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韩菁二十二岁(2 / 2)

韩菁的脸色难得没有立刻阴云密布,反倒是眉心微蹙,望着他慢慢开了口:“那你诚实告诉我,和易宁嫂嫂离婚,你难过不难过,后悔不后悔?”

江南一愣,粲然一笑,很快回答:“你看我现在像是难过和后悔的样子吗?一个离婚还为难不住我。”

韩菁拧起眉,还是幽幽地长久注视他,没有吭声。

如此过了两分钟,江南终于敌不住她那种“我知道你在说谎但我很懂事我绝对不戳穿我等你自己坦白”的眼神,叹了口气,笑容收敛,看了看天花板,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儿难过,也有点儿后悔。”

韩菁还是不答话,又过了两分钟,江南扶住额头,猛地灌下一大口红酒,鼻息重重呼出,第二次改口:“算我求求你,你就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行了我都承认,我不是一丁点儿的难过后悔,我是很难过后悔。不过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一切都算是我自作自受。”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速很快,口气也很无所谓,并且眼睛盯住远方一点一动也不动。韩菁瞅了他最后一眼,终于收回目光。

江南向侍者要了另一杯红酒,韩菁盖住他的杯口:“那你就没想过要挽回吗?”

江南低头冲她一笑:“算了。天要下雨,你易宁嫂嫂要离婚。既然她不乐意,那就这样结束了吧。”

慈善拍卖的物品里有一件唐寅真迹。起初竞拍的人很多,但是涨到三百五十万的时候,竞拍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韩菁就在这寥寥无几少数人之列,她回头看了看莫北,见他脸色一派淡然,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便继续放心举牌。

再后来就只剩下韩菁和另外一人在互相竞拍,渐渐价格提升到了五百万,远远超出了最初估价。而对方显然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韩菁的固执也拗上来,两人继续咬得很紧。

韩菁:“五百五十万。”

“五百六十万。”

“五百七十万。”

“五百八十万。”

“六百万。”

对方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拍卖师催促完第三遍,才再次举起牌:“六百五十万。”

这次韩菁收了牌子没有再竞价。

真迹被不知名买家拍走,莫北瞧了瞧一脸漠然的韩菁,笑了一声:“刚刚看着竞拍挺起劲的,怎么这么快就无所谓了?”

“为了这么张画出六百多万,真是太不值得了。”韩菁面无表情,“我如果真的拍下,你才是太亏了。”

“还可以,还没有太离谱。”

韩菁看了看出口方向,扭过头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韩菁在洗手间镜子前面站了许久,周围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的时候,手袋里突然的震动响起,让她吓了一跳。

沈炎声音低沉:“在做什么?”

韩菁眯着眼睛观察到拐角处盆景的微微晃动,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要不你猜猜看?”

他笑了一声:“那我猜你在慈善拍卖会上。”

“你怎么知道的?”

“秘密啊。”沈炎说,“想知道吗?”

“……”

沈炎听起来很是好兴致,让韩菁都可以想象到他此刻单手撑着额角打电话的模样:“拿你的一个秘密来交换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韩菁慢慢朝着那个盆景走过去,吐出两个字:“奸诈。”

那边沈炎还没有说话,韩菁突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并且“啪”地把门合上。

她的手机在扬手间掉到了门外,她被抵在门框上,来人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韩菁拼命挣扎,手指抓上对方的脸颊,却很快连同双脚也一起被制住,等到她喘不过气,生平第一次尝到窒息的绝望感觉时,对方的手指终于稍稍松了力道。

韩菁大口大口喘气,一个阴冷的女声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来:“韩菁,你不是说你不怕死吗?我今天就掐死你怎么样?”

韩菁的喘息稍稍平缓,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看。”

韩冰的脸色背着灯光,眉眼间的厉色较之前多了几百倍,冷冷地笑:“你以为我当真不敢?”

韩菁的手脚依旧被她制住,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体不好的诸多坏处,连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韩冰还在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绝望和极端的愤怒,就像是一簇火焰,几乎想将韩菁挫骨扬灰:“以前是我顾忌多,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韩菁无声地看着她,嘴角还有一点讥讽的笑,让韩冰更加愤怒,手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凭什么你就应该得到每个人的宠爱,我就得被逼着去另一个城市找生存?我到底有什么错?我的脸面没有了,我的家族没有了,我不过就是爱上一个人,我凭什么要受到这么大的惩罚?我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论装可怜玩天真,谁比得上你呢,韩菁?论阴险狠毒,谁又比得上莫北呢?凭什么好处都让你俩给占了,本来最该被理解被同情的人是我!”

