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风沙

“那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一段因震惊而产生的沉默之后，艾露儿开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枕风还在努力消化着刚刚那一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竟然有人类拜一名兽人萨满为师，这对他来说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

“幻神怎么会看不出这样拙劣的伪装？”唐书自然地回答。

“难道他也心甘情愿给一名人类传授法术知识？”这次是枕风发问，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唐书，恨不得钻进对方脑子里，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唐书看着瞪大眼睛的枕风，不紧不慢地回复到：“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一个庞大的种族中总有思想大不相同的个体，古尔丹残暴无耻的侵略行为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我的师父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得出枕风依然无法理解，继续解释道：“之前不是说过，现在的部落并不完整，霜狼和影月就是反对派的代表，他们并不参与到这场人兽大战中，而恩斯特正是来自影月氏族。”

“可就算如此，兽人怎么会把经验和力量传给自己的宿敌啊，他就不担心你变强之后反过来对付兽人吗？”枕风追问道。

“他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深受触动，我现在转述给你，‘古尔丹绝不会凭一己之力，抹除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强大族群，与其参与到没有结果的纷争中，我更希望找到一个人，能传承和元素对话的能力。’”

“你是说，他并不看好古尔丹，甚至还觉得人类会赢得战争？”

“拜托，朋友。请你问问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和兽人成为了完全水火不容的两个种族；到底是谁规定，他们之间就非的要以你死我活的战争，作为人兽关系的唯一宗旨？”

“挑起冲突的只是一部分人，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所有兽人，起码在我身边，恩斯特先生就完全值得我百分百的尊重。”

唐书的话组成了一种枕风从未想象过的观念，而此刻它正猛烈冲击着精神之海中那一个根深蒂固的仇恨之源。此刻的他，作为一个半参与的旁观者，站在不远处看着两种思想爆发出的强烈冲突，原有的观念高傲地看着面前这个渺小的闯入者，胜于对方数十倍的力量都在昭示着，它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相信我，接受并不意味着同化，他明知道我终究会回到联盟，作为部落的敌人，用他教授给我的魔法，对抗他同类的军队。即使如此，他仍然以远超于‘师父’的真诚对待我这个人类弟子，这足以证明，古尔丹和他的邪能，远不足以代表每一个部落成员。”

“好了，我们暂且放下这个话题吧，元素幻境，想不想体验一下啊。”

唐书拍了拍枕风肩膀，将他硬生生从矛盾的漩涡中拉了回来。艾露儿见状，拉着枕风兴奋地走到房间一角的那个仪器旁边。

“先从这个开始吧，风元素一定是你最喜欢的。”

艾露儿示意唐书赶紧开始，后者点点头，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圆盘上，生灵之息顿时从体内迸发，召唤出的奥术能量将房间里这些已经尘封了好几个月的老物件完全激活。

魔法顺着脚下和头顶的四根管道传输到圆柱体中，厚厚的玻璃罩子向上下两端收缩，两人的身体随之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捧了起来，缓缓飘入到仪器之中。

玻璃重新升起，将容器封闭，而后在奥术魔法的催动下，玻璃上的每一个小点都变成了一个炽热的烈阳，无数道强烈的白光将整个仪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仪器里面的两人更是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这恐怖的光亮刺穿双眼。

圆柱上闪烁着的狂风徽记随之迅速扩大，直至填满整面玻璃。准备工作一切就绪，随着最后一道能量通过四条管道输送进去，强劲的风元素和发散出的所有光芒被瞬间吸入到容器之中，一切回归平静。

两人的身体伴随着能量的内敛而消散，最终只留下了两个悬浮在仪器半空的微弱光点。终于把仪器激活了，站在房间中央的唐书赶紧召唤出一把椅子，随后收回所有控制身体的力量，任由四肢自由落体般瘫倒在椅子上。

大致想了想，这是他第九次使用这个仪器，而这四个圆柱状的东西还远没有达到师父恩斯恩的期望，进入幻境其实本不需要这样庞大的能量，但因为要在幻境中同时召唤出很多的元素生物，对激活人来说大大提高了使用难度。

更关键的是，幻境世界对魔法能量有着无穷无尽的需求，换句话说，下限很低，上限很高。四根能量通道会尽可能地压榨激活人体内的生灵之息，即使是幻神宗神，也必须倾尽全力，将所有力量释放出来才能激活仪器。

也就是说，它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动态能量聚合体，会根据施法者的实力水平来改变激活所需要的能量多少，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不论谁站在中央圆盘上，要想使仪器正常运行，就必须贡献出自身能够召唤出的所有能量，这也是恩斯特研究数年而无果的一个难题。

不过好在这个过程不会对激活人产生任何伤害，只是单纯地消耗能量，静休几个时辰就能完全恢复。唐书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看着对角那个残存着两个光点的容器，微微扬起嘴角。

