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雅达加的消息回传到阿兰尼。
女王的书房, 主管情报的艾伯特公爵静立着,另一侧是王国的情报大臣——艾伯特虽然管理情报,但王国明面上他仍然是一个不理政事的闲人, 因此加仑帝国有着他们独立的情报局以及情报局的管理者情报大臣。
玛丽一世后退了一步, 不住地喘气,她一只手滑到小腹, 轻轻护住微微隆起的肚子。
御医说,她的妊娠状态不错,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 尤其是不能有情绪波动。
玛丽没有那么在意她的话,她接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身体素质好到可以拿起武器上阵杀敌, 谁能想到仅仅是因为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就发生如此多变化?
眼下只是听到前线的战报,瞬间的怒火差点让她急火攻心。琴岛之主的海军奇袭雅达加, 这无疑就是赤.裸裸挑衅!
至于他们那可笑的借口, 居然是女王未婚先孕。
玛格丽沉着表情, 尽可能平复着呼吸, 喉头也有什么东西在郁结,但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臣子面前露出虚弱的一面——即使面前的人中并不完全算作外人,即使艾伯特·加仑是她的胞弟,是加仑帝国的亲王。
压下反胃恶心的感觉,玛丽缓慢上前。
“死伤有结果了吗?”
艾伯特摇摇头:“很模糊,只是说码头区几乎被爆炸完全摧毁。雅达加不算是大型城市, 但靠海而建的城市,码头绝对是重中之重。”他的话言尽于此,但玛丽一世十分清楚艾伯特没有明确表达的其他含义。
女王不着痕迹的扶着面前的桌子, 闭上眼睛,试图压抑怒火,但只要她稍微想要去想象此刻那远方城市的现状,那怒火就更加的浓烈。
玛格丽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瞳之中满是凌厉。
“我记得老蒂奇的儿子还在阿兰尼为质子。”她看向艾伯特,“现在他在什么地方呢?”
“陛下,万万不可。”艾伯特上前,“格里芬并不像他的父亲,他亦厌恶战争!”
“家族,封臣,不会有人在乎他是否厌恶战争,现在战争一触即发!”玛丽的语气毫不退让,“我认为,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一次了。”
骑龙翱翔于天际,这已经是王族发出的信号。
可那些家伙儿,当真是铁了心的要谋反,可讽刺的是,这些一心一意想要谋反,想要推翻她自立为王的家伙,从来不敢正面与她为敌,总是隐藏在阴暗之中,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亏他们总是觉得像他们一样英勇的人不该被一个女人所统治。
玛格丽握拳砸在长桌之上,力气之大甚至让桌子上的摆件都在不停地摇动。
周围的人被女王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都纷纷抬头看向这位震怒之中的女王。
“他们的矛本该指着我,他们的枪.口本该对着我。可如今,却要我的人民代我受下这枪炮?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女王下定决心。
“把格里芬·蒂奇押进监牢,既然老东西向我的人民投射火药,我就从他儿子身上取下些什么还给他,至少,该让他看看,帝国的胸怀,见识一下,什么叫礼尚往来。”
“陛下!”艾伯特脸色一变,但他的话却被玛格丽的一句话全部阻止。
“我才是这个国家的王!”玛丽此话一出,艾伯特露出震惊的神色。
“姐姐!”
“亲王殿下,陛下要休息了。”艾德里安出声打断了艾伯特。
这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即使皇家骑士团的每一位骑士都拥有自己的爵位,但这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冒犯一位亲王,一位大公。
“你……”艾伯特的视线转向了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一直以来留给他沉默印象的首席骑士。
能够成为玛格丽的首席骑士,他自然效忠于玛格丽,可这更加让艾伯特愤怒。
他的亲姐姐居然愿意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她的弟弟,甚至于,她最亲近的家人都无从得知她腹中的胎儿父亲究竟是谁。
艾伯特的思绪顿了一下,落在了这位首席骑士身上,视线定在他身后的黑袍之上,他的脑海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称呼,但艾伯特不能确认。
“好了。”玛丽开口,“你先回去吧,等有其他事情,我会传召你的。”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书房之后,玛格丽终于不用继续强撑着姿态,她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即使能够放松,她仍然挺直腰背,只是左手不自觉地移动到腰后,撑着纤细的腰肢。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轻声说。
艾德里安垂眸:“是的,陛下。”
女王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你亲自带着这个东西前往碎心群岛,告诉那个异想天开的老东西,不要挑战王族的尊严,更不要企图逾越帝国的底线。这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他一个伪王能承受起的。”
“遵命,我的陛下。”
……
安娜强迫着自己不去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低着头,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上的活计中。
她要赶在厄琉西斯回来之前将他的手套缝补好,厄琉西斯很喜欢这幅皮手套,即使他从来不开口去说,安娜还是从他的动作之中感受到他钟爱这双手套。
所以她要在厄琉西斯回来之前将它修补好,针线飞舞,安娜的动作很快,她在赶时间,要赶快,要赶快,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
可她根本不知道厄琉西斯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骗人的家伙儿。
安娜想,他还是在隐瞒自己。
可同时,她的心底又隐约猜到了答案,不自主的在为厄琉西斯找理由开脱。
安娜连忙摇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她的时间如此紧迫,怎么有功夫浪费在这样的问题上?
