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2)

季韶的话如同一针强心剂,精准戳中在纪寒景最紧张也最关键的一点上。

他也是一个人在想,又何尝不是片面的?

或许祁燃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容易被动摇。

他哥从来都不是拎不清的人,分得出主次,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可以放弃什么。他说的话,可能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大的影响力。

还总担心自己会影响祁燃做决定,阻碍他的判断。但其实对祁燃而言,那也是一种帮助,可以让他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真正希望的方向。

如果愿意手术,就为他安排最好的医疗条件,尽可能快地恢复状态。找最好的资源帮他复出。

不愿意也没关系。柏拉图就柏拉图,反正除了祁燃别人的信息素再浓也像劣质香水味。治不好就治不好,大不了就去做腺体封闭手术陪他一辈子。

心里头那些私欲,跟喜欢的人本身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纪寒景想,无所谓会发生什么了。只要他哥能过得好,是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好好地过。就已经是唯一的期望——唯一的,无法放弃的期望。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什么都给。

只要在一起就行。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变成被放弃的那个。

起码这些,一定要说给祁燃知道。

年前的时间都已经空出来了,要提前去国外看望长辈而特意为之腾出的空档。只是还没向家里通知。

但纪寒景心里总悬着沉重的不安。尤其前几天跟祁燃的最后一通电话后,他更不向离开,索性向家里去了消息,说今年要留在国内,到时候打个视频电话代替。

家里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甚至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恍惚间纪寒景觉得,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里,所谓的家人齐聚去辞旧岁,其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充满仪式感。对他家其他人而言,只是习惯了定期去一次打卡,并不是特殊到“一个都不能少”的团聚时刻。

而是有没有他都一样。

也没人问他生日打算怎么过。

想到这一点纪寒景难过更甚,下定决心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哥哥了,离开之前却意外地收到了快递。

寄到的是之前和祁燃一起写的明信片。当时还想着得去国外过春节,明信片需要再转寄国外,估摸着路上要周转的时间,填日期就特意提前了几天。

没想到阴差阳错,春节前几天本人亲手收到。也不用再往外转寄了。纪寒景拿在手里时迟疑了片刻,想着要不要等到那一天再看。

但这种问题并不用纠结很久。半分钟后他就放弃什么延时享受的乐趣,拿都拿到了先看了再说。

乍一看明信片两面都是花纹。纪寒景没找到字,捻了一下才看出是两张,字朝里面对面地贴在一起。

当时没注意,祁燃也没说是两张,大概是想给双倍的惊喜。话太多写不下似的,还给手动分了上下集。

工整的小字排列紧密,压得明信片在他手里多了额外的重量。去文枝的路上,纪寒景从头到尾一遍遍地重复看。

那重量便也乘以十乘以百,压在他的心上。

**

虽然行程一度密集得丧心病狂,但该有的年假还是必须要有。祁燃没打算当劳模到除夕晚上,提前几天就结束了今年的最后一项工作。

原本的计划是先回去陪父母,过完年后的几天假期再陪男朋友。两不耽误。

现在男朋友怎么办暂且不论,他这样的状态,让父母见到肯定会很担心,也不敢就这么回去。

最终收工后,他两边都没知会,先回了自己的住处,还是想一个人待着。

他还是没有跟纪寒景联系,这实在不像他的作风。他向来都是当断则断的人——不喜欢骚动难耐的痒,宁可痛痛快快的疼。行就行不行就算,界限分明。

连当初折腾要不要接受纪寒景的时候,也是要么就拒绝掉,要么就跟他在一起,从没想过要把人家拖着暧昧一阵子看看的。

但现在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回到家以后没有娱乐活动,也不工作,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琴,一坐就是三五个小时,饿了吃点东西又回去继续练琴。累了就睡觉,醒了就练琴。让脑子完全被旋律占满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隙。

浑浑噩噩连晨昏交替的概念都快要模糊了,第三天下午他才终于出了一趟门。

家里没有饮料要去楼下便利店买,汽水果汁胡乱一堆,两分钟买完就拎着走。

结账时遇到木森,看他一口气买那么多饮料,笑着调侃了句,“囤年货?”

