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来时,可有碰见什么人?”楚皓亦问君成。
君成道:“碰见两位僧人,他们为我指了方向。”
楚皓亦:“除了他们呢?”
君成摇头:“便没有了。”
他不知楚皓亦为何有此一问,观他眉间还隐隐带着郁气。
楚皓亦沉默半响,道:“回去吧。”
君成见他看望他母亲回来后,心情不佳,便没有说话,无声跟在他身后。
回去路上本风平浪静,乔纤云道想歇息片刻,马车在山腰停下,尘土飞扬,片刻才平息,一行人下了马,坐在一边的空地上。
楚皓亦拉开了马车的窗帘:“君成,你过来。”
君成刚把他的马栓好,闻言走了过去,楚皓亦让他进到马车里来,君成利落翻身上车,拉开了马车帘子,弯腰进去了。
不远处乔纤云见状,咬了咬唇,“玥冬,侯爷可让旁人上过他的马车?”
玥冬是乔纤云的小厮,手里拿着乔纤云的披风,观主人脸色不好,道:“乔公子,你别生气,侯爷性子本就多变,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乔纤云轻笑了声,嗓音低哑,他摇了摇头:“不,侯爷他是真的对君成上心了。”
他眸中划过暗光。
——
马车内光线没有外边那么亮,空间狭窄,楚皓亦身上的淡香味在里面四处都是,君成无所适从,这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了前两天的那晚,背脊上的红痕,心跳快了些许。
君成努力稳住心神:“侯爷,不可。”
楚皓亦倾身:“有何不可?”
君成:“侯爷……”
楚皓亦低笑:“张嘴。”
君成不自觉的便按照他说的做了,一块带着甜味的糕点塞到了他嘴中,他将糕点卷入,一时不妨,舌尖触碰到了楚皓亦的指腹。
他呼吸一滞。
“味道如何?”楚皓亦似不曾在意,捏着下一块糕点,放在了唇边。
君成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皓亦掀起眼帘,君成咀嚼了两下,腮帮子鼓动,喉结一滚,把嘴里的糕点吞咽了下去。
“侯爷,我替你擦手。”他说。
楚皓亦:“无妨,待吃完再擦吧。”
君成松开手,眼睛不眨的看着楚皓亦把糕点放入嘴中,殷红的唇上沾了些许细碎的糕点渣渣,他探出舌尖卷入,扫过了指腹。
楚皓亦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君成耳朵发烫,不敢再看的挪开了视线。
怎怎的会如此!
“不错,小白喜欢吃的东西,味道一向是上佳的。”楚皓亦说。
小白正是给他送糕点的那名男子的绰号。
楚皓亦记不清楚他们名,小白最是爱穿白衣,不沾一丝灰尘,高雅纯净,唯一让他染上红尘味儿的,便是这吃食了,他十分的爱吃,半月不见,便能圆润一圈。
“再吃一块。”楚皓亦对君成道。
君成坐的笔直,摇头道:“属下不饿,这是府内公子给侯爷带的,侯爷吃吧,莫要浪费了公子们的心意。”
“有何浪费,这吃食,只要是进了肚子,那便不算浪费。”楚皓亦说,“如此美味,吃多了也还是会腻,你便帮帮忙,分担些吧。”
君成还是摇头。
楚皓亦见状,又拿了一块,放在了君成嘴边:“君成可是不喜欢?”
