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白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其实答案已经放在陆小白眼前，只是他不愿意自己去挑明罢了。 二十二年的人生经历，或许并不算长。 但生长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陆小白所见过的、所听过的东西，要比很多自诩年长的老一辈要多很多。 抛开这一切不谈，如今的地球上，随便抓一个人，下到刚会走，上到半截土，哪个不知道地球是这片宇宙中，目前可知的唯一孕育和支持生命的天体 别说是太阳系银河系，几万光年以外的河外星系，都难能找的到一个类似的星球。 只是因为怀里的一句话，就将自己人生二十年的认知，还有人类科学几百年的努力推翻，陆小白做不到。 能做到七城总执事的位置，怀利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陆小白心中的挣扎，向前踏出一步，逼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相信？” 陆小白摇头道：“我已经脚踩在这座完全超脱我人生认知的土地上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呢？但总要有些证据吧，空口无凭的，不是随你怎么说。” “说的没错，既然如此，那就听我继续讲下去吧。” 怀里微微一笑，抬手间，蔚蓝星河纷争变幻，所有的杂绪全部消散，只留下了九颗缓缓运转的星球。 八颗形态各异的星球，围绕着一颗最小的星球，徐徐转动。 “中间的这颗星球，就是你曾经去到过的神界，同时也是九界所有生物梦寐以求的终点。” 怀利指着巍然不动的那颗小小星球，说道：“根据零星的历史记载，包括边陲之地在内的八个世界，所有成就终极的生灵，都将飞升至天界，获封神位。” 陆小白打岔问道：“成就终极？” 怀利点头道：“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lv.9…晋升lv.9之前我们所领悟的神息，就是进入神界的‘门票’……” ———— 比五千年文明还要更古老，古老到地球还叫做“边陲世界”的时代。 那个时候，九界还是九界，一切都照着更远古的轨迹运转。 作为九界中最平庸的种族，除了灵气稀薄的边陲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世界，能够容纳人类这个种族。 不过也多亏了边陲世界的灵气稀薄无族问津，才让人类找到一处安栖之所。 在这片灵气稀薄的星球上，人类遵循着最古老的生存方式，延续血脉。 而在那座遥远的中庭世界，无数种族大放异彩，构建出一个百花齐放的鼎盛时代。 除了不可能诞生至强者的边陲世界，剩下的七座世界，都不断地诞生出飞升神界的强者，去将那座越来越强大的神界，变得更加强大。 无论是什么样的种族，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能够领悟神息，突破九级的桎梏，就能够彻底摆脱之前的一切，以“神”的名义，获得无限的生命。 这样的时代，辗转百万年后，改变了。 一个诞生在神界的邪念，将九座世界的所有一切秩序，都彻底破坏了。 集结了所有神明负面情绪的念头，如同瘟疫一般，在除了无人光顾的边陲世界外的八座世界中疯狂传播。 历经百万年茁壮成长的邪念，别说是普通的九界之人，就算是已经度过百万年生命的神明，都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短短百年时间，除了边陲世界，九界几乎被邪念占领。 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想到，仅仅能在边陲世界中苟且过活，不被任何世界种族所认可的人类，居然能够诞生出足以改变九界格局的天命之人。 自号轩辕的男人，拿着一柄凡铁所制的剑，带着还未完全开化的族人，吹响了人类反击的号角。 几乎是转眼之间，彻底被神明邪念占领的中庭，就被轩辕军队攻下。 一群穿着甚至不能被称作“衣服”，被中庭种族视为“野蛮种族”的人类，以不可思议的战斗力，彻底解放了这九界之中最种族大和谐的世界。 中庭的邪念被消灭后，居于神界的邪念当即作出反应，召集另外六界，对中庭发起攻势。 可神界的邪念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封闭了百万年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灵气存在的边陲世界中，居然能诞生出如此多的神异之人。 即便放在神界之中，只要神帝不出手就几乎无敌的莫耶加主宰，在那个自号轩辕的人类面前，连百招都没撑过，就被打回了莫邪加的世界。 除此之外，神农、蚩尤、榆罔、祝融…… 一个个明明有着超越神明的力量，却始终没有飞升至神界的天才，如同彗星降世，在那场波及八界的战争中，留下赫赫传说。 