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枫说:“你刚才怕我了。”
他松开裴子迟起了身,手指骨节破了皮,可见用力有多大,黎乐望看了眼裴子迟,他没有昏迷,眯着眼睛,神情空白,脸上鼻青脸肿,有些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另一边,宿枫捡起了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背了起来,他骑上了自行车。
黎乐望慢了他一拍:“宿枫,等等我!”
他们走后,裴子迟坐起来,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妈的。”
说话间又牵扯到了嘴角的伤,身上似散架了一般的痛。
预知,到底是折磨,还是幸运?
大概是幸运吧。
宿枫很庆幸,能够阻止那一切的发生,但心底阴暗面却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心脏,他害怕那些事情发生,害怕黎乐望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伤害。
他不喜欢黎乐望用那种眼神看他。
原本清澈的眸子,充斥着陌生惊讶,因恐惧而睁大了眼睛。
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骑着车往前,没有再回头,他到了楼下,把自行车停好,没有上锁就进了楼内的电梯。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情况了。
被感性占了上风的大脑,凭借着冲动行事,在下手时依旧留了分寸,是他残留的理智。
他打开房门,关上了门,后背贴在门上,手因用力过度,这时还有些发抖,这老房子隔音一般,把耳朵贴在门口就能听到门外的动静。
片刻后,他听到走廊上有了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了半响,然后走向了他对面的房间,开锁的声音很清晰。
他紧绷的肩头卸了力。
宿枫抬脚去了浴室,他把脏衣服脱下,扔进了脏衣篓里,然后一个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冷着一张脸,散发着赫人的戾气,他愣了愣。
气势加持,冷峻的五官变得凶狠,属于那种小孩看一眼就会被吓哭的状态。
他搓了搓脸,深吐出一口气,正要脱裤子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背脊肌肉紧绷,侧过了头。
外面客厅敲门声不断响起,很有节奏,且力道不小,颇有他不开门就不停的趋势。
宿枫出了浴室,穿着拖鞋到了客厅门口,打开了一条缝隙。
安静的回廊上,黎乐望抱着医药箱,当他看到宿枫没穿上衣时,目光有些躲闪,“你没事吧?”
宿枫就挨了几下,全身上下总共加起来都没多少伤,他说:“没事。”
“哦。”黎乐望抬着头看他的眼睛。
这会儿宿枫状态看上去虽然还是不太好,但比刚才已经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哪受伤了没?”黎乐望问。
宿枫:“没。”
黎乐望:“那你,你让我看看。”
宿枫把门拉开了些,黎乐望看了看他上半身,没有伤口,他视线下滑,脸红别开视线,小声道:“你裤子扣子开了。”
宿枫裤拉链还好好拉着,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整个人气压有点低,散发着和平时不一样的魅力。
“我要洗澡了。”他说。
刚才在地上打了滚,衣服脏了,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黎乐望:“哦,好。”
宿枫要关门时,黎乐望又抬手用手肘抵住了门,宿枫没用力,他抬了抬眼:“还有什么事?”
黎乐望顿了顿,像在找借口,半响直言:“我要进去。”
宿枫:“……你家在那边。”
“我妈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担心的。”黎乐望说,他脸上带着伤口,打架的痕迹挺明显的。
宿枫静默片刻,问:“阿姨不是出差了吗?”
黎乐望:“……”
这大概是他谎言被戳破最快的一次。
“我不管,你让不让我进?”黎乐望无赖的用肩膀抵着门。
宿枫松开手转了身,黎乐望如愿推门进来了,乐颠颠的关上门,抱着医药箱进来了,他身上的脏外套已经脱了,这会儿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T恤里面还有一件短袖。
这是他跟宿枫学的,宿枫就喜欢在里面套短袖,无论外面穿多厚,里面都得是短袖或者背心,反正不能有太长的袖子。
他进门后,转头就看到了宿枫手臂上的纹身。
黑色的渐变,位于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像是花,是雏菊?还是向日葵?