祁燃勉强牵动嘴角做了个表情,连客套的回话没有,甚至没多看他一眼,魂游天际的模样。

木森明显看出不对劲,结完账后在出口停了半分钟,等他出来。

也没说什么话。祁燃像没看见他一样,脚步不顿径直往前。他便也随着,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出门的瞬间,卷起一股倒灌的冷风。从两人身边穿过,带着旁边人身上传来的,隐约熟悉的香水味。

祁燃晃了下神,下意识地朝他身上看去。蓦然记起,这是“黑色幽默”。

那时候跟纪寒景一起做人设香水的代言时闻到过,是为应解意定制的香水味。

是纪寒景身上存在过的味道。

“……燃哥?”

见他走神,木森担忧地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没事儿吧?”

“没事。”

祁燃被这阵熟悉的香水味堵得心里一酸,移开目光脚步加快了些,错身想要超过去各走各的。却被他紧赶几步抓住了衣角。

“那个……燃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祁燃开始后悔下楼跑这一趟了。

其实同样是关注了他很多年,木森出现在他身边甚至要比纪寒景还要早。

可是再听到“我已经喜欢了你很多年”这样的告白,他心里却只有对粉丝行为的无奈,“抱歉。”

甚至隐隐有些烦躁的怒气。

之前纪寒景来时就已经有过交涉。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算完,并不挑破。

所以今天是被看出感情遭遇了挫折,才会接到告白的?

哪里来的勇气选在这个时候开口。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这样说喜欢我?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木森连忙补充,“我不是想趁人之危。燃哥你……要是觉得意外,再考虑下没关系。”

祁燃冷淡地说,“不用。”

并不是接到谁的告白都需要考虑的。

木森闻言脸色也黯了下去,用力咬了下牙,问,“是因为我没有纪寒景那样的身份背景吗?因为我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祁燃甚至没有再向他多投去一眼。抽回衣角擦身而过,语气漠然,不容置喙。

“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木森却如同雕塑立在原地,甚至被急匆匆路过的阿姨不小心碰到,听她说“哦呦小伙子不好意思撞到你”,依旧毫无反应。

在阿姨奇怪的眼神里继续立在原地。直到天黑。

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却并未往耳边放。

手机里传来的喊声越发不受控制。

“你说过的……只关二十天!最多二十天,怎么会变成两年!他要起诉我!”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在最后发出一声讥讽,“钱已经打给你了。你要恨的人是纪寒景,跟我没有关系。”

随即掐掉通话删除拉黑。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

夜幕降临,干冷的空气里飘出的声音并不属于那个清秀和气的热心导购。

“……祁,燃。”

**

解决完糟心的告白后,祁燃哪儿也没去,拎着饮料径直上了楼。整个人疲惫得不行。只想快点回家冲个澡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整个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电梯里也只有他自己。安安静静地到达后,还没走几步,背后叮的一声响。

安静的楼道里清脆得过分。

他浑身一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刷地转头望去。

看见他妈挎着小包从旁边电梯里走了出来。

“……”

“哦呦!”

他这个瞬间的表情反应,落在他妈眼里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小脸煞白惹人心疼得不行,“我们崽崽瘦成这个样子了哦,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呀!回来也不告诉妈妈一声的哦?快进来妈妈给煲个汤。”

“……”

上次遭遇尾随的阴影还在,祁燃心情大起大落差点梗塞,这会儿被她拦着胳膊往前拖行,哭笑不得,“妈,我就刚回来。”

“跟妈妈还不讲实话的呀?”

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熟练地开门,“我听你们小周说了哦,你前两天就放假回来的啦。怎么不回家来呀,是不是心情不好?那你不回来,妈妈就过来看看你嘛。”

她进屋以后就没闲着。已经算是整洁的茶几和沙发被收拾得更加利落,厨房冷锅冷灶又遭了她嫌弃。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她要下楼去菜市场,被祁燃摁住说时间太晚,生鲜可以订了送上家门,才堪堪打住,坐了下来。

那天跟她打过电话之后才接到实验室里传来的结果,祁燃一直没心思传达。晚上吃饭时终于才说给她听。隐去其他的细节,只说跟原来没什么变化。确实是治不了。

祁阿姨一声叹气。当然看得出他情绪消沉,闻言便想当然是因为这令人失望的结果。晚饭后拉他一起看电视,抱着儿子好一顿安慰。

还说过年了有空,可以跟朋友多聚聚。正好解意也要来家里,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这由不得人的事儿咱就不想了。

