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一到站,单宁和霍铭衍走下车。
已经是十月,一走出地铁站口,路边的行道树就飘送来一片片黄叶。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把整个天穹都覆笼住了。
“看来快下雨了,还是大暴雨,我们得走快点。”单宁说。
霍铭衍点头。
两个人边说边加快脚步,前往元校长所居住的小区。
元校长在业内颇有名气,生活却挺质朴,住的是个普通小区。单宁两人只报出元校长的名字,也没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直接就被放行了。
单宁熟门熟路地领着霍铭衍找到元校长家,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元思语。
元思语出国几年,出落得越发漂亮,即便只是穿着简单的居家休闲服和随意地扎着头发也好看得很。
单宁瞧了瞧元思语,又瞧了瞧霍铭衍,觉得还是自家的更好看。他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
元思语看到霍铭衍时着实吃了一惊。
毕竟她知道单宁没去首都念大学,而是跑去服役,显然是和霍铭衍分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单宁又和霍铭衍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元思语感叹了一句,把单宁两人往屋里领。
这时元母收完衣服进来了,听到门口的动静满面笑容地招呼:“小单来了啊,哟,还有小霍。几年不见,小霍好像更俊了,和思语站一块别人肯定都看你去了。”
“我呢师母?”单宁一向不太要脸,“我不俊?我不帅?我也是西城区城管大队一枝花啊!”
“你小子凑什么热闹!”元母笑骂,“就你小子这张嘴,脸长多好看都给你糟蹋了。”
单宁觉得自己忒无辜。
他把在西城区买的水果和海鲜给了元母。
元母说:“过来就过来,买什么东西。”她嘴里这样说着,眉眼却满是笑意,转进厨房把海鲜和水果放好。
“校长呢?”单宁问元思语。
“书房里呢,最近他迷上了网上下棋,每天和他那些老棋友杀得特别起劲,一天不来几盘浑身不舒坦。”元思语说。
三个人转去书房,元校长果然在厮杀中,随口招呼:“进来。”
单宁走进书房里头,只见元校长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棋盘,神色那叫一个认真,活脱脱的网瘾患者。单宁拿过霍铭衍手里的画筒,往书桌上一搁,自个儿也坐到了桌沿:“五十大寿礼物!”
“先等等。”元校长可不觉得单宁这坑货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礼物,听到单宁的声音后头也不抬,继续专注棋局。
单宁把脑袋探过去,瞧了几眼,乐呵呵地一笑:“我猜您老马上要输了。”
单宁话刚落音,电脑里马上报出结果:“您所执的黑子略逊一筹,落败!”
元校长脸色黑成了锅底。
单宁笑眯眯:“你瞧瞧,这就是你不理我的下场,你刚才要是理我一下,我说不定就帮你反败为胜了!”
“你小子少得瑟,等会儿你来给我把段位刷上去,刷不上去你别走了。”元校长暴跳如雷。
“堂堂校长居然作弊,羞不羞啊你。”单宁一脸震惊。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抬了好一会儿杠,元校长才发现霍铭衍也在。当年两大问题学生又齐聚一堂,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们两个人一起过来,是不是想气死我让我过不了五十岁大寿?”
单宁说:“哪能啊,我还想您活得长长久久,活到一百大寿,到时我俩再来给您祝寿。咱这师生情谊长长久久,六十年不动摇!”
元校长瞅了瞅单宁,又瞅了瞅霍铭衍,没再说什么,抬手去拆单宁刚才搁桌上的贺礼。
里头是张轻飘飘的毛笔字,写着毫无诚意的“桃李满天下”五个大字,瞧着可寒酸,连像样的装裱都没有!
元校长吹胡子瞪眼:“这是小霍的字,你的呢?”
“您看这里!”单宁指了指落款处,“这里有我的名字来着!联名合送!”
“……”
“这圆筒子也是我买的,花纹多精致。”单宁说,“花了足足十块钱呢!有五块和两块的我都没挑,大气不大气?我这真诚的心意您不能忽略啊!”
