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有些逻辑颠三倒四,但Amadeus并没有多做解释。作为具备自主判断能力的人工智能,Amadeus并不能对人类做出任何干涉,而与此同时,人类除了用平等的交谈方式和Amadeus进行沟通之外,抛去强行关机初始化程序这种管理员层面的指令,也完全不能强行从Amadeus中榨取任何情报。
  因此起码在当下,Amadeus还不算什么特别有用的发明——但新的事物总有一天会带来变革,就如同电气革命的前夜一般。
  “这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什么用呢?”
  这段著名的对话被写在无数的书中,而如今雨宫萤看着某个“刚出生的婴儿”足够唠叨又恶劣的嘴脸,感到一阵头痛。
  这婴儿可真够烦的。
  “那么,姓名年龄什么的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吧,而且你的性格和阿信本人也完全不一样,基本上已经可以判定为是数据传输错误了。”
  “你到底在介怀些什么?”
  Amadeus的声音显得相当愉快,似乎能够唠唠叨叨的说上话就已经使一件足够让人开心的事。
  “其实,我所被生成的这个性格,搁在别人身上并不会让你产生这么烦躁的情绪吧?这个没有来由的排斥和抵触,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呢?”
  ……不明白。
  ……不对,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去细想。
  阿信他的记忆有所缺损,而自己的也不遑多让。这个Amadeus的说话态度,显然是对之前的那些如今已经想不起来的过去有所涉猎。
  那是潘多拉的魔盒,是在手掌心不断融化带来冻疮的冰。
  根据基地中那些白发的家伙所流露出的细枝末节的信息,几乎可以断定,无论是自己还是阿信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联系是好是坏暂且无法判断,但是大体上能够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友善的过往。
  那些家伙根本一丝一毫对于人类和生命本身的敬畏都不存在,无论是对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如果说自己曾经和他们为伍——这样的可能性,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让人发自内心感到不寒而栗。
  “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摄像头调了调焦距,Amadeus终于显得正经了一点:“不至于表情这么可怕吧?虽然我这里收集到的信息也不是很全面,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坏事喔?”
  看着少女有些愣神的样子,Amadeus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说起来,既不是属于过去的[我]的人格,也不是属于[当下]的[我]的人格,现在我的这个状态,还真是难以言说呢——超算君的Amadeus也会有同样的疑惑吧?可惜不同人格的数据库我不能够跨越管理员权限去调用,要不然说不定能得到相当有趣的结果也说不定。”
  要是能还得了,古早时代所有的科幻小说中人工智能所带来的灾难,都是来自于不受控制的自我学习,自我分裂、复制和扩张。如今Amadeus的管制在雷斯吉宁教授的设计之下已经相当的严格,几乎很难出现什么人工智能暴走的场面。
  “既然都不打算说过去的事。”
  池田信嘴巴有些发干,仿佛即将跨越什么重要的阻碍:“既然你什么都不打算说,那你叫我们两个过来是想要说些什么?”
  “那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是,只能够存在三个小时的作为Amadeus的我,也一定要告知的重要信息喔?”
  池田信举着掌上电脑正襟危坐,明明是异常严肃的场面,但是却被他自己现在的这身装扮以及Amadeus从进到教室到现在的调侃一般的语气搅和得气氛诡异。纵使一把揪掉了碍事的长发,囿于赤井同学简直堪称易容术一般的化妆技巧,原本好端端的少年如今看来依旧像是个叛逆期剪了短发的女孩子。
  “是,非常重要的事——”
  入夜的空校舍中一个人也没有。从走廊到教室之内,整栋楼里除了雷斯吉宁教授所占用的一间实验室在散发出柔和的黄色灯光之外,只剩下红外摄像头端口处若隐若现的微弱红光。秋天能够听到微弱的虫鸣,但是在当下这个略微有些紧张的氛围之中,无论是雨宫萤还是池田信都觉得这种程度的声音干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雨宫さん,我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很久之前不甚清晰的记忆所分析出的结论,还是潜意识中不断传来的悲愿,我也并不期待答复,甚至听不到回应——”
  “毕竟这是不知道是从何种的数据仿真和修补中所建立起的虚幻的人格,所采集的内容就我自己判断来说,也根本算不上全面。”
  “而哪怕这样的人格作为Amadeus仅仅是只有数十分钟的,不能作为人类看待的生命——”
  “我喜欢你很久了喔,雨宫さん。”
  来自人工智能的告白实在是让人毫无准备,雨宫萤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而池田信的反应则更为夸张——毕竟这可是从他的脑子里抓取出来的记忆,因此紧张过度的少年直接一扬手,把手中的掌上电脑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