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挂断电话, 抹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缓和下来。

    把手机还给那位工作人员，问清楚唐导现在在什么地方后就一路狂奔过去。

    还在后台收拾东西的练习生不解地看着南乔离开的背影,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有什么东西落在舞台上了？”

    唐导正在指挥着工作人员拆卸直播设备，南乔跑到了唐导的面前。

    “嚯，吓我一跳，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南乔喘着粗气，“唐导，我想请个假出节目组。”

    “这可不行, 在合同期内不可以随意离开节目组的安排范围内的，理解一下, 我们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唐导拧开自己的保温壶，喝了一口热水，慢悠悠地说，“很快了很快了，你看着一次公演结束, 就剩下最后决赛的成团之夜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唐导……我奶奶进医院了。”南乔的声音干涩, “我想过去看看，我怕出事了。”

    唐导一愣, “你奶奶进医院了？”

    唐导对南乔的背景很了解, 毕竟这人是自己一手签进节目里的，前一段时间南乔的过去闹得沸沸扬扬的，唐导把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

    南乔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 拦着不让见肯定不行, 可是就这么让南乔去又不太安全。

    作为节目组的总导演, 唐导必须慎重考虑每一个选手在节目期间的人身安全, 如果半路上南乔遇见了什么不理智的粉丝怎么办？

    “那这个是得去看看，但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的了吗？”唐导放下保温杯，想了一下，“这样吧，我叫一个工作人员把你送过去吧，你知道你奶奶在哪一家医院吗？”

    “市中心人民医院。”

    “市中心人民医院？那可不近。”唐导发愁。

    他们不论是小岛和公演场地所在，都是偏远的郊区，市人民医院在市中心的位置，光是车程可能就要花费三个多小时，来回一趟一天就过去了。

    “这样吧，我喊一个工作人员把你送去，但是明天早上还要录制现场投票公布，你可以赶得及回来吗？”

    南乔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就算赶得回来估计也没有心情参与录制，“我不能保证。”

    “好吧好吧，那你尽量赶回来吧，如果有事的话和我联系，等等我给你一个手机号，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联系好了。”

    唐导叫了个工作人员，陪他一块叫了一个车，南乔没有带钱包，只能抱歉的和他说：“抱歉，打车的钱之后会还给你的。”

    “没事，我可以找节目组报销的，之后你还给唐导就行了。”工作人员对他笑笑。

    南乔双手紧握，不安地看着窗外，和工作人员借手机打电话那边也显示正在忙，无人接听。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南乔在心里默默祈祷。

    三个小时的车程就像是把南乔放在油锅上煎，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头滑落。

    “会没事的。”工作人员安慰他。

    “承你吉言。”

    南乔根本挤不出笑容，只能闭上眼默默放空自己。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

    南乔那会还是个高一的学生，正好市里又举办了联考，他刚刚考完数学回家，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奶奶。

    紧接着被送去医院，再然后……被通知是白血病。

    不仅仅是治疗花销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骨髓配型的成功率非常低。

    找不到成功配型的骨髓，那就只能以保守治疗为基础，不停的化疗、吃药……

    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

    南乔只能选择离开学校，走上社会打工挣钱，一开始挣到的甚至都不够交奶奶吃药的费用，更别说住院和化疗。

    还是姜甜甜借了他一笔钱，到现在这笔钱才慢慢地还清。

    同样的，他也因此过得异常拮据，如果不是姜甜甜还包他两餐的饭，南乔或许都能饿死自己。

    奶奶……

    是他唯一的亲人。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没有谁从一开始就生活在地狱之中，但南乔觉得他是。

    他从地狱中逃了出来，而唯一真心对待他的人现在在医院躺着。

    如果……

    如果奶奶真的离开了他。

    那他的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来这世间遭一通罪，再送走唯一的亲人吗？

    --

    等车终于达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医院大门紧闭着，车辆不允许进入，南乔在路边下了车，往医院住院部飞奔而去，那位工作人员连忙跟在南乔的身后问道：“你知道在哪里吗？”

    南乔停下了脚步，愣住，对啊，他不知道奶奶究竟在哪里。

    工作人员重新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南乔给姜甜甜打了一个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那边传来姜甜甜疲倦的声音。

    “喂，您好，您是？”

    “甜甜姐！我到医院了，奶奶怎么样了？”南乔急切地说，“你们在哪一层？我现在马上去找你们！”

