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星游6771飞机应该维持在两千英尺的高度，不该往上升才对。

此刻虽然海啸近在眼前，但也没有到那么紧迫的地步，在调节了新的高度，并给出上升方式后，还抽空回答了琼南管制的问题：“在我们前方观察到疑似巨型海啸，我们需要上升高度，进行越障。”

“海啸？”琼南管制员脑子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因为在提供给琼南管制方的计划书中就有关于海啸危险的备注，因而对于早有准备的琼南管制员起初反应并不大。不过，他马上意识到哪里不对，立时惊叫起来：“不对！上升到......三千英尺规避海啸？有这么高的海啸吗？”

这个琼南管制员并没有相关知识，也没有研究过历史上著名海啸的内容，但是在星游航空提供的计划书中关于海啸危险的备注里明确提及，这个危险一般只存在于极端情况下的贴海飞行。

也就是说，若是在正常的两千英尺巡航中，海啸应该是不被认为构成威胁的，只有在特情中需要贴海飞行时，这个危险的合理性才成立。

可是现在据机组反应，他们竟然还要上升到三千英尺才能规避海啸的危险，这跟计划书上说得不一致啊。

正当琼南管制员犹豫要不要跟机组验证现在的情况时，一个同事突然往着这边喊了一下：“李信，琼南地震局的电话，我帮你转过去了？”

“地震局？”这事儿直接打断了管制员想要联系机组的想法，他也没有多想，嗯了一声：“你把电话转接过来吧。”

很快，他工作台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管制员立刻接通电话，对面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里是琼南地震局第一监测中心，请问你是专门跟星游6771对接的管制员吗？”

“嗯......”管制员应道。

地震局的工作人员连忙道：“刚才我们监测到目标海域出现了剧烈的地质活动，强烈怀疑是出现了海底滑坡的情况。海底滑坡会引起更加剧烈的海啸，需要立刻提醒机组，海啸的高度会比预计要高很多。”

海啸在成因上就分成地震海啸，火山海啸和海底滑坡海啸。其中以海底滑坡海啸的剧烈程度最高。由海底地震引起的海啸最高也就百米出头，可海底滑坡引发的海啸就不止这个数了。不过，根据此前地震局的反应，此次海底地震的级别虽然高，但是南海区域地质结构很稳定，还不足以引起海底大规模的滑坡，所以暂时不用担心海底滑坡的可能性。

然而，地震局可能是误判了此间海底地震的程度，就在刚才所监测到的地质活动基本已经明示了海底滑坡的情况。

情况有变，地震局那边立刻联系了琼南管制方，算是相当尽责了。

管制员立刻想到刚才与机组人员的对话，便是问道：“刚才机组目视观察到了海啸，而且上升到了九百米的高度，九百米的高度足够安全吗？”

“如果光是为了规避海啸，九百米的高度当然是足够的。”即便海底滑坡引起的海啸比地震海啸要更加剧烈，但也绝对不至于能威胁到九百米高度的飞机。可是，地震局的工作人员却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样子，而是更加焦急：“海底滑坡的海啸只是威胁之一，更大的威胁是另外一个，九百米的高度可能还不够！”

管制员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什么？”

对面轻叹一声：“还有......碎石！”

驾驶舱中，飞机很快就上升到了高度三千英尺，随着和海啸之间的距离急速接近，目视判断相对高度就比较准确了。

“看起来三千英尺的高度应该是足够了。”徐显观察着横推而来的海啸，心中微微放松了些，嘴上还喃喃自语：“这海啸的高度也太离谱了。”

即便到现在，徐显还是搞不懂海啸怎么能掀到这么高的高度，简直离谱。

“好像真是海啸啊。”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连山雪已经可以比较确定前面的大片阴影就是大海啸。然而，一想到自己前方的是一面高达数百米的水墙，就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地震局那边给出的意见也是不将海啸纳入实质考虑范围内，这差点儿出事了......”

连山雪红润的嘴唇抿起来，眼角之间逐渐显露出严厉的意味，身居高位惯了，对于这种预计不足的情况的容忍度向来不是很高。

她微微坐直身子，将两边的扶手收起来，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也仅仅是紧张而已，倒不至于惊慌，从目前来看，在三千英尺的高度越过海啸顶端应该不存在什么大问题。

“这种事情谁说得好？”徐显鼻翼抖动几下，在上升到三千英尺高度之后，驾驶舱内硫磺味果然浓重太多了，浓重得有些呛人。

徐显皱着眉：“把氧气面罩戴上吧！”

要是呼吸太多火山灰，即便不至于引起生命危险，但是上呼吸道会受到严重的刺激，徐显并不想挑战一下那种不适的感受。

“等过了前面的海啸，咱们就重新下降到两千英尺。在此期间，持续关注发动机数据，这个高度的火山灰浓度比下面高太多了。”

即便不用专业测量设备检测，光靠目视，徐显也能知晓三千英尺高度的火山灰比下面要高很多。就在飞机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徐显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就如同飞机正贴在一片巨大的乌云下方飞行。

其实，三千英尺的高度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高度了。这个高度仿佛就是清浊分离的界限，下面的区域至少还能稍稍目视，在其上方的区域，那就是无尽的黑暗，浓度突破天际的火山灰仿若翻滚的墨色海洋，徐显不得不庆幸自己不必进入其中。

几乎可以肯定，只要飞机进入其中，将会是对发动机的毁灭性的打击。或许真是老天爷眷顾了徐显，他如今的高度正好堪堪贴着墨海之下，算是捡了一条小命。

或许真是感觉此间的幸运，徐显轻轻地拍了下手掌，朝着连山雪笑道：“虽然出了些问题，但是总归还是运气不错，没什么大事。”