祁燃躺在她怀里,陪着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听她话家常,时不时嗯一声撒个娇。

无论什么时候,家人的陪伴总是最暖心窝。即使无法言明心中真正的苦闷,在她的怀抱里情绪自然而然就能够缓和很多。

放松到昏昏欲睡时,听到她看完电视剧纳闷怎么选新的,祁燃接过遥控器,帮她退出到主界面,告诉她怎么重选。

屏幕上的各种推荐栏精彩汇集。祁阿姨拿回遥控器挑节目,视频封面里有一个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好像你们的剧哦,可是时间短短的。”

祁燃睁开眼睛,看到那是一支四分多钟的视频。旋律响起,是《执意》双主角对唱的那版主题曲。

起初只上线了音源纯享,后来《执意》收官,评论都喊着不够不够还想吃糖。纪寒景抱着暗戳戳撒狗粮的姿态,就把主题曲mv放了出来,供大家再磕一波。

祁燃困意全消,视线停驻在屏幕上无法腾挪半分。

那时候他们两个因为档期原因,没法儿现场对唱。却在mv里被剪辑同框,屏幕上面对面地放在了一起。

两人看着镜头,就像是在看着彼此对唱。

他近乎贪心地看着屏幕上纪寒景的脸。看着他清澈发亮的眼睛,唱到缱绻的歌词时还会微微弯起露出笑意,像有些羞赧。

眼神却始终不移地望着镜头。像在望着镜头代表的那个人,唱给他听。

祁阿姨从头到尾追了《执意》,主题曲都熟悉了,甚至还能跟着唱几句。把视频从头到尾看完才又哼着旋律去挑下一部剧。

祁燃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抱着她的腰蹭掉眼泪。

知道自己一直拖着,逃避着。明知道这份感情已经难以继续下去,却始终不愿意跟纪寒景告别,就是舍不得那个眼神。

写满了心意的眼神。满满的全都是喜欢。

他以后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另外一个人吗?

喜欢那个人,超过喜欢我?

祁燃想,他以后当然还可以像这样喜欢别的人。

我却不能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有一半都发生在今年。

沉浸在甜蜜的时间里,一眨眼就过了半辈子。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祁阿姨抱不动他,看他睡熟了也不忍心叫,就拿床被子来由着他在沙发上睡了整晚。

次日醒来日上三竿,祁燃一睁眼,跟祁教授四目相对。

“……爸。”

是睡懵了还是怎么,他坐起身时还没太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祁教授看起来也很无奈,“你妈不回家我吃什么。”

“……”

祁阿姨开开心心地从厨房出来,“哎呀这个冬笋很新鲜的哦,下午我去菜市场再买。”

他自己搬出来住有几年了,一家三口全都在这还是第一次。平时安静的房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祁燃不得不收敛了些。自己住随意习惯了,这时候怕被爸妈叨叨,连昨天刚买的汽水都没敢拿出来喝。

下午时祁阿姨去逛菜市场,说送货上门的生鲜都没有灵魂,一定要当场买,最好带泥的才够新鲜,挎着小篮子就出门了。

祁教授出门随身带报,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看着新闻。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不错,祁燃仍旧没敢在家里打电话,跟他说去散步,独自出了门。

二月中旬天气还很冷,江边步道旁栽种的早樱却已经陆陆续续地开了。祁燃戴着耳机慢吞吞地走到这里,在步道边的石椅上坐下。没过几分钟,肩头就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他捻起放在掌心里看了很久,一片一片地吹落。直到掌心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法往下捱时间了,终于拨通了最后的电话。

纪寒景的铃声是《执意》主题曲的前奏循环。就十来秒,循环到第三遍都没人接。

祁燃也不挂断。听得心里难受还是一遍一遍地听。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一遍比一遍更大声地响在耳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侵入脑海。

响到第五遍,通话被对方挂断了。

祁燃一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摘了耳机,却猝然听见身边一声,“燃哥。”

抬头望去,有个小傻子拉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笑。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头顶落了零星的粉白,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同样的眼神。

让人舍不得的那个眼神。

祁燃没出声,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他三两步走到自己身边坐下,没等他开口,张开手臂抱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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