“喜欢的——”君成话音未落,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楚皓亦嘴角含笑,星眸闪烁,食指与拇指捏着糕点,“喜欢便吃吧,想吃府内可多着呢。”
糕点都到嘴中了,君成自是不可能推出去,他也说不出话,只好松开嘴,让楚皓亦好把这糕点塞进来。
一块糕点入了嘴,楚皓亦却没退开,他大拇指指腹在君成嘴角拭过:“君成这嘴倒是柔软。”
君成心乱如麻,垂眸别开脸道:“侯爷,此举不妥。”
“何处不妥?”楚皓亦问他,“不过是见着你嘴边沾了东西,便帮你擦了罢了。”
君成瞥了他一眼,抿了下唇上未散去的触感,他舔了舔唇,从腰间抽出丝绢,握着楚皓亦的手,帮他把指尖上的糕点碎末擦拭干净。
男人半垂着眼帘,认真的神情让侧脸轮廓更显冷峻,暗藏锋芒,迷人的很。
楚皓亦托腮含笑。
真俊俏啊。
“你可有想起过自己曾经的记忆?”楚皓亦状似不经意的问。
君成这段时日,晚上临睡时,脑海里似会浮现一些画面,但不真切,他想了想,没有什么用处,觉得不必说出来,便摇头道:“未曾。”
楚皓亦若有所思。
倘若大胆猜测,那个噩梦是真实的,君成便是那南宁王梁晏,楚皓亦也不能让他轻而易举的回去,他目前还有许多的顾虑。
一是君成回京,是否有皇上传召,而他被暗算之事,皇上又是否知晓,他们侯府本就一直处于敏感时期,楚皓亦不冒头沉寂了好一段时间。
如今南宁王回来,却没有回京城,这失忆之事,也不知是否能治好,楚皓亦找的大夫皆说只能靠运气,倘若皇上认为二人密谋,亦或者觉得有贼心,楚皓亦处境会很危险。
二是倘若君成是南宁王梁晏,那便是皇家人,楚皓亦救了他是好事,可救他的场景实在是——且如今还让人在他身边当护卫。
简而言之,此事还得多多考虑,先顺其自然,最好便是君成回想起一切,想来以君成的性子,他的处境会好许多。
两人坐在马车内,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风声,紧接着尖叫声响起,外头传来护卫的声音,君成反应很快,目光微凝,回头对楚皓亦说了句“别出去”,便掀开了帘子。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从草丛里钻出来穿着粗布麻衣的蒙面人拿着刀剑,二话不说便冲了过来,君成摸着腰间的刀,翻身下了马车。
楚皓亦后背靠着马车。
果然……来了吗?
这段便是其中的一个剧情,楚皓亦起初答应乔纤云一块来寺庙,亦是有试探的心思。
他们会在这路途中遭受刺杀,君成没事,但会被那些刺杀他们的人陷害。
外面动静停了。
马车的帘子中伸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楚皓亦从马车内走出来,那些人已经被制服压倒在地,楚皓亦一出来,护卫们都看向他。
他站在马车上,垂眸俯视众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尊贵气度。
“侯爷……”乔纤云走了过来,如受惊的小鹿,抬头看着楚皓亦。
楚皓亦弯腰,抬手指尖抵在他唇边,“嘘”了声,“吓坏了吧,瞧瞧这小脸蛋,惨白惨白的,都让本候心疼了。”
乔纤云觉着眼下的楚皓亦气息有些让他感到恐惧,却又觉不出哪儿不对。
楚皓亦也不管会弄脏衣服,在马车赶马的位置坐下,让乔纤云让开了,示意君成审问。
君成看了眼乔纤云,才低头问被他抓住的人,从何而来,为何要袭击楚皓亦,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不断的有画面浮现,记忆有些许的错乱,但他面上并未显现异常。
打斗的画面,让他感到很熟悉,遇刺的这种感觉,亦是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俺不知道是侯爷啊,求求你们放过俺们吧,俺们就是那山脚下的打猎人,俺们就以为你们是来偷猎的,求求你们——”