邪念卧薪尝胆百万年，用了百年时间才将八座世界收入囊中。 自号轩辕的那个男人，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就把所有入侵者全部赶出了中庭。 除了神界，另外六座世界，全部被切断了与中庭的链接，成为了互通有无，却再也无法踏入中庭半步的星球。 二十年战争之后，以战养战，愈战愈勇的轩辕氏，带着那支无敌的军队，杀上了神界。 以凡人之躯，剑指神明。 那场战争有多惨烈，至今已不得而知。 但在那之前，神界素来有着“三百万神明”的称号。 可在轩辕氏带着仅剩的残兵返回中庭时，神界，只剩下了万余神明。 邪念被斩杀，神帝重新执掌神界。 轩辕氏离开后，那柄跟随他征战数十年，凡铁所制，却沾染了无数神明鲜血的人皇剑，则是作为人类曾经来过的痕迹，留在了那里。 回到中庭后，轩辕氏以自身作为媒介，将神界的飞升之路彻底打碎，绝了后世后人的成神之路。 去时兄弟八十余人，部落子民千余。 再次回到边陲世界时，却只剩下了寥寥几子。 心灰意冷的轩辕氏，用最后的生命，断绝了边陲世界与中庭的通道。 从此以后，中庭是中庭，边陲是边陲，再没有任何关系。 ———— “中庭的通道再次被打开，就已经是一千八百年前，那位姓氏诸葛的天纵之才，将地球与时停界再次相连了。” 蔚蓝色的星海缓缓褪去，漆黑的档案室中，亮起了黯淡的灯光。 怀利双手负后，微笑地看着距离他不过几步之隔地陆小白，问：“这样说，陆先生可曾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九界”的故事，相比起陆小白在地球上听过的那些传说、神话，其实算不得过分的让人震惊。 这种故事，现代流传的玄幻小说中，一千本里，有八百本，能编出比怀利所说的一切要热血无数倍的故事。 自始至终，陆小白都只是把怀利所说的一切，当成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故事”，所以并不难接受，也并不能让陆小白过分震惊。 传说神话再怎么热血沸腾，也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老故事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陆小白，只关心自己。 “神界的通道，在五千年前就被斩断了，难道陆先生不好奇，为什么你能够去往神界吗？” “通道被修上了呗，这有什么好好奇的……”陆小白顿了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不会是我误打误撞给修好的吧？” “那倒不是…” 不知道陆小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怀利摆手打断了陆小白脑子里奇怪的想法，说道：“能够连接两座世界的通道，本身就有着极强的稳定性，即便是被彻底斩断，也终究会在一个相对漫长的时间之后被自我修复。” “……” 怀利说完这句话，陆小白瞬间就明白了怀利始终憋着没有说，但却是怀利必须要告诉陆小白的一个真相。 “神界的通道能够自我修复，另外六界，也一样可以，是吗？”陆小白追问道：“莫耶加种族在东极岛挑起的战争，也是如此，对吗？” 两个问题，问的，却是相同的一件事。 怀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沉默良久后，陆小白试探问道：“我能阻止那五个世界的通道修复？” 怀利摇头道：“莫耶加种族的界之镜出现，就意味着其它几座世界tong往时停界的通道都已经被修复，没可能阻止的了。” “那我能斩断界之镜，毁掉那些通道？”陆小白又问道。 怀利再次摇头，说道：“如果你认为你有超越五千年前人皇始祖轩辕氏的本事，你可以去试试看。” “那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桩涉及到一座世界万亿生灵存亡的灾难，会被中城，把一切赌在一个连自主进入时停界资格都没有的年轻人身上。” 陆小白不理解，得知真相后的游戏厅，也不理解。 游戏厅数百年之前便开始的布局，为的，居然只是在灾难即将开始的现在，打造出一个根本来不及成长的天才。 这太傻逼了。 别说是怀利，所有游戏厅知晓内幕的人，都怀疑中城人是一群大脑发育未完全的弱智。 有那个时间精力，与其去培养一个或许单兵无敌的战神，为什么不提前将一切昭告时停，让全民备战，以迎接那场注定无人幸免遇难的世界灾难。 但最终，以徐晵运为首的游戏厅负责人们，还是选择了相信中城的决定。 不过，相信归相信，有些东西，游戏厅也不打算放过。 比如说… “以游戏厅搜集来的情报，结合从西都世界树之中刻意放出来的信息，我们大概推测出，剩下五座世界的界之镜，会在两年内出现，对时停界发起联合攻势。” 怀利脸上的微笑已然不见，剩下的，只是一个老牌lv.9强者，和一个半生为游戏厅奔波的员工的执着：“游戏厅希望以这则情报作为交换，请陆先生为游戏厅争取从现在开始，与诸位王座共享情报，共同谋略防守反击的机会。” 