    “南乔啊？你别着急，奶奶没什么事情。”姜甜甜听见南乔的声音，连忙说道：“在三楼住院部，我在走廊上等你，你上来就能看见我了。”

    南乔根据姜甜甜所说的，快速跑上了三楼，就见到姜甜甜站在一侧的走廊上朝他招手。

    南乔快步走去，“奶奶呢？医生怎么说？”

    “奶奶现在还在睡觉，医生说没事，就是白血病引起的突然昏厥。”姜甜甜捏了捏鼻梁骨，“不过医生那边说，如果不快一点找到配型的骨髓，拖下去奶奶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只是突然昏厥？”南乔听了不仅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提心吊胆，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朝里面看去，“那为什么会昏厥，而且奶奶不是一直住在医院里面吗？为什么这一次突然换了一家医院？”

    南乔奶奶平日里住的医院不是这家市中心人民医院，而是另一家比较小一点，奶奶已经在里面住了一年多了。

    而且为什么一开始甜甜姐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是说要送奶奶去医院？

    南乔那一瞬间想起了很多细节，“难道……奶奶她出院了吗？”

    姜甜甜不太敢看南乔的表情，只能默默点点头，“就上一次，医生说奶奶身体调理的不错了，如果有需要可以出院回家调养。”

    很少有人能长期住在医院，在医院多待一天，就多花一笔钱，更别说是穷人家庭了，根本没有那个资本天天住在医院里，医生也是为南乔家着想，才会在看到南乔奶奶的身体逐渐好转，跟她说可以考虑回家调养。

    “那医生不是都说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吗？为什么还会突然晕厥？”

    “因为……唉，奶奶在家就忍不住干活，应该是太累了，就突然晕了过去。”姜甜甜避开了南乔的话题，拍了拍他的肩膀，“奶奶现在是没事了，现在想着要不然把奶奶转到这个医院来。”

    南乔盯着姜甜甜的眼睛看，姜甜甜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姐，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姜甜甜沉默，南乔继续开口：“我是最相信你的，姐，你说你没有骗我的话，我会相信的。”

    姜甜甜：……

    姜甜甜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骗你什么，奶奶回去那会我也是知道的，医生的确说奶奶的身体好很多了，暂时回家调理也是可以的。”

    南乔静静地听着。

    姜甜甜：“还有就是……骨髓配型成功了。”

    南乔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快移植啊！刚好奶奶也在医院。”

    姜甜甜摇了摇头，“但是对方家属提出骨髓捐献会影响健康，拒绝了捐献，要求我们支付给他们五十万，确保他下辈子的生活以后，才会捐献。”

    （各位读者请注意，这里提到买卖骨髓是违法的！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南乔愣住，“五十万……”

    姜甜甜愤愤：“对啊，那可是五十万啊，他们那叫做捐献吗？那叫做抢钱啊！”

    南乔低下头，神色莫辨。

    姜甜甜能理解他，南乔就算拼命打工挣钱，一个月也就一万多，勉强能够支付得起住院化疗和吃药的费用，但是五十万……对方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

    如果是几万或者十万左右，姜甜甜还能帮着想想办法，但是五十万，她自己也凑不出这么多钱来，根本帮不上南乔什么。

    就算南乔不吃不喝一直拼命打工，挣到这五十万也要四十几个月，那四年都要过去了。

    南乔把工作人员送走，明天的节目录制应该是赶不上了，干脆就没有回去。

    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病床边上，手轻轻地握住奶奶枯瘦如柴的手，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姜甜甜忙了一宿，给南乔留下了一部手机，先回去洗漱一下，说要再拿点东西过来陪床。

    “奶奶……”

    南乔把自己的脸贴在奶奶的手上，闭上了眼睛，“好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呆着过了。”

    病房里的其他床是空的，南乔也不担心自己的呢喃被别人听见。

    “一直没敢跟您说……其实我退学了。”

    “我想多挣点钱……我想要您的病快点好起来。”

    “我还想让您多陪我几年，我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您知道的，我没有朋友，他们嫌我脏也嫌我穷……”

    “啊，不过现在我交了几个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

    “我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啊，对了您知道什么是选秀节目吗？就是那种一群人在一起，最后选几个人气最高的出道，唱歌跳舞给别人看，他们说，那是成为别人的梦想。”

    “您知道吗？也有很多很多人喜欢我，他们也是把我当成了梦想吗？”

    “在那个节目里我认识了很多人……燕嘉、简卓、乐文、叶连、云子濯、云靖琪、秋远航、松承安……”

