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定情信物(1 / 2)

“可要想好了,落子无悔。”

庭院中枯萎的树叶落在地上,凉亭石桌上摆着棋盘,晏满同苏边意对坐着下棋,棋盘上黑子居多。

苏边意紧盯着上头的局面,抿着嘴唇一时没有开口说话,他执起白子落下,才道:“是我棋艺不佳,输了。”

“边意啊边意,你可又欠我一个承诺了。”晏满抿着唇笑了笑。

苏边意叹了口气,把白子都捡回来。

这时,一名小厮走了过来:“主子,老夫人身边的明丫姐姐来了,说是老夫人想见你。”

晏满唇边的笑容不变,摆了摆手,道了声知道了。

下人走后,苏边意嘴唇动了动:“老夫人……”

晏满问:“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苏边意:“这不妥吧。”

毕竟老夫人没说要见他。

“没什么不妥。”晏满都能看出他脸上写着“想去”二字。

苏边意有些事情是好奇的,可他不好问,晏满也没提过,那都是关于晏满的过往,许不是什么好事,这点好奇也只能是放在心底。

老夫人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如今是连床都下不来,像是得了癔症,时而便要从抽屉里拿出些老物件,布老虎拨浪鼓那些东西,拿在手头上才安心。

房中门窗紧闭,木床上散发着老人腐朽独有的一种气息,一向在乎脸面的老夫人披头散发,发丝银白,坐在床头,嘴唇苍白,手中拿着几个小孩玩的东西,双目空洞无神。

房门打开,外面丫鬟来报,小声的说是城主来了。

老夫人眸子动了动,回了些许的神。

“老夫人。”男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却头一回没有唤她“母亲”。

老夫人抬起眼睛,那张脸上满是皱纹,这段时间消瘦了许多,他看着晏满那满面春风,视线又落在了他身后身型纤瘦的苏边意身上。

苏边意触及她的目光,垂下了眼帘,跟着唤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目光又回到了晏满身上,“都下去……不,明丫留下。”

晏满低笑一声。

他想做什么,一个丫鬟又能拿他怎样,求的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老夫人看来是真不行了,连脑子也不太清醒了。

“晏满,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夫人也没再维持那母慈子孝,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啊?!”

“此话怎讲?”

苏边意腿还没好,晏满让他坐在了一旁。

老夫人颤着手指指着他:“你竟敢……竟敢让人非议烨哥儿,其心可诛!”

晏满面不改色,“非议什么了?”

老夫人偏头咳嗽了起来,丫鬟忙上前顺着她后背拍着。

“我可曾和你说过,不该动的别动。”晏满慢条斯理道,“临到头了,你想干干净净的离开,哪有那么容易——不止你的烨哥儿,你曾经做过的桩桩件件,害死的舞女妾室,你算计的,你想要的,我便是要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知老夫人这几年可曾愧疚,但日日夜夜礼佛,心中定然是恐惧的,他便是要她活着,活成一个笑话。

老夫人咳得停不下来。

晏满起了身,带着苏边意离开,身后的咳嗽声尽数掩盖在了门内。

“晏满。”苏边意的手往下,握住了他那带着凉意的指尖。

晏满停了一下:“腿疼?”

苏边意顿了顿,点头说:“有点。”

晏满蹲下:“背你回去。”

苏边意看了看周围,没有丫鬟小厮跟着,他刚想趴上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和一道道叫唤。

“主子,主子——”

苏边意吓得心都颤了颤,啪叽一下偏了,往地上栽去,他慌乱的手搭在晏满后肩,都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了,下一瞬,额头撞在了有些许硬的胸膛上。

在他们身后,下人声音戛然而止,看到眼前的场景,猛然背过了身,道:“主子,苏公子的药熬好了,莫要误了时辰。”

苏边意头埋在晏满胸口,一声不吱,僵硬的如同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晏满抬手扣住他后颈。

“光天化日之下,公子是要脱我衣裳不成?”他在他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着。

苏边意抓着他衣襟的手松了松力道。

晏满:“该喝药了。”

苏边意:“……哦。”

两人回了院子,苏边意只觉方才丢人,并非是在小厮面前丢人,而是在晏满面前,晏满在他跟前,他竟是还把人扑地上了。

他喝完药,把碗放在手边,晏满拿了一颗蜜饯给他吃,他张嘴吃下时,下唇被晏满指腹按压了一下,温热的指尖带着柔软的力道。

“甜吗?”晏满问他。

苏边意红着耳垂点头,“甜。”

从嘴上一直甜到心上去了。

这腿伤养了好一阵子,从夏到秋,才好全了。

十月,苏边意在梨园的一个师兄成亲,那师兄如今开了一个铺子,卖着手艺活,日后不再唱戏,而与他成亲的那名女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听闻是一见钟情,二人中途也不容易。

成亲当日热热闹闹的,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让苏边意想起了他与晏满成亲那日。

那日是否也像如今这般热闹,他那日意识模糊,许多都不知道,似是没有拜堂的。

晏满随着苏边意一起来了,陪他送了贺礼,坐了会就离开了,他在那众人也都紧绷着,而他一走,便有人有意想来和苏边意交谈,但每每一对上苏边意身后那如守门神随从的目光,就退缩了。

天色暗沉下来,星辰缀满天空,庭院中的花草被风吹拂而过,花瓣嫩叶细微的颤抖着,娇嫩得像是被冻着了。

房内燃烧着烛火,晏满半躺在坐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戏本,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主子。”下人回道。

“戌时了……”晏满说了句,便没再说下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外下人跑过庭院小道,敲门禀报:“主子,苏公子回来了。”

晏满放下了戏本起了身,“人去哪了?”

