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脚杯(1 / 2)

棠自龄在深思熟虑之后叫了另一辆出租车,因为残忍的暮色已经从世界的另一头静默地弥漫过来,倘若他们在工作人员下班前还赶不到举办电影宣传会的场地那儿,那么他们就只能再花上几年时间等着下一部电影从万往瑜上了年纪的脑袋里往外钻了——他不是一位以工作效率而着称的导演。据说,他靠抽签和轮盘决定电影名称,每天出门前,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虔诚地摇晃手里那些散乱、结实、沉甸甸的乌木色骰子,那些乌木色的骰子乖巧地躺在他斑驳且苍老的手心里,宛若从玻璃鱼缸里一不小心跳出来的金鱼那样文雅又安静——它的主人站在鱼缸旁边徒劳地打量着它逐渐失去活力的躯体,考虑着它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摆脱赐予它鲜活生命的诸般事物,筹划着能够用于断绝这类恼人意外的可靠措施以及用在它的下一条同类身上的那些隐患杀手。万往瑜每年要花上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去钓鱼,他用在鱼竿和鱼饵上的精力要比用在电影上的多很多,他的第一部电影和钓鱼息息相关——一个穿雪青色短袖运动衫的健壮男人蹲坐在湖边的土地上并出现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里,他把一条瘦弱、纤细的胳膊垂向湖面,也许要从淡绿色的镜子般的湖里捞上来什么东西,他的背影让观众立刻想起一株脆弱易断的小树,随之而来的是把他踹下去的念头。在电影院中的确有人这样做了,他朝坐在他前面的那位观众的椅子踢了一脚,在这之后,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蓦然横在了他和银幕中间,坐在他前面的观众鼓足了劲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又转了回去。于是,他和他脸上那股艳红色辣椒般的感觉一起呆愣愣地坐在那儿,直到掌印的影子在他的面颊上凝结出来。坐在他右手边的女朋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瞧着他的脸,他觉得他的脸不是被那个巴掌而是被这道惊愕的目光灼伤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和切水果的玩具截然不同的用于身体之上的工具,这把工具让他的手跟电影院的一把椅子、还有那个打了他巴掌的观众的胸口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属于这种沟通的道别和他的首次出场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心神慌张。那个胸膛上多了张不规则嘴巴的观众像是刚与人辩论过后的舌头似的有气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实际上,他没完全躺下去,他只是半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从其他观众那儿响起来的尖叫声助长了那个脸上有个巴掌印的观众内心当中强烈的怨恨色彩,他不假思索地冲到人群里大喊大叫,如果现在有个老练的猎人站在电影院里,他一定能凭借着这种叫声想到保护自己幼崽的野猪。当他打猎时遇到这样一头野猪时,他用手机摄像头对准它,带着忠实的猎犬慢慢向后撤退,野猪的身体在手机屏幕里不断缩小。猎人打算把这段视频投寄到视频网站上,假如他一开始没有忘记接触录制按钮的话。