    “他们真的都好厉害，也长得很好看，如果您见了一定会很喜欢他们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经纪人来找我，说是很看好我，想要和我签约，把我培养成全世界都知道的超级大明星。”

    “说实话啊，我有点心动来着，要是真的成为了全世界都知道的超级大明星，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我了？”

    “奶奶……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我到有其他人爱我为止。”

    南乔在病房坐了许久，奶奶还在熟睡，一直等到天色渐亮，他才站起身来走到天台，趴在栏杆上看底下的医院大道逐渐有了来往的人。

    太阳从云雾中露出了一小半的身影，暖洋洋地洒在路人的身上。

    南乔从口袋掏出姜甜甜给他留的那部手机，手机壳上还挂着一个很可爱的q版娃娃，南乔恍惚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第一场公演的自己，服装和发型一模一样。

    解锁手机屏幕，南乔盯着手机拨号界面许久，终于缓缓按下在他脑海里的那一串电话，拨通。

    南乔记性好，如果想要记住的东西，看一两遍就能记住，很难忘记。

    “嘟嘟——”

    通话声响起了片刻，对方才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哪位？”干练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您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南乔。”

    南乔捏紧了手机，声音有些干涩。

    那边停顿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我当然记得，怎么？你准备改变主意了吗？”

    “是的，我改变主意了。”南乔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我可以签约，但是您能先预支我一笔钱吗？”

    郑绮眉头一皱，“预支一笔钱？你需要多少？”

    “五十万。”

    “五十万？你欠高利贷了？”郑绮声音冷淡下来，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可能性，如果是突然需要一大笔钱的，最大可能性就是沾染了最不该沾的那三个字。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签约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了，纪星不签劣迹艺人。

    “没有……我奶奶生病了。”南乔的背抵在栏杆上，抬头看向蔚蓝色的天空，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努力瞪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化疗还有住院什么的……需要五十万。”

    “我可以签约，也不需要什么优渥的条款，您先预支给我五十万就可以。”

    南乔舔了舔唇，“我可以给您白打工的，我五年不要工资，您就当……先预支给我的工钱，可以吗？”

    郑绮一怔，“你奶奶……”

    “白血病。”南乔声音闷闷的，“不好治，但是已经配型成功了，就等着做移植了。”

    郑绮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南乔心慢慢凉了下来，他知道五十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一辈子也挣不到几个。

    如果被拒绝也很正常，南乔说的白打工那是按照他挣最多的月份来算的五十万，这已经是很多家庭无法达到的程度了。

    南乔的眼神一点点黯淡，“您要是不方便的话，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傻孩子。”

    郑绮骂了一声，“你能想什么办法，再找个黑心公司卖了你自己换五十万吗？”

    “还是说你要去割肾卖肾？买保险骗保？你去哪里快速的筹齐五十万？”

    南乔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思考郑绮口中的方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我……可以吗？”

    “不可以！”

    郑绮严声道：“我看你是疯了才敢想这些事情！”

    南乔一噎，这不都是您提出来的吗……他刚刚还没想到这么多呢……

    不过如果让他再想想，说不定就真的会想到什么极端的筹钱办法。

    “对不起，”南乔郁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了……”

    “我真的很需要这五十万，那可是我奶奶的命啊！如果……”

    如果拿他的命去换，南乔也是愿意的。

    “傻孩子……”

    郑绮声音软了下来，“就算你跟公司签约公司也不可能给你预□□么多工资的，能给你这么多钱的，都是高利贷黑心公司，把你卖了你都还不知道。”

    南乔还想再说什么，郑绮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五十万，你给我打一个欠条，五年内还清就行了。”

    南乔眼睛一亮，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事情发生，“好的好的！不用五年，我三年之内一定给您还清！”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是有条件的。”

    “您说。”南乔安静下来，等待着郑绮报出她的条件，如果不是太过分，南乔都会答应。

    当然，就算过分了，南乔可能也会答应。

    “首先，我也不需要你现在就和我签约，我只希望如果你要签约的话，优先考虑纪星娱乐。”

    “这个当然，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约……”南乔忙不迭地应下。

    “不用，等你奶奶好起来再说吧，你不是也说了，你要问问你奶奶的意见吗？”

    郑绮的话让南乔一愣，“之前给你的条件还作数，借给你的钱是我自己出的，和公司没有关系，如果你要签约，没必要给公司白挣钱，这公司又不是我开的。”

    “好的……”南乔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