底下的根缠绕手臂,夏天穿短袖正好可以遮住,他看到了,但眼下不敢问,也不敢细看,上次宿枫不想细说,他怕踩到雷点。
不等他看清,宿枫已经进了浴室。
黎乐望进来了,就蹲这不走了。
——他又忘了带钥匙出门。
晚上他在宿枫这洗了澡,和宿枫一块写作业,下午那事之后,宿枫就没怎么开口说话,黎乐望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次次开口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
晚上两人睡觉时,宿枫背对着他关了灯,黎乐望在夜里翻来覆去,动静不小,被子也跟着被扯来扯去,宿枫根本睡不着,越躺越清醒。
他问:“还睡不睡?”
黎乐望小心翼翼的说:“你没睡着啊?”
宿枫:“能睡着的那是猪。”
平淡的声音中根本听不出这是在嘲讽还是陈述事实。
黎乐望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翻身面对着宿枫的后背,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宿枫,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宿枫:“没。”
黎乐望手指戳来戳去:“真的没生气?”
“没生气。”宿枫道。
“那你怎么也不等我,骑车骑那么快。”黎乐望问。
宿枫:“那个时候不冷静。”
黎乐望:“啊?”
宿枫:“没什么。”
他就是不想看到黎乐望害怕他的神情罢了。
“没生气就好。”黎乐望一条腿搭在了宿枫身上,片刻后,他解释道,“我那个时候真没怕你。”
“我就是……”他绞尽脑汁,说,“就是好久没看到你那样打人,有点震惊,你知道吧?我真没怕。”
“怕也没事。”宿枫道,“不用解释。”
黎乐望有些郁闷的说:“你不信我。”
宿枫:“……信。”
他声音轻飘飘的,但很有可信度。
作为朋友而言,黎乐望不应该这么着急的和他解释,但也不排除他很在乎他的原因。
黎乐望没有再说话,最后他睡着的时候,宿枫有没有睡,他都没有印象了。
第二天早上,宿枫就已经恢复了常态,这两天他们就在一块写作业学习,中途偶尔玩游戏放松,没怎么出过门。
晚上洗过澡后,宿枫就拿着棉签给黎乐望上药,他脸上有几处伤口,嘴角的伤最明显,其他都是细小的划痕,也不知是哪个不良少年还留了指甲。
黎乐望乖巧跪坐在床边,把脸伸到宿枫面前,宿枫垂眸,拿着棉签触碰黎乐望的嘴角,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黎乐望正肆无忌惮的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
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高挺鼻梁好看,薄唇带着点淡粉的颜色,喜欢,似乎无论从那个角度,宿枫都帅炸了。
距离得太近,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谁也没有说话。
黎乐望察觉宿枫抬眸时,他就垂下来眼帘,宿枫给他脸上上完了药,看了他一眼,“趴着。”
“哦。”黎乐望熟稔的拉上衣服,露出了背上青紫痕迹,宿枫把药酒倒在了掌心,给他揉散淤血,才下手,黎乐望就已经哼唧着了。
他就小声哼唧,他也不说疼,但这样更惹人怜爱。
宿枫:“下次打架躲远点。”
黎乐望:“那不行,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吗?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们打。”
宿枫:“……我是揍他们,你是被他们揍。”
他顿了顿,下结论道:“亏。”
“放屁!你是没看到我打他们的时候有多牛逼,左手一拳,右脚……嘶……轻轻点。”黎乐望放弃吹牛了。
宿枫给他上完药,去浴室洗手,好半天没出来,黎乐望都在床上趴着玩了好一会儿手机了,有点尿急,他下床去卫生间,刚到浴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水声。
“宿枫,你在干嘛啊?”黎乐望在门口问。
里面没声,他贴门口听了会,压低声音说:“我进来了啊。”
宿枫没应,那就是答应了。
都是男人嘛,而且他尿急,宿枫会理解的。
他推开一条缝,悄咪咪的往里看。
门打开的瞬间,宿枫似有所察,偏头看了过来,他穿着背心,沾了水贴在了身上,水流从他脸上滑落,黑发被他撸到了脑后,偏头看来的眼神充满了攻击性。
黎乐望甚至都没看到太多,“砰”的关上了门。
脸上快速的在升温,他“哒哒哒”的跑回卧室,扑到了柔软的大床上,在床上滚了几圈。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嗷。”
他干坏事了,但是为什么这么兴奋,他是变态吗!!?