“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韩菁讥讽地看着她,“让你狼狈不堪的人是莫北,又不是我。”

“你还想继续装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特别不招人待见?”韩冰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面目癫狂到近乎狰狞,“那么多拍卖品,你独独竞拍一件唐寅画作!你就是知道那是韩家以前的藏品,是我爸爸最珍爱的宝贝,所以你才死死咬住那么高的竞价还不放!折磨人特别有快感是不是?现在你快被我掐死了,是不是也特别有快感?是不是?”

韩菁脸涨得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挣扎本就无力,在韩冰扼住咽喉后就更加没了力气,渐渐真的快要没了呼吸。

莫北的声音忽然隔着门板传进来,大概是在对一个女士说话:“小姐,打扰一下,请您帮个忙可以吗?”

趁着韩冰一瞬间愣神的空当,韩菁用尽了全力,手指紧紧揪住韩冰手腕,高跟鞋狠狠踩上韩冰的脚背,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她。

她迅速把门拉开,但她的手脚发软,一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她面前蹲下,随后她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拥在了怀里。

莫北捧住她的脸蛋仔细确认她的状况,韩菁揪住他的袖子不停地大声咳嗽,他又很快撤出了一只手给她拍背。他的怀抱安稳,力道也很温柔,让韩菁咳出来的眼泪渐渐止住。等她的状况渐渐好一些,忽然听到头顶上方莫北冷冷开了口:“站住。”

韩菁的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那个明红色的身影晃了晃,还是停下。

莫北眼底的戾气止都止不住,语气带着罕见的阴沉,以及隐隐的盛怒:“韩冰,我们离婚时候达成的协议,你全忘了?”

韩冰回过身来,泪眼婆娑,妆容全部花掉,十分狼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你让我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你!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儿!”

“那你就试试看。”莫北低下头,把韩菁半搂半抱扶起身,语气极清淡,“韩冰,今天的账还没算。”

他俩慢慢向电梯走,身后韩冰不顾服务人员的拉扯,声嘶力竭地喊:“莫北你一定会受到报应!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

韩冰的突然出现就是一个喷嚏,来得没预兆,消失得也迅速。如果不是脖颈上传来的痛感,韩菁几乎要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莫北把韩菁一路搀扶进车子里,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掉水后,又很仔细地检查她脖颈上被捏出来的红痕。眉心微蹙,眼神里蕴含阴沉。

韩菁拽拽他的手指,提醒他回神。她嗓子疼,一时口不能言,便在他的手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你在离婚协议里写了什么?”

莫北看了看手心,转移了话题:“没有什么。只是让她不要再回T市。”

韩菁有些怀疑地瞅着他,但莫北一副标准笑容,她照例是找不出破绽。只好垮下肩膀,很是气馁。莫北的眼睛又扫了扫她的淤痕:“一会儿请家庭医生来看一下。”

韩菁拧起眉毛,在他的手心里继续写:“不要。”

“越来越固执了。”莫北摸了摸她的鬓角,“好吧,不要就不要。”

韩菁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莫北低下头,她无声地对他说了“小叔叔”三个字,又在他的手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

“你会再结婚吗?”

莫北顿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我不知道。”

“如果结婚的话会和谁结?”

他这次回答得更慢了,思索了很久才又开口:“我都还不知道会不会结婚,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超前了?”

韩菁这次没再问下去,收了姿势扭头去看车窗外。

莫北的回答一点也不能让她满意。然而当人已经疼痛到了麻木,那些剩下的痛苦就不能再算得上痛苦。

她这一次回来,只是想让自己找到一个结果。要么就让她一辈子就执迷不悟下去,要么就让她绝望到死心塌地。

(四)

韩菁这次遇险忧心到的不止莫北,还有沈炎。次日清晨韩菁慢悠悠穿着睡袍下楼,沈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莫北一起说话。

他们的谈话在看到她下楼的一刻戛然而止,沈炎站起来,几步走过来把她的手握住,很仔细地检查她是否完好无损,最后说:“昨天听到你这边不对劲,凌晨从新加坡赶过来。”

韩菁想了想,说:“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拍卖会现场?”