就在观众们忙着逃离影院的时候,银幕上的那个男人已经把水面附近的那个东西给捞了上来,他一面像个被导弹击中的野牛似的大口喘气,一面用他的牛蹄子敲敲自己酸痛的脊背,被他捞上来的是他的鱼竿,男人攥着鱼竿慢悠悠地站起来,一种用于审视的目光从他那双优美的眼睛里透过细长的睫毛射向视野内的各个角落,他突然高兴起来,一个带有惊喜意味的笑容从他的脸上绽开,男人朝着镜头挥了挥手,仿佛是在朝着电影院里的观众挥手,那个栽倒在地上还没被处理的血色观众只能默默地躺在那儿——不能用他的手来回应他。把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还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似乎没人能制止他,他本想在电影院里睡上一觉,因为他昨天忙着拜访亲戚,但一个清脆的巴掌搅碎了他密谋已久的酣眠。巴掌的主人躺在离他仅有一墙之隔的电影院的黑色地板上,银幕荧荧的幽光淡淡地洒到他宽宽的脖子上,影片里,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扛着鱼竿一顿一顿地往前走,一轮正午时分独有的太阳出现在银幕之中,于是,洒在他脖子上的光缓缓上移,和他光秃秃的脑袋互相调和,假如这儿不是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那么坐在他旁边的人多半能借着银幕慷慨赠与的光线发现他并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秃子,他的头皮上其实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得发亮的发根,在这条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里——那里也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秃头,那里面的观众还没听到外面不详的动静。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纹丝不动地站在房间门口,以防有没买票的“观众”溜进房间,他已经借助职业的特殊性把这部电影看了几十遍,当然,除了第一遍之外,剩下的几十遍他没怎么认真看,走廊上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这时候刚好把门推开,这位检票的工作人员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被门撞到了墙上,这扇门把他的脸砸得失去了知觉。他刚想从门后面出来看看是谁干了这件好事,但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之后就又缩了回去。在那个强行为他打开疼痛之门的男人冲进买了票的羊群当中撕扯羊毛的时候,他抓住机会从门后面跳出来跑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的额头上不住地冒汗,他第一次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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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电视里人类的谈话声给了他花不完的安全感,他立刻成了用情绪来付款的百万富翁,他心事重重地躺在沙发上,决定要用电视剧来缓解内心的慌乱和焦虑,荧幕里正放映着的是一部历史题材的电视剧,这部电视剧的剧组是在一个叫阿肯米拉的人的帮助下聚集起来的,在拍摄这部电视剧之前,几乎没人听说过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曾经创作过哪几部作品。阿肯米拉声称她从古代穿越过来,她把她对自身身世的声明毫无保留且堂而皇之地通过电视剧的开头部分公布了出来,在这个部分里,她用她的那种坚定且真诚的语气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宣称她必须拍这么一部电视剧,这部电视剧里的全部内容都有真实事件可考,的确,电视剧里有个叫阿肯米拉的角色,尽管在能查阅到的史料里压根没有享有这么个名字的人,即使是最荒唐的野史里也没出现过与此人有关的踪迹。当然,许多人对她所倾诉的这番话的可信度有所怀疑,但她的另一种解释起码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这些人的疑惑。阿肯米拉说,在这部电视剧里曾出现过的角色都是在属于她的那个年代里真实存在过的角色,如果她不利用这部电视剧将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他们就会消失在他们的那个时代,像是电视剧后难以停留的广告一样顷刻间就烟消云散。如果这部电视剧的收视率足够惊人,那么她和她的朋友们都能活下来,如果这部电视剧根本没得到传播,那么她和她的朋友就会彻底消失,不给历史学家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比橡皮擦的造物要干净一些。阿肯米拉认为观众们对她的怀疑是合理但却没有必要的,因为只需过上几天,等这部电视剧传播开来,他们就能明明白白地知道答案。

那个死里逃生的影院的工作人员对此深信不疑,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所面临的那种险恶的处境,他想给这部电视剧捐点钱,以给予这个流落到现代的无依无靠又惶恐不安的古代人一点帮助,齐数唯显然属于另一种观众,他为剧组骗取钱财的幼稚手段而发笑,他生活在生活的树荫下,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金钱总会不由自主地钻进他的口袋,专门调查财产行踪的侦探一撞见他的拉链就不得不打道回府,任何一串有价值的脚印都会在他的口袋附近自然而然地消失,齐数唯鄙夷地盯着这部扰乱他注意力的电视剧,不留情面地关掉了电视机。

他径直走向他儿子的房间——属于那扇门的并不复杂的开启方式在他的手掌心里跳动着,他的儿子坐在门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一个拥有一台写字桌的房间,一台承载着几本书的写字桌,还有一个会叫他爸爸的刚过了十岁生日的男孩正趴在那几本颜色各异的书上,齐数唯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把腰背挺直。等父亲离开房间之后,齐晓目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发呆,他不断向后靠,直到他正使用着的这把椅子与地面形成一个危险的角度为止,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随时都有可能与光滑的瓷砖产生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但他就是懒得让自己的身体和椅子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前几天刚和同学一起去看了万往瑜的那部和钓鱼有关的电影,这部电影的声音与画面没能在他的脑袋里找到个合适且宽敞的住处,他不知道这些稀薄的印象能和记忆相处多久,也许不到半个月他就忘掉了这部电影。