宿枫在几分钟后出来了,黎乐望盘腿坐在床头,戴着耳机玩手机,耳朵绯红的颜色还没褪下去,宿枫走到他面前:“你……”
“啊。”他摘下耳机,做贼心虚,率先解释,“我刚才尿急,在门口叫你你也不应,就开门了。”
宿枫看了他半响,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哦”了声拿着干毛巾擦头发去了。
黎乐望看着他的背影,悄然吐出了一口气。
四月三号那天,宿枫早上起来后,换掉了休闲的居家服,穿上一身黑的运动风格套装,黎乐望洗漱完出来,看见他这一身,瞬间感觉到了不同。
“你要出门吗?”他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
“嗯。”宿枫戴上了鸭舌帽,道,“去墓园。”
黎乐望:“今天就去?”
宿枫:“嗯。”
黎乐望道:“那你等等,我也换身衣服。”
宿枫下巴朝另一边点了点,“给你放床上了。”
一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墓园外,宿枫低头划了一下手机,手中捧着一束花,他付了款推开车门下车,另一边的黎乐望也下来了。
宿枫情绪看起来还行,黎乐望陪他扫墓后,就自觉去一边等着他了,宿枫每年都会在墓前站上几分钟,什么也不说。
两人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他们来时是打车,回去得时候坐的公交车,两人坐在公交车上,宿枫偏头看着窗外,左耳被塞进了耳机,黎乐望的手指似有若无的划过他的耳垂,他抿了抿唇。
耳机里播放着一首轻快的歌曲,宿枫偏头看了黎乐望一眼,黎乐望朝他笑了笑,没心没肺的样,却比谁都细腻。
宿枫转开了头,窗外的光照在他侧脸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车行驶过了第三站,他左边肩膀一沉。
黎乐望的脑袋搭在了他肩头。
宿枫垂眸。
睡着了吗?
黎乐望呼吸轻缓,额角黑发落在了眉头,心跳的有些快,两人就依着这样的姿势,坐了一段距离,十字路口,车子转弯有些急,黎乐望的脑袋往下掉,他正要“醒来”,脸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掌心托住了。
他险些乱了呼吸的节拍,在醒来和不醒来挣扎了一下,选择了后者,不知不觉僵直了背脊,心虚不已。
黎乐望没睡着。
宿枫在托住他脸的瞬间就发现了,他停了两秒,见黎乐望没有要醒的意思,把他的头重新放回自己的左肩,他侧过头,鸭舌帽帽檐扫过黎乐望的头发。
耳机里的音乐声似变得模糊起来,他扫过黎乐望偶尔颤抖的睫毛,紧绷的嘴角,感觉到了他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的重量明显比刚才轻了。
装睡吗?为什么。
直到他们快到站时,宿枫才“叫醒”了黎乐望。
宿枫和黎乐望不一样,倘若黎乐望发现宿枫这样装睡靠他肩膀,定然下一秒就会打趣,前提是他能发现,但宿枫不会,他怕说错话,怕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僵硬奇怪,即便心里有了猜测,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前,都不会轻易说出口。
短暂的假期过去后,裴子迟又消失在了班级里。
黎乐望脸上的伤淡了很多,旁人问他他也只说是不小心撞的。
宿枫的目标不只有裴子迟一个,他先前托人去查贾双思为什么会到这个学校任职有了消息,对方说贾双思是因为被同学联合举报,才来到了这个学校,他离职没有太清楚的原因,听说是骚扰同学,但这是小道消息,官方不曾有说明。
周三,黎乐望抱着化学作业,准备去办公室,宿枫帮着他一块去了,贾双思在办公桌后备课,黎乐望放下作业,准备离开时,宿枫让他先走了,他借口问了贾双思几个关于学业上的问题,注意力一直在贾双思身上。
也许是他盯得太有目的性,贾双思推了推眼镜,笑着看向他:“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宿枫视线落在题上。
“按照你的水平,不会这种基础题都不会吧?”贾双思一副看透他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有什么事?”
