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被那一片半圆笼罩的区域，也更加的黑暗。

任何人都知道黑暗是最可怕的。

可现在，华紫嫣的笑容却比黑暗更加的可怕。

苏离面对华紫嫣那明媚而绝美的笑容，却恍若面对无尽黑暗的深渊。

就仿佛这一刻，华紫嫣已经代表了黑暗，已经化作了黑暗甚至其本身已经就是黑暗。

苏离忽然觉得，和以前的所有阴谋诡计、杀戮布局等等比起来，那些都不算什么，因为只有眼前这一刹那，才是他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作出选择。

而这个选择若不作出，一定会对未来的所有一切，造成极其可怕的影响。

但是这个选择，他也知道，他一定不能作出，一旦作出，也一定会对未来造成极其可怕的影响。

前者，来自于面对华紫嫣的巨大压力。

而后者，则来自于面对《皇极经世书》的冥冥中的感应。

所以，缘起缘灭，起因结果，都与他真正脱离苏星河的影响、并遇到这一生中那个重要的人有了最大的因果羁绊。

而那个人，目前看来，就是华紫嫣。

从通过沐雨兮将主意打在华紫嫣的身上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因果，都在冥冥之中已经形成。

沐雨兮找来华紫嫣，华紫嫣多次的忍住不杀，似乎都在冥冥之中的某种干扰里。

而这一切，像是什么呢？

就像是身在过去、进行了一场非常强大的真虚推衍，而推衍之中出现了多种死亡的情况，这些情况，都无法正常的活下来，走到最终的终点。但是在那十万、百万条的发现线路之中，终于有一条，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因此，在现实之中，便选择了这样一条线，并一直向前推进着。

就像是一场考试，提前知道了试卷内容，然后对一个个的题目猜答案，猜到了正确答案之后就可以继续猜下一题，就这样，在无数次失败之后，猜出了所有题目的正确答案之后，正常的考试终于来了，于是按照先前试错的那些经过，一一将正确的答案填进去。

这样，就可以保证现实一路完好的走下来。

而这，就是他随着沐雨兮前往万漓圣地那一系列经历的最好说明。

那么这一次，他该如何来应对呢？

他之前动用了一次‘真虚感悟’，亲自参与到了未来三天的发展，但是却远远谈不上获知多少核心真相，却也同样避免了许许多多死亡凶险。

而这一次呢？

如果华紫嫣给出的‘幽冥真虚’场景是真的，那是不是一直有无数的‘他’，在前路不断的进行试错，在不断的送死，然后才将唯一正确的路，暗中通过某种冥冥之中的影响，回馈给他？

苏离一直没有回答。

甚至这时候的思考也不是他一个人在思考，而是开启了系统面板，在分页上记录着这一切，并和被隔离在外的三道分身一起进行分析。

华紫嫣也没有催促。

离暮雪一双清亮的美眸凝视着苏离，眼神清澈却也幽深。

沐雨兮也在静静的等待，安静得像是个邻家小妹妹。

沐君逸、穆清妃则神色一如既往的复杂，不安以及绝望。

苏荷，苏星河则一直沉默着，苏星河面色凝重，神色有些苍白，看不出太大的悲喜。

苏荷则静静立在那里，有些失神，形单影只，显得十分的孤独和落寞。

诸葛春秋化身小型的祖龙魔之后，低着头，弓着身体，口鼻之中不时喷出暗绿色的魔气，一呼一吸，就像是飞机启动时候喷出的大量烟雾一般，动静很大。

可这般动静，却让此地显得更加的幽静，清冷。

苏离此时，甚至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真的有无数的、来自于平行世界般的他提前进入因果之中，在不断的去试错，不断的去死，并以无数次的死亡测试出一条生路来的话，那么这一次，也必定会有一条生路。

可是这一次，苏离知道，他未必一定是会死的。

而且，他也不太可能会死在此处——他现在对于别人而言，有太多太多的价值没有榨干了！

之前，他是被动卷入局中，而从此时开始，恐怕接下来一定会有针对于他的布局出现。

就像是这一局华紫嫣将穆清妃和沐君逸、苏星河、苏荷以及诸葛春秋一网打尽一般。

如此一来，假设若是这一次也有无数的‘他’在平行世界的未来，抑或者是在‘虚拟未来’里大量试错，那到底试的是什么错？

会是一个胜利的局面吗？

苏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因为，这就相当于，他还没有真正的入局的时候，结果，所有的局其实早已经开始了，而且，他直接被人当面将军——一出就是‘死将’的那种！