“说!”君成眉宇间狠厉,匕首贴近了那人的脸,在他脸上拍了拍,“为何刺杀侯爷。”
他眼神阴鸷,身上气息陡然变了。
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气息是不一样的,君成一看便知身上是背着人命的人,犹如那亡命之徒的狠厉且果断。
乔纤云有些心虚的偏过了脸。
“是……是你,是你指示俺们的!”另一人抢先道,他看向楚皓亦,“大人,就是他,是他让我们来来……”
君成皱眉看向楚皓亦。
“识得水性吗?”楚皓亦突然问。
这话问的突兀,那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楚皓亦摆了摆手:“扔河里去吧,剩下的……谁要再说谎,便和他一个下场。”
他这行为简直比那山匪还像匪。
护卫当真提着人要丢水里,那人性命攸关之下,说了实话,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对方只给了银子,让他们来闹一闹,闹完了就走。
没想到这里都是练家子。
楚皓亦让他们把人压着去送官,他起身伸了个拦腰,脚下一滑往前倒去,本是能站稳的,不过余光看见一道黑影朝他过来,他便放纵了一下。
接着——
“撕拉”一声响,楚皓亦的腰间被刀割出一道划痕,血迹瞬间渗透了出来,他闷哼一声,这次身体重量是当真全靠在面前人的身上了。
君成愣愣的扶住楚皓亦,反应过来刚才急着接人,手上的刀忘了收了,竟——
他扶住了楚皓亦的腰,头一回离楚皓亦这么近,但却没有任何暧昧心思,手颤抖了两下,扔开了沾血的刀,捂住了楚皓亦的腰。
“侯爷——”他尾音发颤。
一个无论自己伤多重都不曾喊疼的人,这会儿不仅感到恐惧,还感觉心疼得不行。
小侯爷细皮嫩肉,娇生贵养,竟是就被他这么给伤了,方才他怎的就没留意手中的刀?
“侯爷!”旁边乔纤云惊呼。
楚皓亦没被刺杀的人伤,却是被自己人给伤了,他靠在君成肩膀上,轻喘着气。
大意了。
他们到了医馆,紧急处理过,绑着伤口的布条扯开,楚皓亦坐在医馆里间,脱了外衣,里面白色的亵衣被血和皮肤黏在了一块,扯开口露出腰间皮开肉绽的伤,流出来的猩红沾血染红了衣服,红白相间,视觉上看起来很刺激。
楚皓亦嫌乔纤云他们吵的烦,打发他们先走了,只留下罪魁祸首君成。
乔纤云觉着楚皓亦是单独留下他算账,倒也没有多话。
医馆大夫替楚皓亦处理伤口,君成在一旁看着,见着楚皓亦皱眉,手握成了拳。
“快些吧大夫,我受的住。”楚皓亦不喜欢这种磨磨蹭蹭的疼,只想快些包扎好。
“这要缝针,你莫要着急。”大夫说着叹了口气,“这伤好在只是皮肉伤——”
楚皓亦听着大夫唠叨,突然看向了一边的君成,“君成。”
君成抬眸,上前一步:“属下在。”
“你可会伤口缝合?”楚皓亦问。
大夫:“公子若是信不过老朽眼神,后头还有老朽的徒弟呢。”
君成已经下意识的回答了:“会。”
“大夫,我不是信不过你。”楚皓亦到了这会儿还笑得出来,“不过我这伤,可得让他负责到底,不然他心中愧疚得很。”
大夫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最终还是让君成上了手。
君成的手很稳,楚皓亦那处下了药,没那么疼,有些麻,但还是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肉的感觉,他倒是放心的很,全程盯着君成的脸看,视线强烈,干扰性十足。
君成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仍旧不敢分神。
医馆没什么人,偶尔能听到外间有一两人来拿药,缝合很快完成,君成打了个结,楚皓亦低头看了眼,缝得很漂亮。
“或许会留疤。”君成说,大夫还没来,他拿着药分辨了一下,便熟练的给楚皓亦上药了。
楚皓亦问:“你对这些很熟悉?”