宿枫偏头看了眼他的手,这动作没有太过界,可他们也没熟到这份上。
“没事了。”他直起身,“老师,我先走了。”
“行,下次有什么不会,可以再来找我。”贾双思声音温和,也不介意他这冷淡的态度。
他回到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黎乐望趴在他桌上,偏头和前桌说话,但又透着几分被抛弃的老狗落寞,他走过去,黎乐望直起身:“你哪道题不会,以后我给你说呗,找老师多麻烦。”
“起来。”宿枫踢了踢凳子。
“不。”黎乐望手伸直,拉住了桌子的另一头,凳子前后摇摆,“你的位置坐着舒服。”
少年手腕上的骨节凸出,看起来有些太瘦了,又带着骨感美。
宿枫瞥了眼,收回视线:“你凳子上有玫瑰。”
“啊?”黎乐望还真低头看了眼,“没有啊。”
宿枫:“带刺。”
“噗。”黎乐望前桌笑出声,“我操,宿枫你是不是被黎乐望传染了,这笑话真够冷的。”
“谁笑话冷呢!你给我好好说话。”黎乐望警告威胁他的前桌,慢吞吞的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还拍了拍宿枫的凳子,恭恭敬敬伸出手,“您坐,您坐。”
宿枫坐下后,黎乐望就拿出了化学习题册,格外好为人师道:“说吧,哪题不会,我给你讲。”
宿枫:“……”
他面无表情的指了一道题。
黎乐望转了一下笔,把习题册推到两人桌子中间,“我跟你讲……”
他小嘴又开始叭叭不停了,宿枫给面子的听了几声,就开始一心二用的走神了。
黎乐望说完了解题步骤,瞥了眼宿枫,视线在他鼻尖唇上划过,又被烫到一般挪开了视线。
他舔了舔唇。
好想亲。
想很久了,但也许是最近太久没有抒发,他想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特别是最近几天都跟宿枫睡一块。
他好变态。
……
黎乐望蹭宿枫的床快一周了,他妈妈也快要回来了,这天晚上他刚和妈妈打了电话,晚上睡觉时,有些睡不着。
他和宿枫睡过不止一次,宿枫以前拒绝的很坚决,后来也就随他了。
夜色静谧,许久,黎乐望轻轻的翻了个身。
“宿枫。”他用气音唤道。
宿枫没应,似是睡沉了,呼吸都没变化,黎乐望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轻轻碰到了宿枫的唇,隔了会儿,支起身慢慢靠近。
贴在宿枫唇上的手没拿开,他的呼吸紊乱,紧张之余,又有几分羞赧。
就借位一下,他不碰宿枫。
他保证不碰宿枫,不玷污他。
黎乐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变态就变态吧。
憋死他了,反正宿枫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对。什么也不会知道。
短短几秒,黎乐望的脑海里已经划过了许多的想法,他舔了舔唇,借着月光,看到了宿枫唇的形状,然后他虔诚的,吻上了自己的指尖。
床上被褥有着宿枫身上的冷香,黎乐望屏住了呼吸,却还是觉得浑身都被这香味包裹着。
他抬了抬眸。
在深沉的夜色中,这间小小的卧室里,黎乐望心跳如雷,抬眸对上了宿枫黑色的瞳孔。
清醒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 黎乐望:心脏骤停。
来啦!^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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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間暮色17瓶;黎春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告白
宿枫没睡着,黎乐望叫他时,他听见了,但因有些倦意,听他叫了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他也就没有睁开眼。
直到温软的指腹轻轻贴在了他唇上,摩挲着他的嘴唇,动作轻柔,宿枫心底某个猜测,近乎要破土而出,他睁开了眼睛,黎乐望没有发觉,视线灼热的盯着他的唇。
再然后——宿枫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寸寸接近,隔着指尖贴了上来,小心翼翼的动作,略带生涩羞赧的神情,无形中似将一切都说的明明白白,将宿枫心底的不确定一扫而空。
