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颤抖。

如此思绪。

仍然没有心力去思考此刻空灵，也没有心力去思考此刻琴音和歌声的星辰，却一下明确到，方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在初醒的迷离思绪中，将鑫九错认成了苏珊。

他抱着以为是苏珊的鑫九，宣泄着好似足以杀死他的悲伤。

一刻的惊厥过后，鑫九回应了他的拥抱……

浑然未觉的他，拥抱着与自己相拥的鑫九，喊出了苏珊的名字。

在那之后……

鑫九哭了。

如同遭受莫大委屈一般哭了……

蓦然明确到以上种种，并看到鑫九与自己对视中，轻颤流泪一刻，凄楚得教人心碎的美目时，正想说些什么的星辰，思绪却一下被那再次传来的琴音，所牵引出的彻骨悲伤给打断了。

铛！

那一刻，苍凉歌声已经停歇，但那铮鸣琴音，却蓦然开始加速弹奏，并且每一个音符，都好似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穿透了星辰的灵魂，拉扯出了他身体中的每一丝悲怆思绪。

悲伤几乎要将自己真实撕碎那一刻，星辰因为心脏的刺痛，根本已经顾不上许多，而这渐渐回神的时刻，他也明确意识到此刻的自己，除了那琴音愈渐激荡的琴音外，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听不到林间应有的风吟鸟唱。

他听不到树梢随风而动的簌响。

他甚至听不到……眼前少女悲戚的啜泣……

那空灵姿态中，深切到极点的悲伤，让星辰感觉如此绝望，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却好似什么都已顾不上的时刻，他心中忽然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并停止那琴音。

他害怕再这样下去，那可怕的琴音，会直接杀死他的灵魂。

那一刻，踉跄挣扎起来，原本与哭泣中的鑫九对视的星辰，忽然转过身去，踏着无比虚浮的脚步，朝那琴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过去那一刻，星辰仍然感觉自己除了那琴音外，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更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脚下明明是被阳光照耀着的草地，但他却感觉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仿若踏向万丈深渊。

可即便如此，星辰却仍然踉跄着往那琴音发出处走去，因为他真切无比地感觉到，自己就是快要被那肃杀铮鸣的古韵琴音，给真实地杀死了。

随着星辰往那琴音发出之处走去，弹奏节奏愈加急促的古韵琴音，变调也愈加繁复，那琴音非宫非商，非徴非羽，却每一声都让他本就彻骨的悲伤，好似变得愈加凝重。

然而，当一路艰难且踉跄的星辰，身披好似没有一丝温度的阳光，走过了那朵艳红的无情花，并绕过花后古树树干时，树后阴影下所见，却让他再次愣在了当场。

那一刻，星辰的发愣，是因为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星辰看到了正支腿坐在树后草地间，一只手将出鞘长剑支地，并微微压弯于身前，而另一只手则在锋利得可怕的剑峰上不停弹动，弹奏出铮鸣琴音的南宫吟歌。

嗯。

那是南宫吟歌。

那是以剑为琴的南宫吟歌。

无怪乎，那琴音古老苍凉。

无怪乎，那琴音铮鸣肃杀。

因为那是琴。

因为那是剑！

那琴音是南宫吟歌所弹奏。

所以……那已经停歇的歌声，也是南宫吟歌所吟唱？

那一刻，原本是来打断这琴音的星辰，在见到南宫吟歌奇异姿态那一刻，却忽然愣在了当场，因为他竟看到了不再吟唱，而是愈加快速弹动着剑锋的南宫吟歌，竟在闭目弹奏间，由其紧闭双目中落下了两行泪水。

当见到那划过南宫吟歌沧桑面容的泪水，滴落在他脚下草地时，星辰悲伤的心依然在不停抽搐，可他却好似忘记了要打断南宫吟歌，因为说不上来为什么，见到南宫吟歌如此姿态时，似有若无中，他竟再次找到了一种共鸣。

前一刻，他在那琴音和歌声中找到了共鸣。

而这一刻，他在南宫吟歌身上找到了共鸣？

一时间，这树后的一方天地里，除了星辰和南宫吟歌之外，好似再无他物，仍然铮鸣的琴音中，星辰只觉得那空灵而悲伤的感知里，好似一切都变得有些虚无了。

除了他自己。

除了南宫吟歌。

除了那一次又一次重创着他灵魂的铮鸣琴音。

这一刻，星辰仍然如此悲伤着，因为那可怕的琴音，仍然不停用悲伤洗礼着他的灵魂，可看到闭目落泪的南宫吟歌那一刻，他竟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中，感觉到了一种悲伤却不再孤单的感觉。

他仍然悲伤彻骨。

他却好似不再孤单。

那琴音仍然能够撕裂他的灵魂。

但那种天涯共此时的奇怪共鸣，却又好像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重铸他碎裂的灵魂。

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就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人，可这一刻，他好像忽然就相信了，这世界也有人跟他一样悲伤。

甚至……

比他还要更加悲伤？

……

铛！

未知许久，当星辰不停流泪中，带着共鸣，不停让那琴音和悲伤，将自己灵魂一次又一次的撕裂，并一次又一次地重铸后，最后一声琴音终于落下。

正如那琴音未知何起一般，当那琴音突兀却明晰地停下那一刻，原本站在南宫吟歌身旁，无声哭泣着的星辰，竟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冲击。

嗯，冲击！

“呃……”

那一瞬间，一阵因为冲击带来的难言苦楚，让星辰仍然流泪的双眸，忽然紧闭起来，那是痛苦已极的神情，而那神奇中，炽热泪水瞬间滴落在了他身下草地间。

星辰之所以忽然如此，是因为琴音消逝那一瞬间，毫无心理准备中，他竟忽然便从那种空灵状态中脱出了，他再次听到了声音，一切的声音。

风声。

鸟鸣。

虫吟。

落叶。

当这些原本消失了的声音再次传来时，星辰竟忽然感觉，自己好似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刺激，那些对其他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声音，竟忽然刺激得他无比痛苦，仿佛那根本是他无法忍受的事物。

“啊！”

下一刻，当星辰耳畔伴随刺激嗡鸣，并在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中，嘶喊着抱头倒地，十指抓如紫色短草，身体也条件反射般收缩拱起时，他几乎要被撕裂的思绪中，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想到了，为何刚才那种空灵得仿佛和这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的即视感，会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星辰意识到，方才一刻，自己竟在那琴音的裹挟下，再次回到了那种骗过这个世界的状态？

即当初被幻空追杀时，星辰用来逃过幻空感知的那种状态？

此刻，随着琴音的消逝，一度脱离了这个世界的星辰，再次由那种空灵状态中抽离时，世界的一切律动，如此真切的刺激到了他，而他此刻感受到的痛苦，当初骗过幻空之后，他亦曾真实感受到过。

那是一种一时之间，竟好似再无法适应这世间万物的痛苦。

那一刻，因为那可怕痛苦的冲击，而在地上蜷缩抽搐之际，亦真亦幻的思绪中，星辰忽然听到了身旁南宫吟歌的声音。

“哟！终于醒了么？我的乖徒儿。”

他的声音依然戏谑且不正经，即使他刚刚闭目流泪的模样，是那样的悲戚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