然而,半个月后齐晓目仍旧记得这部电影,那时候,他们的语文老师用铁匠常用的锤子那样的胳膊肘把门推开,并让他的学生们在课堂上专心致志地写一篇电影的观后感,花费掉一节课这样一个不多不少、恰好合适的时间,把他们送出教室的铃声一来到教室里他们就得把铅笔笔尖下面的作品交给他——尽管他们并不情愿。齐晓目一下就想起来了半个月前看的那部电影,他在睡梦里竭尽全力睁大双眼,但就是看不清楚那部电影的全部细节,他用后知后觉的态度思考那部电影的详细内容,但那部电影只留给了他一些大致的情节,齐晓目记得电影开头时出现过的那个人后来掉进了一片湖里,一片冰冷又迷人的狐狸尾巴一样的湖,湖的颜色像作业本的颜色一样善变,他掉进去没多久就爬了出来,湿漉漉的衬衫和头发缝隙里的湖水让他的身上有了色彩,他那些即将全部脱落的脑袋上的一片片树叶重又牢固地粘回了他的脑袋,他脸上的皱纹和胸口的疤痕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最敏锐的医生也没办法从他身上找出一丝衰老的痕迹。正等着他回家的妻子睁开眼睛,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那么一两只猎物,她什么也没找到,低着脑袋看着膝盖一步一步走回了家,不过并没有一个一见到她空手而归就破口大骂的丈夫在家里等着他。这个变年轻了的男人告诉自己的妻子:他找到了一片能让人永葆青春的神奇湖泊。他的妻子立马打断他,说这种湖泊一点也不神奇,并指出他已经产生了幻觉。他命令她仔细盯着他的脸,让她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一张中年人应当享用的脸,她可以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不能不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她不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她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合情合理,并且幻觉在她身上也得到了体现。从未有过的一只手掌拉开了他怒火的炉门,他多年来积攒的愤怒转化成辱骂的形式难以置信地施加在他的妻子身上,这对家庭即兴辩论赛上的夫妻全面运用起了个人的语言能力以扞卫自己那个不太明确的观点,这场辩论赛就像电影银幕前的大部分观众所能预料到的那样开始朝着拳击赛的边缘地带走去,它朝着那个方向行走时所使用的步伐相当迅捷——和那个女人所使用的步伐相差无几。她像个专业的拳击手那样躲过了好几次攻击,她给了男人的下巴一拳,他立刻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眼,观众的眼睛告诉他们他倒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床头柜边上的那个坚硬无比、带有死亡气息的角上,他的妻子认为这仍然是幻觉或是一个梦,她爬到床上躺下,希望能有一道仁慈的光线来把这个黑暗、残忍、朦胧的梦境驱散,她渴望的那束光对她来说不算仁慈,她被从手电筒那儿诞生的非自然的强光叫醒了,几个神情庄严的巡逻人员瞪着她,尽管他们的眼神就足以把全部的事项和情况讲清楚,但他们还是耐心细致地开口说话了:她攻击了床头柜,他们必须把她带去给它的家人审判,以此来告慰床头柜遭到损害的那样一个坚硬、凄惨的桌角,被她击倒的丈夫不知去向,她认为也许那些湖水就像各地传说里的那些庸俗、可憎的陈词滥调一样将起死回生的奇迹降临在了他身上。另一种可能则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丈夫,这也是幻觉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大概也包括面前的这些拿着手电筒的人,还有床边的这个道貌岸然的床头柜。她再次像个拳击手那样站起来,砸中了床头柜的桌面,于是它彻底被毁坏了。那几个拿着手电筒的人用蠕动的嗓子发出一阵难听又刺耳的声音,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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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老师把齐晓目上节课写的观后感递给他,那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随后开始批改其他学生的作业。