元校长抄起画筒朝单宁打去。
单宁早有所料,立马跳下书桌,脚底抹油地跑了出去。
他跑到厨房那儿找元母告状:“师母我跟你说啊,校长他可能更年期到了,脾气特别暴躁,说上几句话就抄家伙要打我,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元母把菜篮子往单宁手里一塞:“行了,你就别气他了,给我洗洗菜。”
单宁笑嘻嘻:“好嘞,交给我!”
书房里。
元校长搁下长长的画筒,看了看桌上摊开的那幅字。他让元思语出去,示意霍铭衍坐下。
“这次你过来,你家里没意见?”元校长开门见山地问。
霍铭衍一顿。
别看元校长和单宁一见面就抬杠,实际上元校长最喜欢单宁,以前单宁闹出多少事儿啊,元校长愣是帮他压了下来,还不告诉单宁爸爸。
“我和我父亲谈过了。”霍铭衍说。
那次单宁喝醉之后吐露的事实让霍铭衍正式地和他父亲谈过一次。
以前霍铭衍也和家里抗争,但都是消极抗争。是他祖父发现他不对劲,连青绳链子都压不住他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才提出让他去要回青绳链子。
事实上他祖父应该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当年既然能把性命攸关的东西送出去,就证明单宁对他有多重要。
这几年他不去想、不去查、不去找,把自己封闭在一种扭曲的愤怒之中,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出现强烈的自残倾向,比如解下那青绳链子直接面对那些闻腥而至的鬼怪。
他会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单宁曾经肆意闯入他的生命,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因此而变得更沉默、更封闭、更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这样的他,对他父亲而言和废物没什么不同。
也许也正因为这样,他父亲才同意他祖父的意见,把他安排到海湾这边来。
霍铭衍认真地对元校长说:“我已经不会再被家里左右。”
元校长说:“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你还年轻。”他沉默了一下,“你知道当初单宁那小子为什么去服役吗?”
“我知道。”霍铭衍说。
元校长一顿,仔细端详着霍铭衍。
“我知道我为单宁做的比他为我做的少很多。”霍铭衍说,“以后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
霍铭衍的神色和语气都很诚恳。
元校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里开着灯倒没什么,外头的天却和晚上没什么区别。元校长说:“看来这雨会下得很大。”
轰隆隆!
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巨大的雷声也从云层间传来。
单宁正和元母在厨房忙活,听了这雷声有点庆幸自己出门早了一步,要不可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两个人准备好午餐,把菜一样样端上桌。
霍铭衍不太习惯太多人一起吃饭,只一开始夹了自己面前的菜几口,后面基本上没再夹菜——好在单宁挡在他旁边,完美地隔绝了元母给他夹菜的可能性,要不他可能连饭都不吃了。
元母关心地问:“小霍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单宁说:“没有,他从小一个人吃饭吃惯了,不太习惯这么多人一起吃。”
霍铭衍点头。
元母这才安心一些。
单宁倒是什么时候都有好胃口,什么菜都爱吃,看得元母眉开眼笑。
吃过午饭之后,单宁想到自己前几天和韩啸说可以给他房子看风水。虽然当时是开玩笑的,但单宁现在其实也能算是入门了。
单宁有心试试学到的东西,抬头环视一圈,发现这客厅布局上没有什么风水大忌,又开始观察起元校长客厅里摆着的东西。
“校长,你和师母最近是不是肺不太好?”单宁突然问。
元校长和元母对视一眼,都有点惊讶。
元思语说:“我回来时就说了,他们得去医院检查检查,他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对。他们还不信我,说他们身体倍儿棒,就是最近入秋了天气燥、空气又不好才会咳两声。”
元思语可是专业人士。
元校长还是不以为然:“我和你妈六月才检查着,哪有什么问题。”
单宁走到酒柜前,拿起其中一件玉摆件说:“这是谁送您的?”
