔高,当下就跟赤井秀一索要起菜谱,晚上、不,她吃完饭就要开始研究,研究完了再跟Rye一起讨论,定好每天给千穆哥熬什么汤补身体。

    赤井秀一自无不可。

    克托尔给他的中华养生堂菜谱足有十几厘米厚,他就算从第一页开始,每天换着花样儿至少四锅起步,囊括克托尔和小志保的早中晚餐加夜宵,也得几个月才能轮完一回合。

    养生汤的世界果真大有玄妙,滋补功效从心到胃再到全身各个旮旯角都没放过,让之前不熟悉这一领域的外国友人们大开眼界,同时动力十足。

    ——严格遵循食补与锻炼的结合,这样总能把克托尔的身体养回来吧?奇怪……自半个月前那次异常表现后,他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明明有按着锻炼按着吃饭,但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每天一锅汤,不信千穆哥还能继续恹下去!不行就四锅,我也要来学!

    一大一小下定决心,尤其是宫野志保。

    她眼睁睁看着红发青年日渐消瘦,可他作息正常没有少吃一顿饭,怎么找都找不到原因,到如今也是心急火燎了,不管养生汤有用没用,都要发狠去尝试。

    “……好吧,你们开心就行。”

    千穆没什么意见,主要小志保看起来是不给他有意见的机会了,就算只是为了安她的心,他也会喝的。

    但一天一锅甚至几锅还是免了,喝不了那么多,而且他还不想被补到流鼻血,以后看到汤类食物就反胃。

    “还有一个常识,虚不受补呀。”

    “……就是说,哥,你也清楚你的身体情况,已经算得上虚弱了是吗。”

    “……”

    “那为什么不能再多吃一点。”

    宫野志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好似平静地说着,却默默抓住了坐在旁边的红发青年的袖子:“上次重新调整过比例的营养剂,效果也不行吗?”

    千穆虽然会跟他们一起正常吃饭,但饭量很小。

    为了不让宫野志保担心,他告诉过她,自己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营养补充方面不用担心,他配置了专门的营养剂,胃口不好时都会及时服用。

    宫野志保对千穆哥的虚弱产生怀疑时,悄悄查验过他的营养剂的成分,结果他还真没有骗她,营养剂是真的,他还根据自身情况重新调配过成分,表现得对自己的健康确实十分在意。

    所以为什么还会弄成这样?

    宫野志保再是天才,也没能弄懂原因。

    赤井秀一同样疑惑不解,知道答案的,恐怕只有千穆自己。

    但他并不会告诉他们。

    他只会佯装自己也很奇怪的样子,说:“可能是营养剂的口感问题吧……蓝莓味还是太酸了,下次换成雪梨味会不会好些呢?”

    “……跟营养剂的味道有什么联系!行了,哥,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

    “抱歉抱歉,志保啊,再生气也要先把饭吃了,别浪费Rye今天难得不错的成果。”

    小女孩冷着脸吃完了饭,把头一扭,就带着从赤井秀一那里借来的食谱走了,也不等上千穆一起。

    千穆毫无气走妹妹的愧疚之心,反而笑了一下。

    展露了一秒卸下全身重担的轻松,下一秒他恢复如初,推开椅子站起来,按照正常的习惯,接下来应该在沙发上稍坐片刻,然后离开进行半个小时的饭后散步。

    赤井秀一快速地洗完碗,收拾好餐桌,出门时刚好赶上要去散步的千穆。

    和千穆口头达成诡异的“合作同盟”后,他除开原本的保姆工作,还自觉加上了没什么用的保镖职责,千穆散步时他要跟上,千穆慢跑运动时,他也要换一身衣服陪跑。

    每次他面色严肃地跑在后面时,都会听见从前方人那隐约传来的轻笑。

    赤井秀一不知道为什么克托尔要笑,只是履行保镖的职责,吊在后面陪他跑步而已,笑点在哪里?