沈炎的嘴角抿了一个弧度:“我兄长那时候正和我打电话,碰巧看到了你和莫先生。”

韩菁看了看莫北,他正双腿交叠垂着眼,视线尽头是手中的那盏果茶,对两人的谈话兴趣缺缺。韩菁又转过脸看沈炎,看到了他眼底略略的青色,他的皮肤一向偏白,怎么都晒不黑,所以此刻这一点青色就显得分明。韩菁说:“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现在确实有点困。”沈炎点头笑笑,“比较担心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

“好不好总得亲眼看过了才知道。”

“……你吃早饭没?”

“也没有。”

沈炎回头看向莫北,正好莫北也抬头,一副和颜悦色的态度,“既然这样,那就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吧。刚刚是我照顾不周,没有叫管家上一些糕点。”

“不用了。”韩菁拽着沈炎的胳膊踏前一步,安静出声,“我和沈炎出去吃。”

莫北的眼睛眯了眯,说:“我已经吩咐厨师做了你最喜欢的海鲜粥。”

韩菁眼神倔强:“不吃。”

莫北定定看着她,一直看到韩菁别过脸去。两人僵持的后果仍旧是莫北让步,他随手搁了果茶站起来,稳步离开了客厅,临走前轻飘飘留下了一句话:“随你。”

因为沈炎来得匆忙,没有带行李,又打算顺便在中国呆几天再回去,所以两人早饭后两人一起去了商场,转到男士区挑选临时的衣物等必用品。

这个地方韩菁极少会来。莫北的衣服从来都是量身定做,十几年不变的寥寥几种品牌,十几年不变的地点,还有十几年不变的裁缝。如今坐在柔软沙发上,让韩菁觉得十分的新鲜。

更新鲜的是看着沈炎买衣服。他看起来好像对衣服的颜色款式大小把握都很准,进店扫了一眼以后,指着两套衣服便点名要打包。

这样速战速决的速度,和莫北简直一模一样。莫北进店的习惯是随手翻品牌杂志,随即点出几件想要的衣物,然后便量体裁身,基本一刻钟内就能走人。

但沙发实在很舒服,穿着高跟鞋的韩菁根本不想起来。眼珠转了转,摆出笑眯眯的态度:“你不试穿就打包?”

“不必。”沈炎从钱包从取出银行卡,“应该没有问题。”

韩菁推推他:“你就去试试看嘛。万一不合适呢?”

沈炎低眼看看她,一挑眉,稍稍侧过脸,很快就有店内人员察言观色地把衣服抱过来,笑着说:“先生去试试也好。不过先生穿什么都好看,等一下上身的效果绝对可以媲美模特。”

事实证明,店内小姐的话一点也不假。沈炎从试衣间出来后,韩菁撑腮歪头瞧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以后喃喃地说:“要不你就穿这一套,不要换了吧。”

很快大家都笑起来。

晚上韩菁由沈炎送回家,莫北正站在台阶上喂着那只贪食的金刚鹦鹉。见到他后,几不可闻地微微眯了眯眼。

“莫先生。”沈炎率先向他微微致意,莫北把方才捋上去一半的袖管褪下来,缓缓“嗯”了一声。

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韩菁身上:“吃晚饭了吗?”得到点头的回答后笑了一下,目光浅淡,对沈炎再次开口:“还要不要再待一会儿?管家新做了糕点,不是很甜,可以尝尝。权当弥补早晨我的失误。”

“多谢您。”沈炎目光也很真诚,“今天就不了。”

莫北做了个手势,面容越发和蔼:“那就不送了。”

等沈炎走后,莫北把手中的坚果交给女佣,一边吩咐:“做碗粥,简单点儿就好。一会儿我在书房吃。”

他的话被韩菁听到,后者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莫北回过头,看到韩菁很清澈的眼睛:“你还没吃晚饭吗?”

他说了一个“没有”。

她的目光闪了闪:“为什么?”

莫北低下眉眼瞧了瞧她,开口:“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吃。”

韩菁垂下头看地面,仍旧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片刻后又扬起脸,说:“我们看了一场电影,中间出了点儿问题,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就吃完晚饭再回来的。”

莫北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韩菁望着他,咬着唇说:“我下次会打电话提前说的。”

莫北又“嗯”了一声。

韩菁终于拧起了眉头:“你的‘嗯’是什么意思?”