君成一愣,手上动作停下。
的确,一切都似乎是条件反射,君成皱了皱眉,脑袋一阵阵的疼。
他扶着额头,手上的血按在了额角上。
一只手强势的插入了他的黑发中,迫使他抬起了头,深邃的眸子透露着些许茫然。
楚皓亦:“想不起来,便别想了。”
君成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好。”
楚皓亦:“我会帮你找回记忆的。”
君成:“谢侯爷。”
他给楚皓亦上药,手难免会触碰到他的肌肤,君成每碰一次,心跳便快一些,碰到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烧火燎了一般,给楚皓亦上药,他背后出了一身汗。
伤口被纱布挡住了,君成却仍记得那皮开肉绽的模样。
小侯爷不该受这种伤。
他也不想让小侯爷受伤,他认为小侯爷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
“好在只是皮肉伤,养一阵便好了,这阵子切记忌口,不要吃辛辣刺激之物……这是单子,按照这上头的抓药即可。”
大夫说了大段的话,给他们抓了药,待他说完,楚皓亦询问大夫能否在这换个衣服,大夫道让他随意,这里间暂时无人进来。
楚皓亦自是不可能穿着那一身沾血还破了的衣服回去,他把钱袋扔给了君成,让他随便买两身衣服回来,顺便把他自己身上那身也给换了,君成推辞不用。
楚皓亦摸了一把他的腰,摸到了一手血,道他若是这样穿着,旁人还以为他杀人了。
君成去了一趟成衣店,没多磨蹭,很快就回来了,听话的买了两件衣裳,他还没发月钱,用的是楚皓亦的钱,两身衣裳质地差距很明显。
“给我省钱作甚?本候可称得上是这京城中最有钱的人了。”楚皓亦散漫道,他看着君成换衣的背影,君成只脱了外衫,亵衣还穿着。
他背对着楚皓亦弯腰拿起衣服,说:“今日之事,是属下过错,侯爷不罚我我便已经该庆幸,怎的有脸再花侯爷的银子。”
楚皓亦嗤笑两声。
待君成换完了衣服,他慢吞吞的站起来,等着君成给他穿衣服,君成转过身,见他捂住腰间伤口,自觉的拿起了衣服。
“侯爷,伸手。”
楚皓亦懒洋洋的伸开手。
君成替他穿上衣裳,绕到前面为他整理衣襟。
“本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你。”楚皓亦说。
君成:“侯爷且说,属下甘愿受罚。”
楚皓亦:“可会心生怨怼?”
君成:“属下不敢。”
“不敢,还是不会?”楚皓亦问。
君成道:“不会亦不敢。”
楚皓亦唇边溢出轻笑,在君成要后退一步时,勾住了他的后颈,指腹在他脸侧摩挲。
“不若就肉偿吧。”楚皓亦嘴里咬字清晰,却又很轻。
里间只有二人,但隔音效果并不算好,隐约还能听到外间的声音。
君成呼吸一滞,随即,血液似沸腾了起来,脸上发烫,一把火烧到了脑袋顶。
楚皓亦俊美的面孔在缓慢地贴近他,半阖的眼眸在君成眼底下放大,他屏住了呼吸,像块木头一样僵直的站在原地。
然后,楚皓亦在距离他两指的距离停下了,饶有兴趣的轻抚他后颈,问他:“愿,还是不愿?”
两人贴的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楚皓亦身上的血腥味淡了,裹着淡淡的熏香味,君成不知是紧张,还是局促,亦或者羞赧,喉结使劲的在滚动着,干涩的嗓子发不出音,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唇上陡然一软。
他瞳孔紧缩,感受到楚皓亦舌尖在他唇缝舔舐而过,轻柔细腻,缱倦温柔,外间穿出走动声,君成知晓自己该推开他了,却浑身僵硬,推开他的手甚至放在了楚皓亦的腰上。
帘子掀开了。
君成唇上的气息远去,怀里的人却未曾离开。
“公子,可换好了?”大夫站在帘子后问。
“多谢。”楚皓亦带着笑音道,“大夫这药可真是好,我这会儿腰上都还没感觉,差点摔了。”
大夫欣慰的笑了两声:“那是,不瞒你说,我这儿的麻药,可比得上那宫里的。”
君成一颗坠在半空中的心,慢慢的落回了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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