    后来他才意识到,克托尔笑的并不是他,亦或者他的某个行为。

    克托尔在笑的似乎是记忆中的什么人,而与未放在眼底的赤井秀一无关。

    散步,锻炼,次数逐渐减少的一对一厨艺指导……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在增多,关系依旧在淡漠中打转。

    就在赤井秀一即将做出判断,确信克托尔那回好似抛弃一切,孤注一掷般抛给他的“信任”,只是无聊的戏弄之时。

    散步结束,他如往常那样,送披上白大褂的红发青年回到研究所。

    不会有意外,厚重阴沉的实验室大门,照样将于他眼前闭合,封闭住克托尔漠然的脸。

    赤井秀一没等门彻底合拢,便准备转身,回到楼上的厨房,把材料提前准备好的汤炖上。

    但他没听到数秒后会响起的咔噔闭门声,进入耳中的,反而是——

    “还是不打算四处转转,推推门吗?”

    明明不算冰冷,克托尔的嗓音仍化作无形尖刺,似要刺穿赤井秀一将假面具覆盖严实的面孔。

    赤井秀一回头,看到红发青年的背影仅停顿在两步之外,近乎与实验室内的暗影密不可分,阴翳的重量看似压垮了他,却又根本没有将他压垮。

    果然——像克托尔这样的人,纵使最外层的血肉之躯再虚弱枯萎,内里总有一根折不断的脊梁支撑。

    他的危险性亦不会被表象削弱,只会愈演愈烈,仿若要将黑暗也撕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赤井秀一平静道。

    “不明白吗?那我只能对你失望了。”

    千穆的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下巴微微扬起,好似在锐利冷酷地凝望前方,但他的前方除了黑暗,只有黯淡无光的金属仪器。

    “只听说豹子在狩猎前,会耐心地潜伏等待猎物放松警惕,但不会动的猎物就放在眼前,还瑟瑟缩缩不敢出击的猎豹,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

    赤井秀一在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回话,每一种都能圆滑地将自己洗净,尽量减轻对方的怀疑——如果没有效果,就只能是对方果真早就看穿了他的所有。

    但是,在完全琢磨不透克托尔的意图的前提下,他在这时回应什么都很危险。

    赤井秀一意外地没有迟疑多久。

    “一动不动摆在面前的猎物,最容易想到的,就是陷阱啊,即使把猎豹换成任何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都不会这么冲动的吧。”

    “这可不一定。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为了他人牺牲自己,就敢故意咬下饵食的——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这么一种愚蠢的生物吗?”

    又一次张扬无忌的宣示。

    赤井秀一在聆听的过程中,自然垂下的手指微动,如同在无声中绷紧了弓弦,利箭即将破空而出。

    千穆略微延长的尾音是细软的,可在倏然染上不耐后,就变成了另一番磨砂般阴冷刺耳的观感。

    “我是不想管你打算怎么行动,但,你实在太磨蹭了。不要告诉我,你真打着拖延时间,准备不劳而获的主意吧。”

    赤井秀一:“…………”

    等等,翻译一下克托尔这番话。

    ——克托尔,在嫌弃他搜集情报的行动不够积极,所以不耐烦地专门又催了他一次,……?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赤井秀一有些头疼,他的预感没错,克托尔绝对比安室透难对付一百倍。

    他好像在毫不遮掩地警告他,你就是敢为眼前的诱人饵食探首的愚蠢家伙,别演了,赶紧的,少特么啰嗦。

    “虽然不太明白,我那的一丁点不重要的探究欲,让你误会了什么……”

    好吧,他确实是。

    因此,赤井秀一心念转动,以格外轻松的姿态,直接说了:“我是第一次接触只有两个研究员的秘密项目,确实有点好奇心,如果你在百忙中愿意抽出些不重要的内容,给我开开眼界,我当然不介意了。”

    “没有重要和不重要的区别,你现在就可以到处看,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帮你开门吧?”

    “这就不用麻烦你了。”

    赤井秀一也不演了,坦然自在得仿佛回到了FBI大楼:“介意我先从你的实验室开始参观吗?”