这件事并不能全怪在他身上,齐晓目一边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边想。这算不上是一部优秀、出色的电影,电影刚结束时影院里观众的反应就让他意识到了这一事实,观众们大喊导演的名字(这名字实际上给他一种熟悉感),并高呼要狠狠地给他一拳,让他的脸上多出一个与拳头合得来的青得发紫又发红的脓包,让他几个星期都要在脸上缠上几圈绷带才敢光明正大地爬出来见人。事实上这些咒骂的确在万往瑜身上以它们特有的方式显现了,这名导演在路过某个十字路口时被一只巨大的拳头形状的气球砸中了,这是附近的商场用来搞促销活动时用的。于是,一名被气球压在躯体下方的导演绝望且无助地躺在人行道上,没人靠近他,也没人援助他,他一个人躺在那儿,没人陪他一起躺在地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一直躺到黄昏才被一个跟他拍过电影的员工救出来,他从那以后就靠抽签活着,一团难以摆脱且令人紧张的忧虑感将他的生命笼罩住了,他惧怕并厌恶所有种类的气球,气球的爆炸声让他的耳朵像个地震里的危楼那样无依无靠地发抖,来自于气球的充气声剥夺了他与生俱来的睡眠俱乐部的门票,噩梦总在他闭上眼之后及时赶到,它只穿了一只皮鞋,另一只在万往瑜的嘴巴里。万往瑜的首部电影没能获得让他足够满意的反响,但他本人对气球的恐惧和那个在电影院里大肆攻击观众的观众让这部电影在当时获得了不同凡响的关注,那个怀着明显的攻击倾向的凶手很快就被逮捕了,几个月后,那个从现场逃跑的工作人员也进了监狱,阿肯米拉失踪了,剧组的一名演员声称,那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他们终究知道了这件事)和阿肯米拉有过一次最后的接触,他被捕后拒绝提供任何线索,阿肯米拉在这之后没再出现过,当时那个将影院的工作人员揭发出来的演员叫闻难约,她日后的演出风格也许受到了阿肯米拉的影响,她只使用自己的名字,从不使用角色的名字。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一桩规模庞大的盗窃案在当时也为人瞩目:一条城市当中最繁华的街道上的建筑物全部遭窃,其中包括一家人们耳熟能详的大型银行。这起案件直到现在仍未得以侦破,不过齐晓目清楚,这事是他父亲干的,他的父亲犯下这起案子后就不知去向了,他给他的儿子留了一笔钱,不是以现金的形式,从那以后,齐晓目就独自一人生活,他明白他上了当——从他的父亲那儿接过了那种不断蔓延的灾祸,他再也没见过他父亲。

当万往瑜茫然地陶醉在他人生的恬静池塘里的时候,他几乎忘记了他是谁(你们这时候就明白了他是谁),忽上忽下、活灵活现的鱼竿和一条条晶莹、光洁的活鱼开始在他的第二部电影的灵感海洋里漫游,在一个午后的更换鱼饵的间隙里,属于他的第二部电影已经在他内心当中的那片飘忽不定的银幕上自行投放出来了。他很快开始着手把有关这部电影的零散念头和易逝的灵感转移到现实中去,这一过程的顺利出乎他的预料,他的第二部电影很快就像准时到达的外卖一样在各大影院如期上映,一个程序员的身影在整部电影之中信步游逛。万往瑜把这位程序员一生当中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片段摘取出来,并通过剪辑手法把不同时期的它们拼凑成短短的一天。清晨时,程序员刚刚出生,黄昏时,他垂垂老矣,夜晚时,他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那个漆黑镜头被导演灵巧的双手挪动到了这个合适的位置。尽管万往瑜的第二部电影没能在市场和观众的池塘里激起多么盛大的水花,但人们至少记住了他的名字——在记忆里某张不太起眼的廉价塑料椅上。他的第二部电影从总体上来看可说是平平无奇,尽管有一部分作家像之前的作家从电影当中汲取创作灵感那样在这部电影当中获得了相似的养分,但它仍然算不上什么能在时间浪潮退去之后依旧停留在沙滩上的作品。万往瑜的第二部电影问世的时候,齐晓目刚刚跳进职场的墨汁游泳池里,那时候的万往瑜似乎还没兴趣举办关于他的电影的各种纷繁复杂的宣传工作,从他的第二部电影敲开世界的大门后开始,他几乎不再做任何电影方面的拍摄工作,大部分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大部分人都没见识过他的电影,他的名字像琅琅上口的广告词一样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块拼图——在生活里的某个时刻,你突然想到了万往瑜的名字,随后察觉到你根本忘不掉这个名字,他的名字是一句广告词,同样也是一句歌词,只要你记住了就再也忘不掉,只要条件合适,你就会在恰当的场合想起他的名字并在内心深处默念出来。“毫无疑问,”齐晓目有一次对棠自龄说,“他是个宣传方面的专家,那个从不上网的小卖部老板也听说过他。”他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个还不太熟,在楼道里遇见的时候,打个招呼就是他们匆匆道别的方式,他们的关系是随着碰面次数的增加才得以连接在一起的,齐晓目在一开始的时候和棠自龄聊了聊万往瑜的事,因为每个人都听说过这个着名的导演,他往往能成为陌生人之间的第一道脆弱而又带有无限可能性的桥梁。那时候他们两个都没想到一年半之后的一个星期天,他们要一起去参加万往瑜的第三部电影的宣传会,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再拍任何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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