这就是玩本体和玩分身的区别！

这一局出来，苏离是真正的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和死亡无关，而是，他目前想不出任何的应对之法。

特别是，华紫嫣将那样一场因果砸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一方面告诉他——你的闪避、防御手段在我这里不管用，因为我要击中你你逃不掉。

另一方面，则直接将他牵扯到最大的因果里，挣脱不得，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接受就是华紫嫣当他的追随者，这看起来是真的很美好——但，华紫嫣是什么存在？这样的存在给他充当一个追随者？那么他会面对的，就是无数比华紫嫣更厉害的存在！

那么他一下子就顶在了华紫嫣的前面，并去承接住华紫嫣前半生所有种下的因果——因为华紫嫣只是他的追随者，一条狗，真正的决策哪怕不是他下达的，到时候，也一定是他下达的！

那时候，好处没有，所有的因果都得他来背！

可如果不接受呢？

那华紫嫣一定会动手，那等沐君逸、穆清妃被华紫嫣镇死、剥离了特殊的天赋能力之后，也就轮到他了。

结果恐怕只会更加的不堪。

所以，若是以为华紫嫣真心诚意的给他当狗，这是绝世的机缘，不仅有地位还能有妹纸睡……那真是脑子进了水，想多了。

别说他不是这天命之主，就算是天命之主的诸葛青尘，都一直被人当韭菜来来回回的割，命运也好不了多少。

“那么，我该怎么办？”

苏离闭上眼，抛弃了对于外界的所有感应，静静冥想《皇极经世书》。

剩下的三道分身，也同样开始在这么做。

如果说这一局还能有什么应对之法，那一定会是冥冥之中对于命运的感应。

那一刻，当心神彻底的宁静下来的时候，本体和分身没有形成因果的联系，也没有牵连。

但是苏离的冥想中，无尽的黑暗里，似出现了一抹光。

那那一抹光，却极其遥远，极其的飘渺。

苏离的意识不断的拉近，不断的靠近那一道光。

最终，那一道光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道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到了那一道光，那一道光里，是那个最初、平凡、懵懂而无知的他。

也是那个怀着雄心壮志、眼中拥有神采，也有着对生活的向往、对世间美好的追寻的他。

更是那个想要靠冒充天机神算赚一笔钱，娶两个圣女什么的，左拥右抱，享受快意生活的他。

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他？

又为什么那样一个他才会有希望？

苏离渐渐回想从糟老头子苏星河死亡之后、系统激活开始，直到他服用下那一杯九耀问心茶这之间的一系列经历，忽然，心中隐约有所明悟。

“我哪怕是个废物，我都一直能活下去，因为有未知的存在，在替我试错。”

“可是我却通过系统商城，不断的定向刷新，而不是让系统自行刷新。”

“从最开始的商城物品出现开始，无论是玄学入门、五帝古钱还是潜龙丹，都并不是我定向去影响刷新，而是系统判断我需要什么才刷新什么。

那么，我主观意识能比系统更强吗？

如今走的路，是我自己决定走的路，但是这么走下去……形势越发岌岌可危了。”

“可是，如果系统商城的商品我不‘指向刷新’，让系统刷新，会是什么情况？”

“我现在会好很多吗？”

“那我会不会是一直被系统牵引着走下去，成为系统的傀儡？”

“不，我本身，似乎也并无被系统傀儡的必要，因为以我最初的能力和存在而言，这世间没有我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我终究只是普通人，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不能指向刷新商城，而是利用系统的强大，判定最适合我使用的资源，这样才可以最大程度的走好后续的路！”

苏离想着，那一抹光中的那个曾经的少年，身影一点点的重新凝聚成光，并最终化作了一个古老的华夏文字——凡！

那个‘凡’字，忽然化作无尽流光，忽然没入到了苏离的眉心之中。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朦胧而飘渺之间，苏离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似乎是一道惊雷的声音。

苏离耳边，仿佛忽然响起一道无比飘渺、无比神秘但却也极为悦耳动听的女声：“这时候，天地间，忽然平地起惊雷，如午夜惊魂般，以至于，他忽然被雷霆猛然惊醒。”

这缥缈的声音刚消散，整个半圆笼罩的黑暗领域区域，仿佛忽然出现了一道神秘的雷霆，炸响虚空。

“轰隆隆——”