眼前那绵延千里的海啸虽然看上去气势骇人，但是翻过去就行，它还能追上来将飞机吞了不成？

“就怕后面还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这一刻，好像连山雪和徐显的角色互换了。原本是徐显更加焦虑一些，现在连山雪更显忧心：“果然计划都是虚的，根本不能囊括所有可能的情况。”

刚才这高达数百米的海啸给予连山雪太大的心理震撼了，让其对未来的救援消减了不少信心。

“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作风......”徐显正欲给连山雪提振提振信心，但是耳机中突然传出来琼南管制员焦急的声音：“星游6771，你们现在可以上升到一千两百米的高度吗？”

“嗯？你说什么呢？从我们目视来看，九百米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上，火山灰的浓度太高了，发动机会承受不住的。”徐显顿了下，疑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们无法越过海啸？放心，现在我们离海啸的相对位置已经很近了，九百米的高度应该可以保证足够的间隔......”

琼南管制员急切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海啸并不是问题，问题是海啸中包裹的大量碎石。刚才琼南地震局来电话了，这次海啸是由于海底滑坡引起的，这种情况引起的海啸不但更强，其中还会夹杂大量海底碎石，而且碎石的抛撒高度会比海啸更高。九百米的高度可以越过海啸，可不代表能安全通过碎石抛溅区，安全起见，你们要上升到更高的高度！”

“碎石？”此言一出，徐显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地形显示中深蓝色阴影中的零星固体障碍物的信号。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地形探测出了什么小问题导致信号呈现出了些许问题。要是琼南管制员没有说错的话，那这种固体障碍物的存在就说得通了。

海底滑坡过程中不但会引起海啸，还会掀飞巨量的海底砂石，这些砂石团聚在一起，会在短时间内形成一种类似于小山包的状态，这样呈现在地形显示就是零星的固体障碍物的效果。

不过，这种团聚的砂石并不稳定，会被海水冲刷，因而从地形显示上来看，这些零星的固体障碍物处在一个不停变化的状态。

正是因为这些零星信号的不稳定才让徐显觉得有可能是地形探测系统出了问题，难不成还存在飘在海面上的山包不成？

然而，事实告诉他，似乎是真的存在的！

不过，即便理解其原理，也不代表徐显真的敢于顺从管制员的要求而上升到一千两百米，海啸中夹杂的碎石是威胁，上方犹如黑洞般吞噬一切的火山灰难道就不是威胁？

同样监听琼南区域管制频率的连山雪也是俏脸微变，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上方翻腾的火山灰层，不由心惊肉跳，给她再多的勇气，她都不想要进去里面。

“我不要进去！”连山雪对于上方的火山灰层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她直言不讳地说道：“这比以前那次钻雷暴云区还要可怕，我不要进去。”

很多年前，徐显和连山雪曾经一起经历过一次危险品泄露事件。当时，机舱内危险品造成的毒气弥漫全舱，为了求生，徐显驾驶飞机直接冲入了下方狂涌的雷暴云区。

当时，连山雪就在飞机上，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飞机穿越电闪雷鸣的雷暴云区是什么感觉。可现在，如果要让她选择，她宁愿再去冲一次雷暴云区也不愿意上到上面那充满死亡气息的火山灰层。

不但连山雪对上方的火山灰层有极强的抗拒心理，徐显同样如此，至少面对雷暴云，他是成功穿越过去的。但上方的火山灰层，他真是不愿意，也不敢进去。

“星游6771，我现在无法继续上升，上方的火山灰层浓度太高了，飞机发动机无法承受如此高浓度的火山灰的。”徐显还残存着最后一次希望：“海底滑坡抛撒碎石确有其事，但是能抛到多高，似乎并没有一个定数吧，或许我们并不用上升吧？”

的确，海底滑坡引起的海啸会裹挟巨量碎石，但是这些碎石具体能飞多高受到很过因素影响，至于能不能突破海啸的顶端高度都是一个未知数。

其实，徐显心里明白，海底滑坡抛溅出来的碎石通常是要比海啸顶端稍微高一些的，但是，他总是心存一些侥幸，他是十万个不愿意再上升高度。

“这......”徐显的话搞得管制员也有些拿不住主意了。他听得出来，星游6771的机组很害怕上升，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但是地震局的人明确表示九百米的高度是不安全的。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当真是要了命了。

就在管制员犹豫不决时，徐显望着越来越近的海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小心翼翼道：“琼南，我先往前飞，如......”

果字还没有说出来，只听一声脆响，驾驶舱左一风挡突然爆裂开来，吓得徐显和连山雪一个激灵。不过，显然风挡只是最外层的玻璃裂了，其上密布着蜘蛛网状的裂纹，看起来很是可怖。在裂纹中心源头是一个巴掌大的窟窿，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风挡上面才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徐显暗道不好，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方漆黑，只能隐约看到些轮廓，徐显大急，打开固定着陆的大灯，希望将前方情况稍稍明了些。可两个固定着陆的大灯打开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往着驾驶舱的位置飞砸过来。徐显目睹一切，全身汗毛竖起，几乎是在本能的反应中，他一把断开自动驾驶，油门推上，狠狠一带，飞机猛地抬升，便是一头扎进了漆黑如墨的火山灰层中，犹如被吞噬了一般。

与此同时，在管制员的雷达之中，星游6771的雷达信号同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