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化的冰冷寒雾，在侵肌蚀骨的可怕铭文间，被炙烤成温暖的水蒸气，而后不停从哈里斯身上滋滋散出，如此慑人一幕中，哈里斯身上灼烧的铭文，虽根本无法熄灭，却竟好像在似有若无间，变得暗淡了些许。

而保持着如此慑人的光景中，随着哈里斯又一次因为痛苦而嘶嚎，寒雾缭绕中，他却也忽然在身型踉跄中站了起来。

嗯，他起身时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去。

寒气仍然不停朝他涌来，也不停被灼烧的铭文，在滋滋作响中蒸发成蒸汽，可他又确确实实站了起来。

这是因为他牵引周遭所有寒气，对抗了部分灼烧带来的痛苦么？

如果是，那当然只是部分，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须发都带着斑白结霜，从地上颤抖着站起来时，哈里斯苍老的脸上，神情依然扭曲且痛苦得莫名骇人。

那一刻，闪耀美目中，仍然带着零碎泪光的苏珊，眼见如此一幕时，一颗心更加莫名揪紧中，也下意识将父亲的手牵得更紧，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这么看着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了。

“呃……”而就在这般骇人情境中，低嚎着站起来的哈里斯，仍然缭绕着寒雾和蒸汽，铭文也在寒雾中持续闪耀时，他也忽然带着痛苦神色，转头看向了一脸死灰的波塞冬，并低沉开口：“波塞冬……”

开口一刻，哈里斯低沉又痛苦的声音，在海岸上响起时，也像是瞬间在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心中炸开，因为这一刻，所有人惊异着哈里斯竟真对抗了那灼烧痛苦时，也都想知道，哈里斯接下来要干什么。

另一边，原本以为，已经连商量余地都没有的波塞冬，忽然听闻哈里斯开口，亦不知是否因为又有了沟通的可能，而让心中希望再生，还是根本从哈里斯剥离雅各布的禁咒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动禁咒的第二段，而是开口唤起了他的举动，而感觉到了什么，那一刻，他原本已经一片死灰的脸上，像是莫名颤抖了一下。

颤抖过后，波塞冬看着看向自己的哈里斯，看着对方身上缭绕的寒气，他也终于像是彻底放下了，作为一族之王的气场，他的声音忽然前所未有的低弱颤抖，他的目光同样在颤抖：“哈里斯……我们错了，就当我求你，放过海族好么……”

波塞冬在乞求哈里斯，在那失而复得，却又好似再度复失的机会中，几经折磨后，他仿佛真的为海族的延续，终于放下了所有尊严。

如果这发生在今天之前，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可在今天的事情发生后，所有人虽然震惊，可又好像觉得一切都如此合理。

而面对波塞冬已如讨饶般的乞求，所有人又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雾气缭绕，铭文也仍然在持续灼烧的哈里斯身上，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哈里斯会如何回答。

因为所有人在那一刻，又何尝不像波塞冬某些思绪一般，觉得事情可能还有转机呢？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意识到哈里斯转移了禁咒的时刻，他们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发动第二段禁咒，来毁灭整个海族才对。

可哈里斯却并没有这么做，不是么。

其实没有人知道的是，此刻感受着儿子雅各布此前经受过的，那蚀骨之痛的哈里斯，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的时刻，心中也是带着摇摆的。

嗯，摇摆。

在今天之前，哈里斯其实从未思考过，自己和海族之间，还有什么可能的余地，否则他也不会谋划出那环环相扣的复仇计划，可如此时刻，意识到雅各布竟宁愿承受如此痛苦，更宁愿牺牲自己性命，也要给海族一次机会的时刻，他也当真产生了一丝摇摆。