    说着,轻飘飘压下性命赌注的疯狂赌徒,已经主动向前迈出了一步。

    克托尔有相当充足的时间阻止。

    他可能会立即翻脸,冷笑着说你还真是异想天开。他可能一句废话也不说,“Rye”动机不纯的汇报下一刻就会送到Gin的邮箱。他更可能直接动手,一枪将不知好歹的助手送上西天。

    但是——

    他没有阻止。

    一步落下,赤井秀一正式踏足于绝对的禁地之中。

    那一刻,等脚步踏实。

    镇定自若的当事人面色不变,绿瞳中多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惊讶,或许还涌出了别的浓烈色彩。

    红发青年的确往回转了一次身,可却是与他擦肩,抬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咔。”

    灯光明亮,实验室宽阔的全景一览无遗。

    “更衣室在这里,先换衣服,做好消毒再逛。”

    千穆随手往旁边指了指,自己先进去洗手消毒,实验前的准备完成后,他又从一动不动的赤井秀一身边路过,目不斜视,回到了自己惯用的工作台前。

    赤井秀一:“……?”

    实验室的门已在身后自动锁好,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日必然是他卧底生涯中最迷惑难解的一天——

    大概想着,进都进来了,克托尔还无所谓地把他当做了空气,赤井秀一往更衣室的方向看了看,真就缓缓走了过去。

    消毒完毕,勉强披上不太合身的白色外套,男人抬手,将自己夹在白大褂底下的长发捞出来。

    他先贴着墙角走了一圈,全程收敛呼吸,没有发出吵人的动静。

    目光随意一扫,便看到了塞满卷宗和实验资料的文件柜,还有无数连他也说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

    数台仪器同时运行,提示灯闪烁出或红或绿的光芒,而克托尔就处在仪器与警示灯光的环绕下,坐在那里操作着什么。

    赤井秀一不懂实验,可能需要打开文件柜,研究几天如山般的实验报告,他才能能勉强看懂克托尔在做什么。

    他当然没有四处翻动,也没有拿出一份研究报告来看,真要这么随意就是蠢了。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文件柜就在旁边,柜门没有上锁,克托尔坐在前面,一次都没有侧首关注过他的举动。

    实验室没有多余的椅子,赤井秀一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抱手而站,就这么保持了一下午的安静。

    他至少看出了,这数小时里,克托尔算下来其实只做了一件事:将培养皿放入检查仪器中,确定结果,记录,轮换,不断进行着机械性的重复操作。

    确认到的结果……可能并不理想。

    因为赤井秀一观测到,千穆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

    实验室中的克托尔,比在外面见过的任何一个“他”都要沉默。

    他宛如一张逐渐湿透的纸片,本身已是不堪受力的厚度,偏还要被水分一点一滴地浸湿,拖累住沉重的形骸,缓慢向深海下坠。

    在厨房的时候,赤井秀一可以打断克托尔,借着任务的名义,很是冒昧地警告他停下来,不要再这样下去。

    可在这里,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插足的缝隙,好似被强行安排在了观众席,仰望前方漆黑的舞台。

    唯一的奏者正自顾自地按动发不出声音的琴键,谁也不知道他演奏的是什么乐曲。

    ……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赤井秀一对“克托尔”的评判,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他似乎隐约抓到了一条线索,只要抓住这条线抽动到底,能够将红发青年矛盾的表现拼接牵连,凑成一个复杂多面的人。

    终于,克托尔将所有培养皿检测完毕,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清理好桌面,做完重复不知多少次的收尾工作,红发青年起身,欲要离开。

    赤井秀一意识到就算自己在旁边坐了一下午,克托尔照样把他视作空气,甚至没有问他一句有何发现的兴趣,干脆主动开口:“克托尔君。”

    千穆这才停下脚步,将白大褂提在手中,漠然地等待他的下文。

    对方还是不配合,赤井秀一只能直率地吐露自己的最大发现。

    “一直保持坐姿,不起身活动,对腰椎和颈椎的负担太大。”

    “……”

    “以及——你的头发太长了,该剪了,还是说你想留长?应该挺适合你的。”

    “…………”

    缓缓地,千穆回头。

    “这,就是你参观了一下午的发现?”

    “嗯。如果你不想留长的话,可以稍微修剪一下。”

    刹那间。

    千穆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阴沉中透着诡异,仿佛在看某种毫不陌生的——这种并不陌生同时不可理喻的生物,俗称“笨蛋”。

    多少年了,竟陡然重温到了熟悉的血压飙升。

    不想再说一个字,他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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