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斯蒂芬依旧面色苍白，但明显多了几分红润，看来即使对于他这样的顶尖画家来说能在鲁恩王国最知名的两所大学之一举办自己的画展，也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情。只要征服了这所学校的学生，那就代表中产社会及以上的人士认同他的艺术水平。

他的那个作家徒弟，脸蛋俊美的丹尼尔·艾略特跟在他身边，和他一样的湛蓝眸子没有神采，尾指上依旧带着那枚红宝石戒指，低着头默不作声，显然还没有从前几天的斯蒂芬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斯蒂芬用掌根向上托了一下金丝边眼镜，湛蓝的眸子带着些许兴奋，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停在了一副画前。

这幅画描绘的是月夜在在海上打鱼的渔夫，天空中乌云密集，不见一颗星辰，只有一轮红月散发着血色光辉，海上层卷的浪花拍击着条小船，小船上年老的渔夫举着一盏马灯，在血色光辉的照耀下那盏马灯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

在马灯淡淡光芒下，在血色光辉下，渔夫布满皱纹的脸上被映照成两种颜色，一面和煦温暖，一面阴寒冷郁，他两颗混浊的眸子也染上了两种颜色。昏黄和血红。那条小船下，蓝的几乎黑的海水中一团团模糊的阴影出现，像是渔夫的鱼获，也像是大海深处的怪物。

罗尔斯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但和大众的审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在之前的莫索斯展览的绘画中他都随大流地点头称赞，让自己没那么突兀。

可在这副画前，他皱起了眉头，目光扫过那些之前交口称赞的宾客，他们显然和罗尔斯一样，觉得这副画有些诡异，似乎和之前的绘画风格有些不太一样。

一位明显带着艺术气息，头发灰白，胡须也灰白，戴着灰色棉织鸭舌帽的中年人开口了：

“这幅画和之前的那几副在光线的处理上，有着很大的进步，月光在乌云层中的折射很有感觉，特别是绯红的月光和暖色的马灯光芒既融合又分离……”

在他开口后，又有几位宾客接连开口赞赏，但是都和那位中年人没有什么区别，基本上都是对光线、乌云、渔夫皱纹的赞赏，但对画中渔夫那诡异的脸庞和海中那团阴影没有提及半点，全然不像之前恨不得赞赏每一处细节。

耳中听着赞赏，罗尔斯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画上，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画作作者斯蒂芬·莫索斯，他瘦削而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血色，他的金丝边眼镜在头顶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光芒，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神，他的嘴角隐约翘起的弧度似乎逐渐在抹平。

在之前的画作前，尽管那些人也在竭力称赞斯蒂芬的绘画技巧，但他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也只是回以礼貌性的笑容。可来到这副画之前，斯蒂芬的嘴角就有了些许弧度，显然这幅画才是他的得意之作。

罗尔斯的目光落在画家斯蒂芬身上没几秒，斯蒂芬就转头看向了他，眼镜下的湛蓝眸子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似乎带着些许期待，希望罗尔斯开口评价。

站在人群靠后的罗尔斯皱起的眉毛舒展开，等一位画家赞美结束后，微微上前几步，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听见：

“我认为这副画除了光线外，海面下的那几团阴影也很巧妙。对于渔夫来说，除了海上的风浪以外，海底的鱼获的多少、海底潜藏的怪物也是渔夫最关注的。

画作除了对渔夫本身面对风浪时身体的反应描述外，还描绘了他心理的反应，他畏惧风浪会打翻他的船只，也害怕鱼获太少，害怕在深夜中是否会有海底怪物的袭击……所以，大海不仅是现实中的大海，也是渔夫的心海。”

斯蒂芬瘦削而苍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金丝边眼镜下湛蓝的眸子也带上了些许疯狂的兴奋，他再次用掌根推了下有些下滑的眼睛，仿佛要重新认识罗尔斯一样：

“阿德里安先生，也对心理学有研究！啊，我忘了，你是大律师，辩护的时候自然要考虑对方的心理变化……”

他的语气很兴奋，甚至带着些许疯狂。他的表现自然让那些宾客知道这副画作中斯蒂芬的妙笔，他们也了解斯蒂芬，知道他曾经学过心理学，更是在贝克兰德医学院进修过，于是纷纷从心理学方面赞美起了画作。

他们赞美显然让斯蒂芬从带着疯狂的兴奋中脱离出来，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罗尔斯，继续保持着那副冷静的表情，仿佛那些人赞美的并不是他一样。

罗尔斯没说话，继续融入人群中。他对绘画不了解，但对心理学有一定的了解，他从A先生聚会中得到的罗塞尔日记中，有罗塞尔和赫密斯交流相关心得的记录，只不过大帝是希望从赫密斯那里获得开解他次子博诺瓦·古斯塔夫的方法。

可博诺瓦不是心理上的问题，而是有蒸汽与机械之神的影响，神性压制了人形，除非大帝和蒸汽之神达成协议，否则哪怕是人类贤者，序列2的天使，“洞察者”赫密斯也解决不了。

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罗尔斯将视线投向了跟在斯蒂芬身边的丹尼尔·艾略特，他俊美的脸蛋没有表情，没有神采的湛蓝眸子带着些许同情看着罗尔斯，接着又低下了头。

这家伙受到的打击不小啊，这是来自“观众”的调教吗？

看了一眼低下头仿佛宠物犬一样跟在斯蒂芬身边的丹尼尔，罗尔斯摩挲着下巴，他怀疑斯蒂芬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来自心理炼金会。他推断斯蒂芬不是序列8的“读心者”，就是序列7的“心理医师”，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当然不排除斯蒂芬是更高序列，毕竟“观众”是版本之子，属于不削不能玩的那种职业，要不然乌贼娘怎么会愿意成为“作家”呢？

受邀前来的罗尔斯等人很快就浏览结束，哪怕斯蒂芬是顶尖画家，这次的画展又是他三年的作品系列展，可依旧只有二十多幅画。

……

看着眼前比前几天更加胆怯的丹尼尔·艾略特，哪怕斯蒂芬已经不再他身边，依旧显得有些惊惧，甚至有点茫然、无所适从，他低着头嗫嚅道：

“莫索斯先生还要接待后续参加展览的客人，所以不能陪您……两天后，他会在家中举办一场小型宴会，希望您能来参加……”

“我回去的。”

看着快速跑回莫索斯身边的丹尼尔，罗尔斯摇了摇头，他最近没什事情需要亲自处理的。埃德蒙·罗伯特叔叔那边已经派了五位事务律师，专门负责和林肯学院讨论合作协议的相关细节，他只需要拍板就行。

只是今天已经是周日了，满月来临，也不知道阿尔杰能不能拿到深海枪鱼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