这十分突兀的雷霆，让苏离瞬间被惊醒。

随后，他便看到，华紫嫣抬手召唤强大的、蕴含极道毁灭天劫之力的紫色雷霆，狠狠一击劈在了诸葛春秋衍化的祖龙魔身上，并冷声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想跳？你最好老实一些！”

那一道紫色雷霆，当场就将祖龙魔劈得浑身巨震，大量的紫气从它的体内冲出，其一身萦绕着的毁灭魔气，立刻发出刺耳的‘呲呲’的炸响声。

“吼——”

诸葛春秋衍化的祖龙魔发出痛苦而凶狂、沉闷的低声咆哮声，浑身抖动，一身尖锐的骨刺狰狞而又寒光闪烁，在紫色雷霆光芒下，闪烁着极其刺眼、凶戾的寒光。

苏离被这明晃晃的一片片骨刺照中，只觉得看到了色彩斑斓的紫色霓虹灯在黑夜里闪烁一样。

但是他浑身有些冰冷。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很可怕的错觉——到底是那神秘的声音先说有雷声，然后华紫嫣便出手召唤雷劫镇压诸葛春秋，还是这雷劫先出现之后，那神秘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旁白？

苏离心中沉思之时，玉清分身和太清分身推各推衍出了一种可能，并将其记录在了系统面板上。

玉清分身冥想出来的结果如下：

“我莫非本身就是个囚笼？”

“谁在以我为囚笼吗？”

“或者我把我自己当本体在玩，其实我当初在婴儿的时候觉醒天人之魂其实就很强了，完整的获得了神子苏叶的那般无极限的传承，然后我才是真正的神子！”

“苏叶就是个吸引仇恨的？”

“而为了不曝光秘密，所以将我当魂奴来养，把苏叶当成神子来养。”

“不然哪怕是魂奴，我为什么会被苏星河这种无情之人陪了十八年？真的仅仅只是收割天人之魂的残魂气息吗？”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如果是，那么假设我当时就已经很强，但一定遭遇到了致命危机，所以我需要自斩，需要化凡！”

“然后，为了保证这一点，这个秘密一定就要死守——如何才能死守？那就是假戏真做，真但他是魂奴来养就行了，各种残酷的手段往他身上加就行了！”

“而且，光这样还不行，为了以防万一，也一定要算好退路，保证他不会死！”

“那么，就在他身上套一些布局，什么有天机魂石，什么丢失了天人之魂，什么当成魂奴收割之类的……”

“等到时机差不多的，再慢慢的引出部分真相？”

“而这般时刻，无论是神子苏叶，还是苏荷，抑或者是苏星河自己，依然还并不知道真相，还将所有资源等等全部给予苏叶。”

“那么，他的母亲穆清雅会不会知道真相？”

“真相是这样的吗？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对父母，那就真的是伟大了。”

“可，这个世界，这种残酷的世界，真有这样伟大的情感吗？”

“那么，如果这些全部成立……所以，这就是那一个‘凡’字打入我脑海之中所代表的核心意义？”

……

苏离本体看完这些推衍信息，心神便猛的一沉，整个人甚至有些心悸，有些惊悚，也有些头皮发麻。

所以，如果这一局是这样，苏星河和苏荷就都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真相的情况，将他们自己当成炮灰，就为了成全一个苏离？

苏离难以置信。

随即他又看向了太清分身冥想《皇极经世书》之后推衍出的结果：

“《皇极经世书》告诉我，我需要保持一颗凡心，不要一味提升境界和战力，而是要更进一步增强底蕴？时时刻刻保持平凡？

因为我底蕴太差，而且没有背后的势力，所以我越是强，面对的敌人的层次就越是高，目前还勉强能对抗。

可是一旦再遇到华紫嫣以及其同层次的天骄强者，我无论如何是对付不了的。

成长太快，必定导致根基薄弱。

这些天骄，都活了几千年上万年，而且各方面的底蕴都在累积，各种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我单一的提升境界、自身实力根本无法和其撄锋。