另一边，当枕风还在为唐书的兽人师父而矛盾不已的时候，他们已经被仪器传送到了传说中的元素试炼中。

恐怖的强光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但比眼睛反馈信息更快的是身体上无处不在的皮肤感官。强劲的风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幻境世界里的每一寸空间，高速飞行的气流和飞卷天地的砂砾让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狂风一次次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同时让天空中本性慵懒的白云也不得安宁，也随之对阳光造成了难以避免的影响，结果就是可以明显地看到地面上阴影的移动轨迹，站在这里也许前一秒还被烈阳洒满全身，而后一秒阳光就被漆黑的墨水毫不留情地盖上一层。

艾露儿做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双手抱头，就在她为狂风即将吹散长发而懊恼不已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女兽人的形态根本就没有头发。

回过神来，眼前的诡异环境让枕风无暇顾及那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兽人幻出长剑，幻境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所有魔力和法术。

意念微动，幻境世界惊人的风元素含量让枕风颇感意外，生灵之息在体内加速运转，剑气与周围无所不在的元素力量交相呼应，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他的武器，用“如鱼得水”形容枕风此刻的感受，再合适不过了。

一层透明的气流屏障环绕在两人身边，使外面飞沙走石的怪异环境无法对两人产生丝毫影响。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沙漠，他们俨然成为了世界的中心，极远处勉强看得见的一两棵仙人掌告诉枕风，幻境里的确是有其他生物的。

“不是说有元素怪物的嘛，我只看到满天黄沙和触手可及的狂风。”艾露儿也幻出长弓，沙色世界中闪现出的一抹紫光好像昙花一样，惊艳而短暂，转瞬之间就再次被随处可见的黄沙遮盖。

“如你所愿，第一个大麻烦来了。”

顺着枕风手指的方向，遮天蔽日的黄沙风暴越过远处一座凸起的山丘，进入到视线中。狂风将越来越多的砂砾卷入到那个数十米高的沙暴中，同时不断加速着它前进的速度。

两人望着看似尚在远处的沙暴，精神之海被一种原初的惶恐所占据，伸手及天的沙尘暴将身后的一切卷为混沌，狂风的怒火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破坏着面前胆敢阻拦的所有，当然，也许它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两颗初来乍到的小沙子。

“咋整咋整，咱能跑得过这玩意儿吗？”千米的距离对狂风之怒来说转瞬即逝，艾露儿转头看看身后，又转过来看看即将到来的怪物，拉着枕风的衣角问道。

即使还没到达两人所在的位置，枕风就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漫天飞舞的砂砾在以每秒数百次的速度，冲击着相比之下摇摇欲坠的气流结界，即使轻如羽毛，获得了极高的速度之后也能爆发出让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除此之外，眼前毁天灭地的风暴将空间中的元素能量完全扰乱，尽管周围的风元素大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生物表达出十分友好的依附态度，他们中更大的一部分仍然被愈加强劲的气流所析灭，成为无数个不可见物质的最小单元，然后在风暴结束之后才得以重构，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和其它单元组合，侥幸成为新的一个风元素。

“两个办法，聚集魔法硬冲过去，或者赶紧掉头跑路，直到它慢慢停歇下来。”

越来越近的沙暴已经对枕风召唤出的气流屏障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他不得不大声叫喊才能让对方勉强听到自己的声音。

“随便你啊，我只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枕风第一次从艾露儿眼神中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恐惧，生灵之息凝聚在双手之上，而后传递给长剑，剑身上即将熄灭的火焰顿时轰然爆发，剑气和火焰组成的能量组成了一道新的防线，取代濒临绝灭的气流屏障。

‘反正是幻境，这次不跑了。’枕风心里这样想着，生灵之息召唤出的奥术能量在身体周围快速运转，至圣带来的境界突破得以让枕风能以前所未有的方法，更加轻松的使用生灵之息。

曾在一本奥术典籍中看到过的一句话让枕风记忆犹新：“武器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手臂好用，当你甚至感觉不到魔法力量的存在，随着血液流淌致全身各处，彻底与你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最接近神的力量，是什么样的。”

直到不久前晋阶为至圣，枕风才意识到，魔法与自己的联系愈加紧密，元素之力，无形剑气，奥术波动……他所掌握的所有力量都因为这一次突破而有了质的飞跃，天各一方的剑客和魔法，也因此向着对方迈出了第一步。

突然爆发出的火焰和剑气向艾露儿传递出确切的信号，精灵意念微动，生灵之息灌注到长弓之上，升腾而起的紫色光芒随之融入到外围一圈的火焰结界上，附着月光的奥术魔法和狂放不羁的烈焰之灵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稳固防线。

涅槃重生的结界再次将两人和外面的呼啸隔绝开来，枕风死死盯着与他们仅仅相隔百米的滔天风暴，视线的最高点也被无尽的砂石完全占据，阴暗即将变成真正黑暗。

末日般的景象和因距离急速缩短而几近崩溃的空间让枕风不得不怀疑，仅凭这样一道相比之下连弱不禁风都算不上的屏障，能不能在这样一场无限力量的灾难中幸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