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肖宛旭一直以来的往来,付太后已然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出面阻拦,也是觉着年少时懵懂,一时的心动终将会过去。
可眼见着她一步步的沉迷于儿女情长,付太后知道她再不出面提醒她自己的身份,也许她便会从此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难道你忘了母亲为了生下你而付出的代价吗,你忘了身上的责任了吗。
弱肉强食,雪凝知道,杀死那只兔子,不过是给她的一个警告而已。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选择,她不能用肖宛旭的前途和性命做赌注,更不想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帮助母亲实现愿望,这是自她出生以来便灌输在脑中的执念。
她将那些他送过来的小玩意收拾了,还有那樽小木像,本是想丢弃,可是捧在手中,流恋的抚了许久,终是不忍心,最后命人收了起来,放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也不再私下见他,偶尔在一些宴会之类的场合见到,也都是淡淡的,仿佛他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夜闯她的寝宫,大概是肖宛旭这一生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他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站到了她的面前,低垂着头,苦涩的问着她。
她说,我们年岁大了,怎能还如儿时一般,你也知晓,我是一心要嫁与表哥的,我不希望他误会。
那个总是阳光自信的露着笑容的少年,那一刻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是天上的明月,其实他本也没想过去拥有,只是想着能挨着她近一些便足够了。
可是现下她说,他已经给她造成困扰了。
纵使心中苦痛难当,他仍是不忍心在她面前展露半分令她难过,他只是默默的回过头去,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从此,他们便仿佛只是公主与臣子的关系了。
后来的那一年,世子进京的路上遇了刺。
之后,许多事有些不一样了。
世子竟喜欢上了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他忍不住去想,世子这般的仙人也会喜欢凡人,那么也许,也许她也会喜欢他的。
肖二公子的婚礼上,他没忍住追上了雪凝的马车。
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却是她说,她只能嫁给他,这是她的命。
酩酊大醉一场,他主动请缨领兵往西境镇压。
再回来的时候,大事已定,似乎只待世子与雪凝完婚,登上宝座。
他本以为自己在边境锤炼了多时,如今回京心绪定然已经平静,谁知,在宫中见到她的那一刻,之前努力了许久建立起的心墙一瞬便尽数垮塌了。
他白日里是意气风发的付氏宠臣,夜里却是因着求而不得而悲伤落魄的失意人。
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去求她放过她自己,不要再为了太后的愿望而执着于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必须尽快离开,才不会再次成为她的困扰。
就在他准备匆匆再次离京之时,他听到那个被付久珩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说,付久珩不会再娶雪凝了。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只剩下脑海中那一抹倩影。
他要去找她!
也许她会伤心,他要好好的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他,还有我,我会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也许她会欢喜,就如同他一般,欢喜着他们终于可以挣脱权势的束缚,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活下去了。
可是当他怀抱着一腔热忱找到她的时候,没想到面对的,依旧是紧闭的房门。
雪凝刚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极为震惊的,多年来的执念一瞬间化为乌有,她一时有些茫然。
随后,她也曾冲动的想去到太后的跟前将这一切说清楚,求她放下多年夙愿,成全了自己。
可是才刚起身,她便又坐了回去。
母后怎么可能就这般放弃呢?
便是雪凝自己,初知晓此事之时都闪过一阵稍纵即逝的不甘,何况是付太后?
如果付太后真的这么容易放弃这件事,也许早在第一次,她满面泪水的跪着苦苦哀求的时候,她便已经成全她了。
也许……便是让她与那个钟家小姐一同做平妻,付太后都不会就此罢手。
甚至,她还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害死那个女子,或者又如从前一般用肖宛旭的性命来逼迫自己。
想到这种种的可能,她不得不将狂乱的心跳压了回去。
此事不宜声张,至少,在表哥拿到完整的皇权之前,不能。
他离皇位只差一步了,只有他登上了那个位置,才能全面制衡住母亲,许多事母亲便不能做了。
这般作想着,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雪凝缓步进了圈禁着皇帝的宫室。
起初她留下宝鸢的性命,虽说存了些日后利用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因着为她的勇气所动容。
这个自小到大处处都不如她的妹妹,怕疼又怕累,长到如今都没吃过什么苦,明明娇气的很,面对着夫君与自己的性命二选一的决择,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
雪凝不由有些嫉妒她,嫉妒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活,嫉妒她可以为爱情这般勇敢。
于是,带着只下了半份毒的酒水过去的时候,雪凝想,如果宝鸢喝这杯酒的时候有一丝犹豫,那么她就会在她饮下毒酒后再命人补上一刀,顺着母亲的意思送她上路。
而如果她当真如此勇敢,心甘情愿的为爱赴死,那么她便将她偷运出宫,寻个去处,让她从此安稳一生。
还好宝鸢对谢琰的爱如斯坚定,令她留下了她一命。
皇帝听闻此事之时,自然是不信的,直到她带着皇帝身边最为信任的大太监亲往宝鸢的住处看了,听着大太监老泪纵横的诉说,他才算是相信了宝鸢还活着。
此时已然病得下不得塌的皇帝,已然没有了谈判的资本,他静静的写下了那一封让位书,只求付氏能善待宝鸢,让她一生安然无忧,最好,再不记起这皇宫中的一切,从此快乐而幸福的与心爱之人相守。
他已经害死了贞儿,如今宝鸢还活着,他也能少一份负疚。
贞儿……黄泉路上,我再向你请罪。
一封让位书,让付久珩名正言顺的登上了皇位,强势的新帝令付太后不得不放下权势,退居后宫。
没有了顾虑,雪凝穿上了肖宛旭曾经最喜欢的颜色,精心打扮了,亲自来了太尉府上。
肖宛旭并不在府上,雪凝坐着等了片刻,才等得他回来。
不知他去了哪里,此刻进门的他显得有些惶然,双目茫然的朝她看了过来,微微一怔。
雪凝浅笑着,正要说话,却不防被他一把带到了怀中,紧紧的拥抱住了。
“这一世,我绝不容许你我再这般错过。
雪凝,你便是不愿意,我就是抢也要将你抢走!”
钟府中那个病入膏肓的女子言说的话,还在脑中盘旋,虽然那些字句过于离奇,可是他却隐隐的觉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忽的想通,他再也不想远远的守望她一辈子,他要她在他身边,永远。
怀中的女子愣了下,随即眼框湿润着,一双柔软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背脊,带着更咽的道:“好,那你要将我抱紧了,这一生都不准你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