直到有声响发出,安娜才从机械的修补动作上停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空旷的庭院,急躁的马蹄声,此刻已经是深夜,这样的声音无疑印证着有大事发生。
安娜放下手套,站了起来,她终于从先前的偏执之中恢复过来,连忙走到窗前。
窗外,有一道黑影快步走过,安娜甚至还没能看清他的模样,那人就已经从她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有人来了,是找艾伯特的,安娜想。
她靠近门边,将房间的门轻轻推开一道小缝,然后蹲下身子,从那条小缝之中朝外窥探。
安娜看了许久,越看她的脑子就越乱,可在这一堆混乱之中,有一件东西逐渐的清晰起来。
过了许久,门外的一切声响都安静下来,安娜靠在墙壁,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一道声音的出现打破了安娜的僵直。
这道声音她太过熟悉,以至于动作快过思维,等到安娜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时,他已经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朝着他走去。
厄琉西斯回来了。
安娜的脑海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没事吧,那不知名的地方,也没事吧?
可当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安娜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能够使得战争天使突然发生异变,怎么可能没事呢?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安娜不想看到厄琉西斯此刻的表情,她只知道他需要安慰。
女孩快步上前,拥住厄琉西斯,她没有开口,却拥动作给予他最大的安慰。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厄琉西斯离开后,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庄园里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一个身影匆匆而来,面色严峻地冲向了艾伯特的书房,彼时这位亲王刚刚结束了他每天的锻炼,正在豪华大浴缸之中享受热水浴。
之后,安娜从门缝里看到艾伯特撑着手杖,仅穿着浴袍就急急忙忙地朝着书房而去。
他本就腿脚不灵便,因为焦急而步伐加快,走路的姿势就更加的滑稽。
安娜没有笑,她注视着艾伯特的背影,直觉告诉她,这与厄琉西斯的突然异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能够让战争天使发生异变,能够让帝国公爵如此焦急的除了战争,安娜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所以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轻轻抱着厄琉西斯,像曾经老牧师安慰她一样安慰天使。
厄琉西斯依靠在女孩的肩膀,看着脸侧她黑色的头发散落在背部,与那个倒在横梁之下,因为战火丢失生命的人类女孩儿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闭上了眼睛,伸手将安娜拢得更紧。
安娜感受到厄琉西斯的动作,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以往他从不会有这样的力气去搂她抱她。安娜知道,当温柔如同厄琉西斯一样的存在开始担忧与害怕的时候,总是会表露出一些不同于以往的动作。
可天使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而已,虽然他满身骨骼咯得她有些疼,但没关系的。
安娜也加大力气,如果这样能够给予厄琉西斯安慰,一点点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很害怕,害怕她甚至连这点安慰都无法给予,不过还好,厄琉西斯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
“安娜。”他施加在安娜身上的力气逐渐恢复正常,厄琉西斯抚摸过安娜的头发。
“你应该问我发生了什么。”
安娜抬起头,注视厄琉西斯眼睛。先前的那一幕仍然印刻在她的脑海,当血泪从天使那只红的眼瞳流出,当黑烟从他那只黑色的眼睛涌出时,她分明看到了天使脸上的不可思议。
而现在,这份不可思议已经消失不见,随着代它们出现的是一种悲伤。
安娜不喜欢他的眼睛里出现这样的情绪,她试图伸手去触碰那双眼睛,却被厄琉西斯制止。
他抬手握住了安娜的手腕,力气不算太大,去制止了她进一步动作。
“我……”
“现在不行,安娜。”厄琉西斯明白安娜只是想要触碰自己。他也知道,此刻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一定让她担心,但奇袭战带给他的力量还未完全被权柄吸收,若是被这些该死的战争侵染,安娜也很有可能死在战火之下,就和那个无法自救的黑发女孩一样。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可他们本是那样美好的存在。
厄琉西斯并不认识那个死在他眼前的有着安娜一样黑发的女孩,也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但在海滨的城市,她也一定是一个和安娜一样努力生活的人。
他这样相信着,因为安娜教给他努力生活教给他认真的对待每一天。
而他的力量却在摧毁这份祥和……
厄琉西斯闭上眼睛,努力的压抑那些因为渴望战争而变得活跃的肃杀,那些继承来的亡灵,那些隐藏在权柄深处的战争机器正在逐渐苏醒。
厄琉西斯并不害怕它们,因为它们注定臣服于战争天使,而真正让他恐惧与担忧的,是那个已经陨落的战神,是否能够通过这样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复活。
“厄琉西斯,你别吓我。”安娜却被浓重的悲伤与束手无策的感觉折服,她越来越不安,试图去亲吻厄琉西斯以获得些许的安全感。
可吻在他的唇上,感受着属于天使的温度与气息,安娜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反而越发向感到无措。
她能做些什么厄琉西斯才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