反而，根据系统商城自行刷新来发展，横向发展，壮大各方面的细节底蕴，这样等我达到他们的层次，我的其余方面，也坚不可摧了。

所谓水利万物而不争，所谓‘无为而为’，所谓‘欲速则不达’，便应该是如此。

所以，先前的路走错了，但为时不晚，因为强大确实也是需要的。

不要想着完全依靠天机商城专一发展，短时间就能和别人几千年几万年的绝世天骄比肩。

天骄之所以是天骄，就是有太多过人之处。

更遑论，这般世界，能活几千年的存在，本身就绝不简单。

短时间将自身的实力、战力强行拔高上去，其余方面，该如何补足？到时候，在所有强者的关注之中、监视之下，再想发展自身其余方面底蕴，将千难万难。

如此，还不如现在开始，便齐头并进。

这便是凡，凡心便是天心，凡体便是无敌神体。

大音希声，大智若愚，大道无为，大道至简。

这，便是‘凡’。

……

两个分身，在获取苏离的冥想信息后，同样冥想《皇极经世书》，推衍出了两种可能的结果。

反而那具身外化身，冥想《皇极经世书》的结果，和太清分身冥想的结果有些类似，但是又不同。

其大概的意思就是，分身化身乃是本体分化而出的，虽各有所擅长，但是都是在本体的底蕴上有所增幅。

所以这一切的能力，来自于本体。

可如今，本体各方面的能力，都远远比分身、化身差，那就是底蕴不足，没有将自身的实力真正的悟透。

所以，这个‘凡’，应该是从今往后，保持凡心，自然之心，用心体悟、运用自身各种能力，以此先将自身的所有实力吃透。

然后，再累积大量的天机值，以备不时之需，以在关键时刻顶替死劫以及动用‘真虚体悟’功能，并在真虚体悟之中，去测试各种‘功法’、‘丹药’、‘镇魂碑’秘境，以及一些敌人的本体、本源体等相关的关系，就如同前一次那般……

苏离从分身冥想《皇极经世书》的因果上，确实是有了极其震撼的体悟。

但毫无疑问，无论是从哪种可能性出发，他确实有两点弄错了。

不是说无限套分身不好，而是成长太快，导致别人被吓住了，因此将他当成了超级boss级别来看待，以至于华紫嫣第一个跳出来，骑脸致命一击！

如果依然只是个小喽啰，或者是在之前轻而易举被苏星河打败，甚至没有留下分身去查探华紫嫣和离暮雪在壁画中交流的那一幕，并且在与苏荷一战的时候，当场被秒掉分身，本体暗中逃离。

恐怕他哪怕依然事后还活着，那也只是天人之魂对应的分身有点厉害，但是也仅此而已。

如今，确实是将所有人都震惊了，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还引领了一个时代的修行浪潮。

这倒是出人头地了，结果呢？

如果苏星河和穆清雅真的是在布局培养他，那么这就是一杆子把他们的计划捅成了筛子——彻底捅成稀巴烂了。

如果不是，那这样也是直接让自己变成了出头鸟了！

看看，诸葛浅韵苦修那么多年，魂战被他秒了！

苏荷苦修那么多年的七魄之力，被他一斧头砍了！

苏星河那么逆天的超凡大师，差点儿被他直接挑翻了！

甚至，哪怕是苏星河施展绝杀的手段天罗地网黑暗囚笼将他镇压了、炼死了，他也轻轻松松脱离，毫无任何损失！

这……这是装逼一时爽，立刻火葬场了啊！

这时候，苏离终于明白，为什么修行一路艰难了。

修行一路，怕的从来不是实力弱，而就怕实力强、本能的膨胀了！

甚至，自己在膨胀的时候还自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膨胀！

这种道理，前世和这一世，同样通用——淹死的，总是那些会水的。

下雨天，浑身湿透的，也往往总是那些带了雨伞的。

修行者的世界，死得最惨的，往往都是那些绝世天骄。

强者都在装弱者，而弱者，生怕自己很弱以至于让别人欺负、让别人看不起，尝试着去装强者，结果……

结果是什么，已经不用说了。

而现在，即便明白了他走错路了，也已经迟了——他苏离，已经成了注定的绝世天骄，众所周知！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不能接受华紫嫣的效忠，产生更直接的因果。

也不能拒绝华紫嫣的效忠，产生间接的因果。

此时，苏离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长叹了一声，这才目光复杂的看向了华紫嫣。

此时的华紫嫣，刚教训完诸葛春秋化身的祖龙魔，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如既往的绝美动人。

她双眸含笑，身材妖娆而夸张，几乎已经集合了苏离所见过的所有女人的优点。

或许，这就是她本来的模样。

抑或者，她知道苏离最喜欢什么，所以她汇聚了所有苏离所喜欢的东西——对于这样的天骄而言，这些又有什么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