——黎乐望对他怀着同样的心情。
房内静悄悄的,黎乐望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处于宕机状态,他无措的停下了呼吸,静静的在这种近距离下,和宿枫对视着。
落在指尖的温热呼吸,他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宿枫的,随后他反应过来事态的严重性,他陡然往后滚了几圈。
一声闷响,黎乐望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床下,宿枫撑着床坐了起来一条腿屈起,伸手够到床边的灯,看起来很冷静,但实际上全凭着本能在动作。
而这种外表上的冷静,让黎乐望心瞬间有些拔凉拔凉的,他甚至怀疑宿枫会不会下一秒,就会提出“呙且好好谈谈”。
——甙涯愕迸笥眩你居然想睡摺
黎乐望想解释都无从说起,一切话语在他的举动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开了灯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黎乐望还没从黑暗的光线中调整过来,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
“擢呷ド喜匏。”黎乐望鞋都没穿,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宿枫:“黎乐望。”
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声,以及黎乐望消失的,慌乱的背影。
卫生间门关着,里面水声响起,洗漱台上的水龙头往下流淌着水,黎乐望捧着一把冷水浇到了脸上,然后关了水,他抬起头,看见镜中的人。
少年俊秀的脸上浮着红云,眼角微红,挂着水珠,顺着下巴流下,偏浅的短发睡的凌乱,配着他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显得有些傻。
他愣愣的站在镜子前,没有了下一步的举动。
瓷砖冰冷的温度从脚心传了上来,黎乐望看着镜子,嘴角垮了下来。
他搞砸了。
待会见到宿枫,他要怎么说?
他只是想试试接吻的感觉?
谁会想和自己好兄弟接吻啊。
宿枫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什么解释都没用了。
黎乐望眉头皱了起来,嘴角向下撇着,愁苦的神情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怪他一时没有把持住,宿枫会生气吗?不一定会生气,但是肯定会和他心平气和的谈谈。
他回想起刚才宿枫醒来时,冷漠的眼神,咬了咬下唇。
实际上,宿枫只是懵了,他没想过黎乐望会做出这种事,像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实。
黎乐望脸从没有这么红过,烧到了耳根,温度还一直降不下去,他抬手揉了揉脸,掌心冰凉,指尖还在打颤。
门被敲响,黎乐望转过头,浴室门口多了一个身影,磨砂的浴室门隐约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的黑影,黎乐望手足无措,打翻了洗漱台上的一瓶洗手液。
“黎乐望。”宿枫手握在了门把上,已经拧开了,听到里面一声失控的叫唤。
黎乐望:“你别进来!”
他声音不大,却着急的破了音。
宿枫顿住,门才刚推开一条缝。
这件事似是对黎乐望的冲击太大了,他害怕见到宿枫,即便隔着一扇门,也担心他会说出什么“割袍断义”的话。
宿枫很少表露出他的情感,在对待黎乐望那一方面,更是注意,黎乐望便觉得自己和宿枫虽然关系很好,但宿枫对他也依旧没有那么热情。
“别进来。”黎乐望低声重复,他低着头,抬手揉了揉眼睛,眼角微红。
安静了片刻,宿枫把门关上了。
“你没事吧?”隔着一扇门,宿枫的声音变得有些远,但这个距离令目前的黎乐望感到安心。
“嗯,呙皇隆!崩枥滞揉了揉鼻子,欲盖弥彰的解释,“咭洗澡,你别进来,咭丫脱衣服了。”
“好。”宿枫应了他,“拖鞋叻琶磐饬耍等会你记得穿,别着凉。”
他也没问他这个时候洗什么澡。
黎乐望:“嗯。”
宿枫还在门口没有走,黎乐望等了片刻,又听他说:“等会你出来,哂谢跋牒湍闼怠!
