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七夕, 人界致春斋为了招揽顾客,寻了整个南城最有名的戏班来表演牛郎织女的戏文,平时喧闹的大堂更加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爱情诉苦。
可就是在如此煽情的环境下,致春斋二楼包房内,路寒舟狼吞虎咽地席卷了一桌子的佳肴,与情怀二字格格不入。
最后一口脆皮鸡下肚,碗筷往桌子上一搁, 仰头打了个饱嗝,这顿饭才算正式结束。
等在一旁的百折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道:“阁主, 你慢点吃。”
他们已从迷惘之境出来月余。
出境一天后百折在涛花门的废墟中寻到了自家阁主。
也不知道路寒舟受影响为何这么大,偏偏是昏迷了将近二十天才醒。
中间还一度沉溺梦魇挣扎痛苦万分,吓得百折哭了好几次。
路寒舟是个闲不住的主,人刚醒就接手了挽香阁的事务忙里忙外了许多天, 直到今天才有空出来散散心。
他这次学聪明了些,迷惘之境出来后灵力也大增,用易容术遮去了自己的面容免得引起慌乱。
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说:“虽然辟谷了, 但这人间饭菜就是香啊, 百折你要懂, 这叫世俗的欲望。”
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在旁边抱着灵草杂食啃的猫咪大的坤兽嗷呜了几声,十分肯定路寒舟的说法。
百折只当他们是一丘之貉没有理会。
看到路寒舟眉头微皱, 他担心道:“头疼还是很严重吗?还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路寒舟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迷惘之境中那个耳边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出来。
昏迷的二十天里他做了不少梦,全是关于原主的,小到从儿时同师兄的玩闹与少年练剑时的开小差,大到全族葬身火海与废墟上的浴火重生。
这一幕幕事无巨细在他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次, 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也许是因为第一视角,他的共情感越来越强,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错以为自己就是原主。
那个声音如心魔一般在他耳旁添油加醋,每到他情绪奔溃时就和他说:“杀了他们,让他们全部死在你的手里!”
路寒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像原著中原著的设定,浑身杀意被戾气包裹。
他不断感染着路寒舟,幸亏路寒舟还算坚定心神,总能在紧要关头清醒过来。
当然也离不开他灵海里江宁灼那道凌冽清凉的气息,给了他不少安抚。
想到江宁灼路寒舟不由自主咳了一声。
看着百折担心的模样,挥了挥手说道:“小事啊!我是谁!想壮大挽香阁然后好好的活下去才是终极目标!他们这种大魔头的中二病思维根本说服不了我!我可没有那种毁灭全世界志向!”
他可是二十一世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
坤兽吃了个饱,跳到路寒舟怀里摊开了身子,请求摸肚皮。
路寒舟边撸猫边问道:“不过最近安排的那几件事办好了没有?”
挽香阁在他的经营安排下有了起色,名声也渐渐好起来。许多收费业务也办的如火如荼,路寒舟抓紧机遇打算开办个灵咒教学班,准备教周围的凡人一些简单的咒法,用来防身,也算是牟利。
百折见过路寒舟被心魔啃噬的模样,他觉得阁主又在编鬼话哄他。
但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乖乖回话道:“我按阁主说得叫他们去街上派发招单了,最近南城里咱们名声还不错,应该会有不少人参加。”
还算聪明的元顾出境后就到了封宗参加外门统检,所以这些事都由百折亲自去办了。
路寒舟不信:“真的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百折肯定道。
面对质疑他底气十足。
正当路寒舟打算再调侃几句时,外面传来了一阵人群的哄闹声。
他们吃饭的位置靠窗,探头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发生了什么。
只见戏班子已经从台上撤下,之前那个说书人又坐到了明堂正中央,惊堂木一拍,半白的胡子一捋,掷地有声说道:“今天,我们就来继续讲那挽香阁阁主与封宗宗主在迷惘之境的爱恨情仇。”
人群传来一阵喝彩,显然早已迫不及待。
探着头偷听的路寒舟听到“爱恨情仇”四个字,翻了个白眼,同百折吐槽道:“你说这说书的是不是不长记性,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惹?”
有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百折站到了窗前,同样很疑惑:“阁主,也不知道是谁透露的,不过最近好像确实有很多您和江宗主的传言……”
路寒舟:“……?”