莫北身形不动,眉眼间的神色在暗色中稍稍有些模糊,又或者只是因为韩菁看不懂,只听到他淡淡地说,“你不需要向我汇报。”

韩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什么意思?”

莫北笑了一声:“菁菁,你想想看这两年你做的事,有哪一件是我想让你不做你就肯不做的?又是有哪一件是我想让你做而你肯乖乖做的?”

韩菁慢慢松开他的衣角,低声说:“你在生气?”

“我不会对你生气。”莫北转身离开,“我只不过是有些遗憾。”

这大概是头一次主次转换,莫北对韩菁冷战。莫北进了书房就一直没有再出来,韩菁无法知晓他此时的心情是否已经平静。她站在楼梯口,看到女佣端着粥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纠结半晌还是不晓得到底要不要去道歉。

她从没给莫北道过歉。“对不起”三个字如今也还是很难说出口,更何况,她对莫北又实在有些怨气。

然而一个小时候,韩菁还是在迟疑不决之后站在了书房门口。

她站在门口,又开始新一轮的纠结。手指每次总是在距离房门一厘米的地方停住。这个动作循环重复了几乎一刻钟,直到管家的话音从背后传过来:“小小姐,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为什么不进去呢?”

下一刻房门就被从里打开,莫北看了看她,让开位置:“怎么不进来?”

韩菁望着他,眼神透着纠结。莫北看了看她,又说:“进来说话。”

她跟着他进屋关门,坐在沙发上咬嘴唇,莫北把刚刚没来得及搁下的笔扔回桌面上,轻声说:“你和沈炎,有没有想过要分手?”

韩菁抬起头来看他:“我和他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以前说,你对他只是不讨厌。”莫北淡淡地说,“你如果不想和他一辈子都呆在一起,那我建议你们还是提早分手。菁菁,沈炎不是你能控制的人。”

韩菁很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说:“如果我不想分手呢?沈炎对我挺好。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控制他。”

莫北斜靠在书桌边沿,双手抱臂看着她:“对你挺好的人有很多,沈炎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你不想分手,但是你也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是不是?”

韩菁沉默。莫北一语中的,她半晌才想出可以反驳出他的话:“什么都可以慢慢培养。”

莫北步步紧逼:“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现在这样年轻,就认定了想要和沈炎一起白头到老,是不是?”

韩菁抬起头,眼神倔强:“有什么不可以?”

莫北接着说:“好。那就继续推理。如果你们不分手,将来一定会一起去新加坡生活。按照你如今回家的频率看,未来的每一年你在T市的时间未必会超过十天。”

韩菁半晌才说:“然后?”

莫北笑了笑:“这样的话,菁菁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让我觉得,我从小一手养大的珍珠快要被人摘走了。”

韩菁心神微微震动,眼睫“刷”地掀起:“你会舍不得吗?”

莫北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拇指与食指交互打圈了一会儿,重新把视线落回她身上,柔声说:“我的确很舍不得。”

“你很讨厌沈炎?”

莫北扬眉:“我确实不是很喜欢他。”

“为什么?”

莫北笑而不答:“菁菁,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在我和沈炎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韩菁很长久地望着他。他在明知故问,她却不再想让他如愿以偿。

韩菁眉眼之间都是冷色:“为什么要把你们两个比较?”

他笑了一下,捡起桌案上的笔,低头捏了捏,淡声说:“只是突然想起来。”

韩菁的目光定在他身上,语气咄咄逼人:“如果我确实打算和沈炎结婚,你怎么想?”

他抬起头:“我不赞成。”

“就是这样?”

莫北的眼睛里有东西涌动,但他依旧很好地控制了情绪,语气浅淡:“就是这样。”

韩菁垂下眼,牙齿咬住嘴唇,半晌低低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对坐静默了许久。莫北不知想到些什么,单手撑着额角,盯着手中的笔一言不发。韩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过了半晌突然开口:“小叔叔,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莫北抬起眼,她的视线直直撞过来:“如果当时你与韩冰订婚的时候,我让你在我与她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莫北给她的答案没有思索时间:“当然是你。”

韩菁“呵”了一声,望着墙上一副国画望了半晌,幽幽地说:“可是你仍然娶了韩冰。”