黎乐望心顿时沉了下去,像被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什么话?问他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得到答案之后呢?不做朋友了吗?
不不不,也许是拒绝他,以后继续做朋友呢?
宿枫不会那么无情吧。
黎乐望在里面胡思乱想,宿枫站在门外,等了会没听到他的声音,他抿了抿唇,唇上似还残留着之前黎乐望指腹的温度和触感。
这家伙胆子真大。
他又抿了下唇,其实那时候他对外界的感知记不太清楚了,眼底是黎乐望靠近的面庞,紧盯着他唇的角度,靠近的呼吸,他那时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后背都出了汗。
他好一会儿没听到里面回答,道:“甙迅删灰路放外面了,在卧室等你。”
“知道了。”黎乐望的声音闷闷的,细听还带着点鼻音,没过一会儿,里面响起了水声。
宿枫转身走了。
他回到房间,把黎乐望滚下床的被子捡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拿了新的被套套上,随后便一直坐在床上,等黎乐望出来的期间,他整理着思绪。
良久,他从旁边捞过手机,打开浏览器。
【男性在一般情况下,会想要亲吻同性吗?】
搜出来的结果都是有关接吻的东西,宿枫刷了几页,关掉了手机,如老僧入定,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二十多分钟后,门外终于有了动静,黎乐望进来了,他穿着干净的T恤,露出一小节胳膊,下面也安安分分的套上了卡其色的大裤衩,没和以前一样套条内裤直接钻被窝。
他低头不敢看宿枫,用蜗牛的速度慢吞吞的挪到了床边,背对着宿枫坐在了床尾的位置,低头看着地上光滑的瓷砖。
“黎……”宿枫才出声,就被黎乐望打断了。
“宿枫,别说了好不好?”黎乐望低低的嗓音有些发哑,和平时清朗的声线全然不同。
宿枫愣了一下。
黎乐望:“呃Я恕!
他不想和宿枫谈。
宿枫:“……”
他沉默几秒,也看出黎乐望眼下的状态不好,仿佛受惊的兔子,他贸然说出那些话,不合适,黎乐望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在骗他。
他吓到黎乐望了。
“好。”他说。
黎乐望蹭着边上了床,勾着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宿枫躺下了,宿枫看了他背影半响,抬手关了灯,他不知道黎乐望是怎么想的,如今他连自己的思绪都还没有整理清楚。
黎乐望愿不愿意想不想改变关系,他都不知道。
房中陷入了寂静,偶有被褥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黎乐望抬手揉了揉眼睛,合上了眼帘,这天晚上他睡的很安分,也没怎么睡着,中途醒了好几次。
宿枫也没比他好多少。
翌日,二人起床,都顶着一脸的黑眼圈,他们默契的谁也没说谁,一同洗漱吃了早餐,然后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中途交流短暂且弥漫着一种别扭的气氛。
比如买早餐时,两人站在早餐店铺前。
黎乐望:“等会吃什么?”
宿枫:“你想吃什么?”
黎乐望:“叨伎梢浴!
宿枫:“那包子吧。”
黎乐望:“啊?哦,好。”
交流结束。
一种刻意忽略却又无法忽略的诡异气氛在他们俩人间弥漫。
天气没那么冷了,他们穿上了春秋校服,少年背着书包,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到学校后,黎乐望也跟坐不住一样,一下课就走了。
课间操期间,广播响起,学生会的人拿着小册子开始检查各班穿校服的情况,湛蓝的天空太阳高挂,女生们用手挡着脸,转头和朋友说着话,男生还在勾肩搭背的打闹着。
唯独黎乐望和宿枫两个人站在不同的队伍中,安安静静,黎乐望在前排,宿枫在旁边一队后两个位置,他侧头就能看到黎乐望的后脑勺。
黎乐望前面的一个男生转过头:“唉,你是不是和宿枫吵架了?”