那说书人抑扬顿挫道:“上一回我们说道啊,他们二人被困一种由可移动树木形成的巨大迷宫之中,风雪交加,没有出路,二人双双受伤,逃命到门前却没有钥匙,危难之下,封宗宗主突然剑指挽香阁阁主!挽香阁阁主一个转身大惊,眼神在剑和对面的人脸上反复游走,含情脉脉问道:#039;你舍得杀我吗?#039;,可下一刻,那剑柄就……”
嘴里刚蓄满一口水的路寒舟听到这里一下子喷了满窗,喊道:“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什么含情脉脉!谁快死的时候会含情脉脉!”
本来是想听听他们又想编排他什么,没想到竟然如此离谱!
百折和坤兽憋着笑,没敢说话继续听下去。
说书人继续道:“没想到封宗宗主好了后挽香阁阁主却情花毒毒发,拼命缠上了封宗宗主的身子,美人在怀谁又能忍,封宗宗主当即就咬上了对方的嘴唇,二人情愫渐生……”
他这说书内容一半真一半假,但听的群众确是连连叫好,都讲了小半刻了还没结束。
“咦~”
“美人”路寒舟不方便出面,绝望地躺在了椅子上,说道:“这致春斋不能要了。”
他们好歹也是两大宗门的领导者,就这么堂而皇之被当众编排,还是这么艳.俗的内容!
百折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问道:“那阁主,咱们要将它拆了吗?”
“你是土匪吗?”路寒舟无语。
不过说书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记得迷惘之境开境时,他身为怨凝根基不稳被大阵压制得十分严重,恍恍惚惚中江宁灼好像冲过来抱住了他,力道大的惊人,似乎很着急地说了什么。
但他当时耳鸣了一句都听不见,身体也无法支撑,只能感受到脸上的湿意。
眼前一白晕过去后再醒来就在挽香阁的大床上了。
为了确定当时事情的真假他还特意去问了百折。
可百折说发现他时身旁并没有其他人,面具也完好无损,封宗的人根本都没有踏足过那片区域。
所以那些都是他产生的幻觉吗?
可也未免太真实了……
提起江宁灼,百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拍脑门道:“阁主!你在迷惘之境得到的书还在他那里!”
怪不得他最近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
他这么一说路寒舟“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来:“对嗷!”
进迷惘之境不就是为了拿到那个机缘之物然后找到活命的办法吗,怎么隔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忘了。
百折操心阁主安危,立马把他往起拽,“走啊我们现在就去要,当时说了两天的,这都多少天了!”
路寒舟顺势而起,“你说得对,那笔灵石的账是必须勾了。”
他怎么可能让别人贪他这么大一个便宜。
可说归说,整个人还是钉在原地一动未动。
百折见拽不动,问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
路寒舟愣在原地缓了一下,这么一算他好像有段日子没有见江宁灼了,不知为何还有点紧张。
两人一虎下楼后见那说书人还在说,路寒舟实在忍无可忍,施了个三个时辰的禁言咒白眼都快翻出残影了才踏出了致春斋大门。
……
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邱山脚下封宗护门结界外,出现了二人一虎。
要说这封宗真的是够远,跨过无名河还要走上好一段路程。
百折扶着腰看着眼前的台阶问道:“阁主,天黑了,咱们现在上去合适吗?”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路寒舟理抬头望向整片邱山,经过他的经验总结,夜晚的江宁灼更好说话。
寻常的小门派都是三五扎堆一个山头,但邱山却一整座山都是封宗的,山脚下是外门,山顶上是内门,这几座山脉连绵起来常年积雪,即便是三伏天也不会觉得热。
占山百余里,万顷松柏林立环抱,居于四脉中央取鹤立鸡群之意,就是原著对封宗的描写。
任谁看这风景都难得感叹一句妙哉。
千级台阶不能使用灵力,只能靠人徒步,这是独属于封宗的门面。而那蜿蜒而上的山顶端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修真界铜墙铁壁的紫禁城。
他们提步而上,看到了这台阶上的凝霜。
路寒舟打了个寒颤,虽说这地方美归美,可是没什么温度。怕不是所有能体现季节更替的全都拘在了五坛花院那么片大点地方。
没想到封宗最有“凡气”的地方,竟是江宁灼的居所。
他第一次光明正大走上封宗,难免觉得新鲜,步伐就慢了些。等到了封宗大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