“去了您那边的院子。”下人低头说。

晏满抬脚跨出门槛,又听下人道:“苏公子像是喝醉了。”

——

房中一片漆黑,下人守在外面,房门紧闭,他们坐在门口的阶梯上说着话。

“这苏公子怎么了?”

“不知道啊,一回来就将这门关着,也不让我们进屋。”

“主子不会怪罪吧。”

“放心吧,拦着才怪罪呢,主子的屋子,苏公子想进便进就是,狗哥,你跟苏公子去了看了那成亲,热闹好看不?”

韦修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道:“没注意。”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坐在台阶上的下人忙起身行礼,晏满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他推门进了里边,一片乌漆麻黑,但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在拆家似的。

晏满点燃了油灯,房内有了一丝烛火的光亮。

那翻找东西的动静还没停下,他探头看去,看到在柜子前,地上散落的衣服和首饰,苏边意蹲在边上,一件件的摸索着。

随后,他像是意识到这里面多了个人,抬起头看过去,看到了那丝烛火,没了动静。

晏满走过去,蹲下平视他,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他问:“找什么?”

苏边意看着他,眨了眨眼,瞳孔中有烛火的倒影,他道:“找不到了。”

“什么找不到了?”晏满问。

苏边意:“我的衣裳。”

晏满看了眼地上的衣裳,有他的,也有苏边意的,他拿起一件,掀了掀,放在苏边意面前,“你的衣裳在这。”

苏边意偏过头从衣服后面看他:“不是这件。”

晏满把衣裳扔在一边,说:“你先起来。”

苏边意眼巴巴的看着他,晏满伸手,他才把手搭在晏满手上起了身。

“喝了多少?”晏满问。

苏边意拿手比了比:“一点点。”

晏满抬手,把他的那只手握在了手中。

“我没醉。”苏边意说,眼睛看起来还很清澈,但有一丝呆滞。

晏满转身想叫下人去打水来,苏边意就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身,嘴里细细的呢喃道:“不见了。”

晏满转过身,问他什么不见了,他说衣裳,晏满又问什么衣裳。

“你忘了吗?”苏边意看着他问。

晏满挑了挑眉头,他给苏边意送的衣裳倒是不少,不过他这么说,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衣裳。

“我们便要成亲了。”苏边意揪着他的衣襟,眼神里带着委屈和怒气,“你怎么能把衣裳弄丢了!”

晏满这回有点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衣裳。

但这亲,他们可是早就成了。

烛火照在晏满的脸上,他鼻梁另一侧留下半边阴影,垂眸眼底含笑,他薄唇轻抿道:“我替你找找。”

“那你快些。”苏边意松开了他。

“好,我快些。”晏满说。

当初那身喜服他让下人收着了,自是知道放在哪的,他去柜子里翻了翻,又在另一个箱子里翻找了一下,把喜服找了出来,当初本只是随意放着,没想到还会有拿出来的一天。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晏满转过身,语气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哄着人的意味。

苏边意眼睛一亮:“是!”

他抬手解衣服,想要把这身衣服换上,晏满也没阻止他,就在旁边看着,看他笨手笨脚,半天解不开,还搭了把手。

他回想那日,似乎有些记不清苏边意穿着这身衣裳是什么样了,只记得那时候,他那双眼睛,好看得要紧,讨人喜欢。

苏边意将一身红袍穿上,腰封也穿上了,胸口平坦,腰间劲瘦,姿态似青松般笔直的站着,如年轻的少年郎一般,俊秀五官精致,他低头整理着衣襟,因有一处抚不平,他的眉头开始紧皱。

“过来。”晏满道。

苏边意抬头看过去,盯着晏满看了片刻,才抬脚走了过去,晏满帮他抚平了衣襟,苏边意又奇怪的看着晏满身上的衣服。

“你的呢?”他问,“你为何不穿?”

“你穿就行了。”晏满勾着唇,垂眸替他整理着衣襟。

苏边意说:“你也要穿,我们……”

晏满低头,亲了他的唇一下,苏边意顿时哑了声。

“真好看。”晏满说,“你穿这身喜服,真好看。”

“当……当真好看?”苏边意说话有些不清晰了。

“好看。”晏满说。

苏边意只觉有些晕头转向,刚才换衣裳时,还有些冷,这会儿又有些热,脑子模糊不清,又想起他应该是被下药了,他喉结耸动,炙热的视线看着晏满。

晏满锐意的眼眸此刻幽深不见底,看得人发烫。

两道视线交汇,晏满勾着苏边意的下巴,低头吻在了他唇上,轻轻的咬着他下唇,似调情般,苏边意又探出舌尖舔舐。

气喘吁吁的分开时,苏边意道:“我……我被下药了。”

晏满一顿,看着他脸上漫上酡红,“谁给你下的药?”