或许正是这一丝摇摆，才让哈里斯没有第一时间发动第二段禁咒吧。

因为他为了死去的妻子，本打算毁灭整个海族。

可雅各布又何尝不是为了喜欢之人，而打算给海族一个机会呢？

他们不但是父子，他们也真的好像，他们都可以为了爱情，而作出令世人惊叹的抉择。

只是……

他们好像一个选择了爱。

另一个选择了恨。

然而最终，感受着儿子此前承受着的蚀骨之痛时，在这禁咒缠身，并且也已生命无多的时刻，哈里斯的恨好像也当真有些摇摆了。

而且严格来说，海族其实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现在这场灾厄，或许人类在未来很长时间内，也会需要付出无数心力去修复，而自己当真还要继续么？

或许在真正感受到这份痛苦，到底有多可怕之前，哈里斯自己都曾以为，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带着心中无尽的恨意，他本该不会思索这些事情的，可当真到了这一刻，似乎他的心境也真的产生了变化。

尤其刚才，剥离雅各布身上的禁咒时，他也让雅各布好好活下去……

所以承受痛苦一刻，他像是也止不住想到，如果雅各布真的还有救，那么他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父亲临死前，最终做出了违背他意愿的决定，他又真的能好好活下去么……

哈里斯像是无法控制般，真切在这生命无多的关头，思索了这样的事情，而这也让他如此摇摆。

可当那些摇摆的思绪，又和心中已经积蓄多年的恨意冲撞，他又如此切实地纠结着。

因为妻子的死，这么多年来，心中的恨意，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让整个海族去陪葬。

可雅各布的愿望，却又是即便牺牲自己，也想要给海族一次机会，他是雅各布的父亲，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毁灭了海族，自己死后，雅各布又会以何种态度看待自己。

所以忽然唤起波塞冬一刻，忍受着那非人的灼烧痛苦时，或许哈里斯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吧，就好像他只是单纯想发泄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发泄些什么。

又或者说，潜意识里，带着种种纠结和冲击，他又希望从接下来的任何所见之中，作出最终的决定么？

哈里斯不知道，所以波塞冬乞求的言辞落下后，他也像是在纠结摇摆中，只是迫切地想要发泄些什么，他仍然看着波塞冬的时刻，也透过滋滋作响的雾气再次嘶声低吼：“放过……海族么？可谁放过我的妻子了！”

当哈里斯如同发泄的嘶吼中，再次言及了自己死去的妻子，即这一切阴谋的开端，波塞冬也再次在欲言又止中，绝望到了极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带着如此绝望，又一次回头看向了塞克斯。

而那一刻，刚刚从地上颤抖起身的塞克斯，面对波塞冬投来的目光时，也又一次颤抖得差点跌坐下去，因为波塞冬的目光即使如此颤抖，也当真让他感到恐惧。

另一边，随着波塞冬目光的游移，哈里斯也带着扭曲恨意，看向塞克斯时，塞克斯的心绪，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或许那一刻，他已经忍不住在想，难道波塞冬看向自己的用意……是要拿自己给哈里斯一个交代么？

而最让塞克斯感到恐惧的是，以他对波塞冬的了解，那绝对是波塞冬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绪，都随着哈里斯和波塞冬的举动，落在塞克斯身上时，静默场面中，温妮忽然响起的泣诉，却又再次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哈里斯叔叔，放过我们吧……呜，我们错了……求你了……雅各布刚才已经说要给我们一次机会的，呜呜呜……呜……”

那一刻，随着沙哑又绝望的泣诉响起，所有人都将目光循声望去时，也看到了已经扑在哈里斯脚下，礼服满是沙粒秽垢，正绝望泣诉着，仰首乞求哈里斯的温妮。

沙哑泣诉中，红色发丝间，不停涌出的泪水，将温妮渲染得如此凄楚。

很显然，温妮到底还是海族的公主，在这雅各布已经被带走，虽生死未明，但好像也已经又有希望的时刻，她又一次将心力分出，放在了族群的存亡上。

而那一刻，听着温妮忽然的泣诉，尤其听到温妮又提到雅各布时，原本还在看着塞克斯的哈里斯，浑身紧绷中低头看向温妮时，无论是欲裂的目光，还是痛苦紧绷着的身体，也都无比明显的异样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