黎乐望双手揣校服兜里正在出神,听他这么问,道:“没啊。”
“宿枫好像在看你。”
黎乐望听到这话,后背挺直了,后脑勺顿时跟着了火一样,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想转头看又不敢转头,他感觉到今天宿枫好几次都有看他,黎乐望闷闷不乐的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他不想和宿枫闹崩,也不想和他保持距离。
广播前奏完了,宿枫收回了视线。
黎乐望趁着做转体运动时,往宿枫那看去,他今天一上午都没敢看宿枫,怕和他视线对上,宿枫就要和他谈。
换个干脆点的人,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就拼一下,好过这不上不下的僵持着。
这种状态维持了两天,黎乐望在宿枫第三次找化学老师问题时,有些坐不下去了。
月考成绩在放假结束后就下来了,宿枫稳坐第一宝座,黎乐望这次发挥不错,是第五,宿枫的化学成绩分也只比他差了四分。
黎乐望感觉宿枫这是在躲着他。
周三第四节课,是数学课,老刘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周五博览馆参观,带大家了解一下,大家可以穿便服,给你们放松一天,学习上别太过于紧张。”老刘站在讲台上说着周五的安排。
班上同学起哄着,学生时期大家一起去做点什么,在枯燥的学习时间里,都是令人振奋的事。
黎乐望桌上堆了高高的书,他下巴搭在书本上,侧头瞥了眼在写试卷的宿枫,“宿枫,你听到老刘的话了吗?”
宿枫抬了下头:“嗯,听到了。”
“要不要带点吃的啊?”黎乐望问。
宿枫顺口接道:“又不是小朋友去春游。”
“哦。”黎乐望讪讪的应了声,就没说话了。
宿枫在草稿纸上算题的笔停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黎乐望这两天挺尴尬的,错过了最佳的说话时机,似乎之后再提起那事,就有些不合时宜。
宿枫转头看了眼黎乐望。
黎乐望下巴搭在课桌堆着的书上,像闷闷不乐的金毛犬。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笔,问:“你要吃什么?”
黎乐望偏头:“嗯?”
随即他反应了过来,直起身,在兜里的手拱起了衣服玩着,说:“都行啊。”
“嗯。”宿枫继续低头写作业。
嗯。
嗯???
就没了?
黎乐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恹恹的爬回了桌上,几分钟后,旁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搭在了他头顶,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收了回去。
黎乐望怔了两秒,偏过了头,宿枫低头看着试卷,手上转着笔,侧脸线条立体,窗外的阳光落在他黑色的发顶,像是一束光。
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宿枫揉过的地方,又心虚的装作梳理头发的样子。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这次体育老师准许同学们回教室上自习,班级队伍解散后,宿枫去了趟小卖部买水,回来就不见着了黎乐望的身影。
室外篮球场上,男生打着篮球,挥洒着汗水,洋溢着清纯的气息,几个女生坐在看台上,边上还放着几瓶水。
今天有些热,宿枫上体育课时就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胸前有着涂鸦,他本打算是和黎乐望打球缓解一下气氛,谁知不见黎乐望。
他走到女生身边,问:“你们看到黎乐望了吗?”
平时黎乐望体育课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尽情奔驰,今天倒是不见了踪影。
宿枫的阴影遮住了她们,女生们抬起头。
“不知道唉,刚才还在的。”
“好像往那边走了吧。”
……
教学楼三楼,高二一班体育课,教室里空荡荡的,排排桌上摆着书,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桌上放着一件校服,黎乐望站在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左右张望,确定了教室里没人。
他脚下往旁边跨了一步,坐在了宿枫的位置上,紧张得不停吞咽着口水,然后低头,嗅了嗅桌上的校服,校服上带着他熟悉得冷香。
他抬起头猛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做贼一样,心跳的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身上的校服拉链拉开了,黎乐望扯了扯袖子,把衣服放桌上,然后伸出了罪恶的手,拿起宿枫的衣服披在了肩头。
他没想做什么,就试一下。
黎乐望把手伸进袖子里,伸直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