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会客厅内只有亚当手中银勺与瓷杯相互碰撞的声音。

在沉思许久后, 亚当停下搅拌杯中的茶液问道：“你知道圣战是怎么来的吗？”

米契尔诚实的摇头。

亚当眉角一抽，“那和我说说，你们有什么是知道的？”

“其实，我就知道现在三界的结界彻底破碎, 魔族会大举入侵凡界。”米契尔苦笑, “如果不是我之前一直和吾神与众位天使长一起，并且在众位陛下、殿下的帮助下召开凡界种族议会，召令各国、各族早早的做好戒备，恐怕现在的死伤更为严重。”

可是，哪怕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繁荣和平了几百年的凡界生灵对上魔界那些魔物与低阶魔族仍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战报上的死亡人数每每都令米契尔触目惊心。

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凡界生灵们了，魔界的魔物魔族每到一个的地方都会把那个地方的生灵屠杀殆尽, 现在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恐慌中, 如今距离上次圣战太久了, 久到凡界的生灵连怎么对付魔族、怎么防备魔族入侵都不知道, 就连教廷的藏书上的记录也都只有寥寥几句。

连怎么打都不知道, 在金发少年、天使长、精灵王龙王们的相续离开后, 哪怕每天都在给自己鼓劲，米契尔还是忍不住心生绝望。

看到米契尔隐隐颓败的神情，亚当摸摸下巴道：“明天那会, 无论梅塔特隆说什么, 你都答应他。”

面对米契尔惊愕的表情, 亚当道：“梅塔特隆说的那些在第一纪元、第二纪元都是老规矩了，别听梅塔特隆说得那么苛刻，其实他很多内容都没有和你们说。天使军来到凡界基本除了对付魔界军就不会搭理凡界的生灵和事物，如果有哪个天使突然斩杀凡界生灵那你该检查一下那个生灵是否被魔族或魔物寄生操纵了。这些事在第一纪元和第二纪元其实不算什么新鲜事了，以凡界如今的实力来看魔族对你们来说是防不胜防的，而由于力量相斥的关系，魔族在天使面前无所遁形，如果你们对哪个生灵产生了怀疑那就找个天使来看看就好了。”

“虽然是那么说，可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梅塔特隆说要是不答应就撤军对凡界不管不问，那你还能不答应吗？别的天使长我不能保证，但梅塔特隆是真的做得出来。”

说这些话时，亚当第一次露出了冰冷的神情审视着他面前这个年轻俊美的教皇。

会客厅里寂静无声，良久，米契尔才沙哑着声说：“我会答应。”

现如今的凡界，不能没有天界的援助。

亚当都有些同情米契尔了，“唉，其实吧，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梅塔特隆那搅事精，我还能攀一下交情，梅塔特隆实在时太难搞了，估计到时不甩我脸都是看在父神的面子上了。”

“七大天使长，我认识了四位，他们的个性都非常……鲜明。”米契尔艰难的找了个形容词，然后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您能和我介绍一下梅塔特隆殿下吗？”

亚当的表情僵了一下，苦哈哈道：“其实我和那几个天使长都没有深交，特别是现在又听说新上任了两位天使长，不过梅塔特隆吧，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或者说，所有天使都那么回事，连天使长都不例外，不过梅塔特隆区别与别的天使的大概就是他特别能搞事。”

“……搞事？”

“就像这次，他要是明明白白的解释清楚哪些条例背后的原因你们大概今天就能敲定结盟了，他非要说一般留一半的把我引出来，甚至让凡界生灵们因为他的一句话焦躁不安。”亚当砸吧砸吧嘴道，“我宁可来的是拉斐尔，哪怕是弥赛亚都好过梅塔特隆。拉斐尔不爱在俗世上多费心，弥赛亚就是清高得不会拉低格调和你计较，偏偏来的是梅塔特隆……他难缠得简直就不像天使。”

说到后面，亚当语带唏嘘：“你不知道，第二纪元第一次圣战那会我也有参展，那会我代表人类参加天界凡界两界的联盟，梅塔特隆不亏是天国宰相，专管天界政事和后勤杂务的，那会他一个天使怼我们在场几百个种族代表硬是把我们怼得说不出话，把天使的利处争取了个十成十，别的天使不喜欢也不擅长争长短，可是梅塔特隆却是个天使中的奇葩，他就曾经说过他就是喜欢把我们怼得就要气死但就是不敢动手哪怕动手也打不过他的表情。”

“……”

米契尔的表情难以言喻。

他以为自己认识的那四个天使长就已经够颠覆他对天使的认识了，哪知还有个更离奇的。

“哪怕他是个再奇葩的天使，他也是天使。”亚当突然神色严肃起来，认真道，“他们不会说谎、不会虚伪、不会陷害更不会以杀戮为乐，不要说是魔族了，相比起其他凡界种族天使更值得我们去结盟。只有结盟，天使一族才会保护我们。”