元校长定睛看了看,点头说:“哦,余副送的,就是被你扯掉过假发的那个光头教务主任,现在是市一高副校长了。”
“啧啧,这东西值钱啊。”单宁说,“这可是文物来着。”
“不能吧,他说这是仿造的,不过玉用的是好料,我看了也觉得挺喜欢,就收了。我也回了他一幅好画,价钱和玉价差不多。”元校长说,“你小子别瞎说,我可不会收别人送的真文物。”
“我不骗您,这是真文物,少说也有几百年了,甚至说它离现在有一千多年也不是不可能的。”单宁说,“不过您知道流传下来的玉制品通常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陪葬。”元校长爱字画,对古玩一行也有所了解。他一说完“陪葬”两个字,脸色也变了。古玩是珍贵没错,但是搁一件陪葬的东西在自己客厅,听着就挺晦气。
“对,陪葬。”单宁说,“这玉摆件摆在您屋子的西北角,会影响您和师母的喉咙和肺部这些位置。您应该把这东西摆在这里三个月左右了吧?”
元校长脸色一变。
元校长不会主动去找风水师之类的,但是到了五十岁这年纪,他对这方面的东西还是怀有敬畏之心的。听单宁准确地说出他和妻子生病的地方,还判断出这玉摆件在客厅里放了多久,元校长马上明白过来:这余副要害他。
余副害他的动机不用单宁说,他也能想出挺多。
比如余副等不及想转正。
比如他开期末会议的时候批了余副一顿。
他和余副职位一正一副,可能发生矛盾的地方太多了!
元思语皱眉:“单宁你在说什么?”
单宁说:“封建迷信。”
元思语:“……”
元思语:“我们要相信科学。”
单宁说:“所以我建议校长和师母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这和你的建议没冲突吧?”
元思语点头。
单宁说:“那不就得了。”
元校长上前把玉摆件拿了下来。他转向师母:“把你常找的那快递叫来,我把这玩意给他寄回去。”
“那多亏啊,你可是用一幅画换的!”单宁提出反对意见。
“那你说怎么办?”元校长瞪他。
“我们把它上交给联邦啊。”单宁一脸理所当然,“发现流落在外的文物,不是该把它上交吗?瞧瞧,您这思想觉悟还不如我高,这些年到底怎么当校长的啊?”
“你这小兔崽子,还有你,”元校长转向霍铭衍,“限你俩今天下午之内给我把账号升到业余六段,要不然你们别回去了!”
单宁:“……”
躺着也中枪的霍铭衍:“……”
单宁拉着霍铭衍去了元校长书房,两个人挨在电脑前分析棋局。哪怕是网上围棋,杀到业余六段也不容易,至少得在州内杀进前十出来,可愁人了。
更可怕的是元校长明显是个臭棋篓子,目前也就在小区内混混,别说州内了,连市内都默默无闻。
单宁说:“我先下,等下你来。我要是拿不定的你得一起参详参详!唉,校长这老不羞居然找我俩帮他作弊,简直可耻。你说我们要不要直接把他杀到业余七段,让他以后一打开窗口就被杀懵逼,直接掉段。”
霍铭衍点头:“可以。”他客观地评价,“业余六段他也会直接掉段。”
单宁乐不可支。
客厅外。
元母关切地问:“老元,小单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元校长说:“真不真我不知道,我就想看看这是不是真文物。”他拿着玉摆件翻来覆去地看,“你说这要是真的,那余秃子干嘛白送我?”
“你不是也给了他一幅画吗?”
“那画值玉价,不值文物价。”元校长说,“单宁那小兔崽子没把话说出口我也知道他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事其实挺好办!”元母听了元校长的话后开口说,“既然小单说这可能是文物,我联系个老朋友过来鉴定一下不就成了?老李就在海湾博物馆工作,正好也是搞文物鉴定和修复的,我给他打个电话。”
“行。”元校长点头。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信这个了?”元思语还是觉得封建迷信是传统糟粕,不值得相信。
“就算我和你妈的咳嗽和这玉摆件没关系,也得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文物。”元校长说,“单宁那小子以前成天泡在古玩街那边,眼力比别人好,他说这是文物,我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纸人:可乐好喝!
小纸人:雪碧是什么味道的?
单哥:……我给你买
小纸人: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