陆小白看着怀利，不解问道：“既然游戏厅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猜测，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王座商谈？比起我这样一个空有名声，没有任何地位的年轻人，游戏厅不是更有资格去和王座谈判吗？” 游戏厅，终究是一个势力遍布整座时停界，在财力、武力上都足以碾压任何势力的组织。 即便没有足够强势，让游戏厅可以去和那些顶尖强者掰手腕的支柱坐镇，游戏厅依然是毋庸置疑最庞大的组织。 没有之一。 如果怀利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王座们不可能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拒绝这样一份助力。 “不瞒你说，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和王座们站在统一战线，游戏厅自己就可以去谈判，但那样就会导致游戏厅只是一个‘合作伙伴’，没有成为‘英雄’的机会。” 怀利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有了和自己平起平坐实力的陆小白，眼神炙热道：“只有你，才能让游戏厅得到足够多的筹码，把游戏厅推到‘英雄’的位置上，彻底摆脱‘娱乐’组织的身份。” “……” 怀利的所说的，和游戏厅想得到的，陆小白大概明白了。 在各个领域都傲视时停的游戏厅，不甘心只是作为一个“游戏厅”而存在，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野望。 蜂巢里的那百余名普通人，也渴望可以成为战争中的英雄而被人记住。 没有战斗能力的他们，想要成为英雄，就只有这一条路走。 “你说的，我大概了解了…”陆小白顿了一下，看向怀利的眼神里，充斥着冷漠：“但是为什么呢？” 陆小白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怀利的意料。 年过七十，精神状态依然和四十岁中年人无异的这个老头，洒然笑道：“因为游戏厅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没什么想要的。” 陆小白淡漠的看着怀利，说：“我对我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我的欲望，并没有那么难以满足。” 说完，陆小白便转身朝着不知何时开启的寒髓晶大门走去。 “那你的朋友呢。” “！？” 已经走到档案室门外的陆小白骤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一身气场洒然超脱的怀利，言语冰冷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朋友，我一定会把游戏厅砸了，说到做到。” “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在那场注定到来的战争中，你的朋友能够像你一样，在战争洪流面前安然无恙吗？” 怀利抬手挥出一道隔音屏障，将已经半只脚跨出档案室大门的陆小白罩住，让两人的对话不至于传到外面去。 “你注定是要走在最前面的，还有两年，他们不可能跟得上你，但这场战争，又怎么可能让后面的人安然无恙？”怀利神色认真道：“只要你帮助游戏厅与王座们平等对话，游戏厅就可以保证，在那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替你守住你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 怀利说完这句话后，陆小白就沉默了。 被怀利送出蜂巢的陆小白，坐在地面一楼的大厅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天色将暗，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陆小白才从戒指中掏出那部游戏厅赠予自己的电话，拨通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按下的号码。 “鱼雁姐，你能来一趟新岁城吗？” ...... 忱鱼雁与徐晵运聊完，已经快要凌晨了。 从蜂巢中离开的忱鱼雁，走到陆小白面前，笑问道：“就一直在这坐着？” “想了点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干脆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已经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第六王座”的忱鱼雁，是有资格代表王座们来谈判的。 