“记住，我们和天界结盟的最大利益不是为了对付魔族，而是他们会在对付魔族的余裕保护所有结盟的凡界生灵。”

“这也是当年第一次圣战时，天界对凡界最大的让步，这一让步，令当初三分之二的生灵得以存活。”

“这也是为什么凡界对天界处处相让的最大原因。”

信息量过大，米契尔脑袋一跳一跳的疼着，脸色很糟糕。

“其实当年的圣战我们人族就是导火线。”忆起那些陈旧的、褪不去血色的记忆，亚当微微晃神，他弯起嘴角勾勒一个自嘲的弧度。

当年啊，凡界拥有着数也数不清的种族，所有种族都那么强大，唯有人类时那么弱小。

那时的人类既没有如今的庞大的数目，也没有人会魔法或是圣术，几乎所有种族都能来欺负他们。

可是他们还是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壮大了自己的种族，利用一切活下来，种植、捕猎、建造，他的无数子子孙孙都死了，死到都不知道是他的哪一代的子孙时，他们突然有人会魔法了。

再然后，他终于能在所有凡界种族面前、哪怕是天使长面前挺直乐腰杆，说话也有底气了。

可那时的他还是那个又蠢又傻的亚当。

有那么点实力后，他四处挑衅、四处炫耀，甚至敢当着天使的面放话。

原本还有点谦逊淳朴的子孙们在他的影响下也变了个样，甚至比他还要不知道分寸。

理所当然的，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仅要对付其他种族的讨伐，他们内部有人为了得到更大是力量竟然和魔族勾结对付其他种族。

当亚当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原本答应对付别族的魔族果然反悔了，他们不仅屠杀人类、玩弄人类，甚至借由人类的手把整个凡界搅得大乱。

天界知道魔族出来搅风搅雨后立刻派磨拳霍霍的天使军出来斩杀魔族。

但也仅仅是斩杀魔族，他们根本不管凡界生灵的死活，既不救治也不会去营救被魔族囚禁折磨的凡界生灵。他们仅仅是看到就杀，杀完就离开，完全不搭理所有凡界生灵的祈求。

除了同族，他们对其他所有生灵都漠不关心。哦，对精灵族和龙族他们还是会帮一帮的，毕竟都是老交情了。

当凡界生灵死剩不到当初的一半时，亚当在无数天使的面前跪在了天界大门前，代替整个凡界向神祈求天界的帮助。

他跪了整整三天，神答应了。

他求来的天界结盟，便是圣战的开端。

亚当和米契尔说了很多很多，圣战发生的那些事，魔族的那些事，天使的那些事，还有凡界种族的那些事，以及圣战结束后的那些事。

……以及他被所有人类背叛的事。

他们从白天说到了黑夜，直到天微微泛白，亚当在沙发上睡着后米契尔给亚当盖上自己的外衣，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找到窗前撩起厚重的窗帘一角，薄弱的白光渗透了进来。

米契尔望着天边那尚不明亮的白光，怔怔的无法回神。

而此刻，一夜未睡的米契尔打断梅塔特隆和亚当的隐隐的对持，微笑道：“梅塔特隆殿下，我们开始吧。”

…… …… ……

魔界从来没有天气一说，因为每个地域的温度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第一到第三层地狱等同于微凉的秋天，那么阿斯蒙蒂斯所属的第四层地狱就是那恒久不变的酷夏。

这一层地狱的生灵们无论男女老少都穿得十分清凉，性格也与一般的魔界生灵的阴森冷酷不同，他们个个都如同这天气一样热情如火。

嗯，特别是对肢体接触这件事，他们有着谜一般的热爱，你在街上一眼望去都能看到那些生灵们或是遮掩或是坦荡荡的在街上进行着零距离接触，丝毫不在意这是在公共场所以及这里有着无数双眼睛。

当然，金发少年也没兴趣去看魔族们发情，直接在阿斯蒙蒂斯的带领下去到他的宫殿，并在宫殿的魔族们暧昧了然的目光下和黑暗精灵一同走进阿斯蒙蒂斯的寝室。

寝室门一关上，原本一直表现正常的阿斯蒙蒂斯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面色痛苦的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阿尔看到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魔王这样狼狈，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堂堂魔王都栽得那么彻底，他不觉得自己这个弱小的、无助的、无权无势的小小黑暗精灵能在自家主人手底下翻出什么风浪。

等痛苦平息一些之后，阿斯蒙蒂斯一直以来轻佻浪荡的脸彻底沉了下去，他站起来阴狠的看着那个掀下兜帽在寝室内饶有兴致左看看右看看的金发少年：“你是谁？你不可能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