苏边意想了想,“不能说,说了……梨园就完蛋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晏满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吹了冷风病了?”

苏边意的脸贴了贴他的掌心,“没有。”

“既是成婚,那便是要洞房了。”晏满说,“你可愿意?”

苏边意点了下头,也不知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说“愿意”。

晏满叹了口气:“喝多了更好欺负了。”

“我不好欺负。”苏边意反驳。

晏满不理会他的反驳,把他拉近低头亲吻他的嘴唇,感受着他唇上的轮廓,柔软的触感,漂亮唇珠的滋味。

空气都像是因呼吸的热度而变得炙热湿濡,一寸寸的侵袭着皮肤,热得晏满的额角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苏边意坐在桌上,身体后仰,一手撑着桌子,仰头轻喘着气,发丝凌乱散落肩头红衣上,另一只手抱着晏满,喜服里头是白色的亵衣,红白交织。

晏满吻他耳垂时,他颤了颤,搂紧了他肩头,拽着他的衣服,揪得皱巴巴的。

“新婚之夜,你可欢喜?”晏满暗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声问。

“欢喜——”苏边意呢喃。

“那便好。”晏满搂着他腰身直起了身,突然腾空让苏边意抱紧了晏满。

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

……

翌日,苏边意睁开眼时,浑身酸疼,眼睛也有肿胀之感,睁开眼时的酸疼,让他眼底湿润了些。

他一动,浑身的酸痛就在身上散开了。

苏边意从侧躺在床上,改为了平躺在床上,腰间搭着的手也落了下去,他侧头,对上了晏满笑意盈盈的眼睛。

苏边意:“……”

“昨夜睡得如何?”晏满勾着笑问。

苏边意:“我……”

脑海里顿时划过了某些画面,他转头看去,从床帘缝隙中,看到了下面的大红色的衣服。

“边意昨夜缠得我唔……”晏满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苏边意抬手捂了嘴。

“你别别胡说。”苏边意嗓音发紧。

“胡说?”晏满拉下了他的手腕,亲了一下他腕骨处,道,“我可没胡说。”

苏边意看到了手腕内侧星星点点的红痕,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这速度令晏满惊讶,苏边意拉过被子,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新婚之夜可否开心了?”晏满问他。

苏边意:“你不许提了。”

晏满:“昨夜同我发脾气,就忘了?”

苏边意沉默了一会儿,扑倒了他身上:“晏郎……”

“好好好,我不提了。”晏满笑道。

——

初冬,老夫人病逝。

那日天气晴朗,白日有些凉,是一个平常天,老夫人是半夜一口气没上来,第二天早晨才被丫鬟发现。

府中操办葬礼,和苏边意梦中场景对上了。

那日他一直待在晏满身边,晏满误以为苏边意怕他伤心,便和他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他曾和他母亲,一起在外生活过一段日子,后来的某一天,母亲便不见了。老夫人接回他时,面上看起来对他百般宠爱,他的儿子却是常会欺负他,见不得他吃好的用好的,已然做好了子承父业的准备,不把他放在眼里。

后来便是查出下毒的事——

这竟是一一和苏边意梦中场景对上了。

这事几天过后的一个晚上,苏边意半夜醒来,晃醒晏满。

房中没有烛火,光线昏暗,晏满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苏边意的墨发垂落在他脸上,他小声的叫着晏满。

晏满坐起身:“怎么了?”

苏边意问:“你看到我可有心中欢喜?”

晏满:“?”

他伸手将苏边意压在胸口,没怎么想,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欢喜,自是欢喜。”

得到答案的苏边意心满意足的睡下,晏满却是越睡越清醒。

夜里冷,苏边意没睡着时就喜欢往他怀里蹭,睡着才安分,而他把晏满吵醒之后,又开始蹭来蹭去的不安分。

晏满禁锢住他的腰身,抵在他后肩,道:“再动,今夜可就不睡了。”

苏边意像只被吓到的兔子一样,一动不动。

片刻后,又轻声道:“晏满?”

没人应他,他喃喃道:“今夜便别睡了。”

晏满搂着他腰身的手收紧了,呼吸落在他耳畔:“我可听见了。”

——

冬日天冷,街上行人都少了许多,苏边意近日一次偶然,捡了个小乞丐回梨园,那小乞丐可怜,在梨园端茶倒水了一阵子,养好了之后,苏师父发现他嗓子不错,洗干净生的也好看,性子和苏边意相似,有韧性,就留了下来。

许是因为是苏边意将他捡回来的,他格外的黏苏边意,晏满看那小子很不顺眼。

那小乞丐十三四岁,洗干净穿上灰色粗布麻衣,帮二楼茶水端上桌,“城主慢用。”

晏满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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