被陆小白叫到新岁城后，忱鱼雁就直接去了地下蜂巢，去和徐晵运四人聊他们想聊的事。 陆小白不知道他们在下面聊了什么，对那个也不感兴趣，他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来到时停界。 其实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从沙发上站起来，陆小白伸了个懒腰，脸上没有半点颓色，就像是以往见到忱鱼雁一样明媚，问道：“聊的怎么样？” 忱鱼雁一脸轻松道：“还不错，虽然是急于给我展示他们的有点，但游戏厅确实要比我认知中的要厉害得多，能担得起重任。” 陆小白微微惊讶道：“就算是聊完了？” “当然没有。”忱鱼雁摇头道：“有些细节之处还需要慢慢敲定，而且说到底我也只是无法之地这里的‘一把手’，四大区那边，还是要和龙王几个商量一下，我可没有独裁的能力。” 两人肩并肩走出了游戏厅总部大楼后，忱鱼雁偏头看了一眼故作轻松的陆小白，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当初玉朝皇陵里，两次把我赶出来，和荒将军、vita他们说的就是这个事吗？” “没错。” 忱鱼雁点头道：“荒古不用说了，vita是个很奇怪的人，如果说Skey是中城意志做出的选择，那vita或许就是地球意志做出的选择……他是被地球推过来，拯救时停界的人。” 陆小白扭头看着忱鱼雁那双魅惑天地的眸子，问道：“那我呢？” Skey是中城意志的选择，vita是地球意志的选择。 那他陆小白是什么？ 一个根本连进入时停界的资格都没有，到了十九岁才被“开后门”送进来的所谓“天选之子”？ 一个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某个人算计中的棋子？ “你是陆荣光的私心。” 新岁城灯光昏暗的凌晨大街，倾国倾城的无法之地共主，满目凄凉的看着沉默的少年，过往的遗憾如潮水般翻涌而来，淹没现实的黑夜。 陆小白不自觉地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无声无息的缓缓吐掉。 刚刚陆小白所有的内心思绪，忱鱼雁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看似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一句“我呢”，背地里，却是一个不过还没到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对不确定未来的茫然和孤独。 四下无人的落寞，无论如何呐喊，伸出的手都不会有人给予回应。 忱鱼雁前所未有的心疼这个叫做陆小白的孩子。 “陆荣光……” 陆小白的声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听不清，“给我讲讲他吧……” 在陆小白的记忆中，那个叫做陆荣光的男人，好像除了名字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哪怕是唯一证明他曾经和他有过关系的照片，也在很久已经就被李琳撕成碎片，和腐烂的苹果叶一同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小白唯一记得的，就是陆荣光走的那一天，摸着他的头，说了一句“照顾好妈妈”。 而记忆中的声音，已经模糊到像是零几年八点档肥皂剧的配音一样，千篇一律。 那张本应该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脸，也变成了逆光时的一个模糊轮廓。 偶尔做梦的时候，陆小白会“见”到陆荣光。 面容模糊的男人蹲在地上，摸着刚过完五岁生日的陆小白，说出那句“照顾好妈妈”。 每每梦到这里，陆小白都会觉得好笑。 三十岁的男人，像个懦夫一样逃走，然后把本该他承担的责任压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 真的很可笑。 可现在，陆小白笑不出来了。 那个被他视作“懦夫”的男人，或许和他记忆中……并不一样。 陆小白想知道，在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些年，那个始终被自己视作“懦夫”、“人渣”的男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一个宁可背负着骂名，哪怕让老婆孩子一辈子记恨自己也无所谓的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Skey之前，陆荣光，被称作是中城历史上最无解的男人。” 忱鱼雁脸上露出了一抹缅怀的神色，仰头看着暖黄色的路灯，缓缓道：“一个从特性觉醒的那天起，就注定让整个时代的星空变得黯淡的绝世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