莫北第二天去公司,韩菁一个人关了机,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早饭的时候她冷着一张脸,没有人敢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等到莫北离开,她抓起车钥匙往外跑,也没有人敢问她去了哪里。最后她握住方向盘一路开上了高架桥,T市这一带建设的风光极好,左右视野广阔,绿色植被覆盖地面,很是心旷神怡。然而她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她从前一晚到现在都憋闷得难受,把车速开得十分快。

这些天她过得并不比在英国时愉快。每次看到莫北温柔的模样她都莫名觉得鼻头发酸。她把眼泪忍下去了无数次,她想到了那么多往事。

一次次触碰试探,折磨了这么久,还是在原点。除了偏执越来越深。莫北已经变成她的执念,她的信仰。她的固执成了魔,让她不由自主飞蛾扑火。莫北在任何时候的任何行为任何语言都滴水不漏,曾经她是那么迷恋他这样的完美,可现在她如此恨他这样装聋作哑。

她无法知晓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认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只差站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三个字,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眼神淡然,从她八岁到她十八岁,一直都没有变。

她那么累。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容易哭泣,失眠,疲惫,不堪一击。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打磨得像是灌满了水的气球一样透明薄软,稍稍一碰就会崩溃。

等韩菁拐过了弯,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后面有一辆车子一直在跟着她。而等她想要摆脱的时候,那辆车子突然加速,直直地撞了上来。而她还没有刹车完毕,就又撞上了前面不远处的一辆车子。

陷入昏迷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她再混混沌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周围有低低的说话声,她只听清了一句话,不像是来自莫北,更像是江南的声音:“想鱼死网破吗?要真就死了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韩菁困得要命,手指动了动,发现早就被握住,勉强睁开眼,有隐隐绰绰的身影。那个人俯身下来,用微凉修长的手指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是莫北特有的温柔:“乖,再睡一会儿。”

韩菁迷糊得睁不开眼,又受他声音的蛊惑,真的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待在了医院病床上。病房里空空荡荡,就她一个人。

然而门外却有说话声。两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带着隐隐的争执。韩菁头疼欲裂,勉强听终于分辨出那是沈炎和莫北的对话。

莫北的声线一贯的优雅,即便是在说着十分肯定的拒绝:“去新加坡?这不可能。”

沈炎冷静回答:“莫先生,你至少需要征求一下韩菁的意思。她如今并不想待在T市,这一点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莫北笑了一声:“菁菁想要什么我自然会满足。她身体状况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腿骨折,这和去不去新加坡没有什么关系。”

只这几句话韩菁就不想再听下去。她的手碰到床头柜的玻璃杯,使劲一拨,杯子落地应声而碎,很快门就被打开。

握住门柄推开的沈炎,最先到她床边的是莫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睁着眼珠不说话,微笑安抚:“终于醒了。你的腿骨折了,需要静养。回头请厨师煲汤,一定要喝。”

韩菁微微蹙着的眉尖没有展开:“谁撞的我?”

莫北的笑容稍稍收敛,慢慢答:“韩冰。”

这个答案真是意料之中。韩菁看看床尾,自己的脚真的是被包成了一颗粽子。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上面青色的血管明显得触目惊心。停了一下继续问:“她现在人呢?”

莫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简洁四个字回答她:“还在抢救。”

但转眼他又笑着安抚她:“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你只需要负责别乱动乱跑,好好养伤就够了。”

韩菁抬眼,安静看向他:“我不想待在这里。”

莫北挑眉:“等下办理完出院手续我们就回家。饿不饿?要不要我叫点粥给你喝?”

韩菁依旧蹙着眉,转过头看了看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做声的沈炎,垂下眼睛想了想,片刻后声音很低地开口:“我不想回家。”

这个回答让莫北没有预料到。他愣了一下,抚摸她额头的动作顿了下来。很快身后沈炎接了腔:“那是想去你自己的公寓,还是回新加坡?”

韩菁看了看莫北,他的面色显得冷淡,嘴唇抿起来,本来半弯腰站在床边,此刻缓缓站起来,盯着她没有说话。

韩菁的嘴巴张了张,她在他的注视下动都不能动。然而莫北身后的沈炎抱起了双臂,也同样用一双墨黑眼睛看着她。他的目光明明什么感情都没有,但却莫名地帮助韩菁硬下了心肠,扭过头看着床头对面的电视机,说了一声“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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