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千年前斩敌百万，以敌寇之血染下举世威名的长剑古齿，此刻正抵在尚英的脖子上，幽幽散发着来自洪荒的杀意。 出于人类求生的本能，尚英下意识的向后撤步，却忽然惊觉四周已经被布下了密不透风的剑气屏障。 惊虹绕了一圈飞回林鸿的肩头，颇有些骄傲的晃了晃剑身，似乎在向林鸿邀功。 林鸿握着古齿，眼神从未有过的冷冽，“尚家主好兴致啊，不在城外阻截外敌，来这酒馆里耀武扬威，是已经不在乎时停界的生死了？” 林鸿眼中的杀气，配合着古齿剑身的洪荒之息，让处于魔雷焚心状态下的尚英，都不免心神一颤。 强压下心底的骇然，尚英全力爆发黑雷将自己笼罩，顶着惊虹的剑气撞出了一个缺口，飞速和林鸿拉开距离。 lv.9在lv.8面前退却，这种事，时停界历史上也没有过几次。 但酒馆中仅剩的几人都很清楚，尚英的谨慎和骇然，都在情理之中。 包括茅东岳在内，酒馆中一共七位lv.9，没有一人自信到能用敷衍的心态，在vita的剑下全身而退。 东南湖上剑道登顶的一剑，十三之战中神明坠落的一拳，极东城外斩落王敌的一击，都在赤裸裸的告诉世人，如今的vita，已经有了不输lv.9的实力。 茅东岳昨夜归城的时候，曾远远地看了一眼vita所在的那片战场。 隔着几里地，茅东岳都能清晰地看到vita走过的路上，那些缭绕到充盈的剑气。 等级和实力上，或许vita和真正的lv.9还有些根源上的差距，但仅凭着挥剑时的余韵，就能改变一方土地的状态，至少在场的诸位lv.9是做不到的。 茅东岳很好奇，当vita走到杨过那个等级的时候，是否就有了重塑“剑道”的实力。 除了史书上记载的李太白，和那些从未露面存在于传说中的中城之人，茅东岳不敢相信，居然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以lv.8的姿态，令一众lv.9心生警戒。 原先还打算出手拦下尚英的茅东岳，思索片刻后，散去了从尚英身上借来的“力”，重新落座已经炸掉的二楼雅间。 酒馆领事和刘玄子四人疏散掉围观群众，权衡再三后，也悄然落到茅东岳一旁。 一边，是扶植他们突破桎梏，家业之雄厚堪比半区的尚家之主尚英。 一边，是承载了四大区全部气运的陆小白，和四大区公认的东区王座继承人vita。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他们这些散兵游勇惹得起的。 “东岳兄，刚刚…” “立场不同，我理解，本来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解释。” 茅东岳打断了刘玄子磕磕巴巴的解释，顺手丢给他一壶保存完好的新酒，“无论结果怎么样，酒馆是保不住了。” 酒馆领事苦笑着应答道：“枭王派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监督，免得有人酒后闹事。四个月来没出过事，这下可好，第一次出事，就是要把酒馆拆掉。” 李阳朝手掌搭在领事的肩膀上，安慰道：“这种事儿，谁也算不准，安心坐着看戏吧。” 领事苦兮兮的点了点头，哀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在这里看着了。” 除了一楼中央三个“闹事”的，酒馆中仅剩的六个人，包括酒馆领事在内，没有一个人打算去给驻守在极东城的两位王座通风报信。 作为“防御工事”而存在的建筑被毁坏，而后又连续爆发出多个lv.9的气息，枭王和斯达尔肯定早就已经知晓了这里的情况。 两位不出手，自然是有他们不出手的理由。 王座既没有插手也没有传话，茅东岳他们这些难得休息的老家伙们，也就任由下面放开了打就是。 如果只是陆小白一个人，结果不会有什么悬念。 但现在加上了从城外归来的vita，结局会怎样，恐怕就很难说了。 “你们觉得谁能赢？” “…不好说，五五开吧。” “哪来的五五开？vita刚刚那一剑除了没有神息，几乎和lv.9的斩击没有区别，再加上一个没人看得透的陆小白，尚家主这次，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看vita这架势，恐怕今天必须有人要躺着出去了。” …… 残破的木凳桌椅，涓流成溪的酒水。 不知不觉间，二十四小时不歇业的酒馆，已经变成了空有外壳的破败之所。 林鸿似乎完全没把尚英放在眼里，在尚英退开后，直接走到陆小白身边，问道：“怎么样？” “问题不大，不影响。”刚刚的对冲没有伤及到骨头，但双臂的皮肉却是遭了大罪，要不是陆小白反应迅速，及时驱散了残余的黑雷，恐怕林鸿来之前，陆小白的两条胳膊就要当场废掉。 看见林鸿关切的眼神，陆小白笑言道：“别忘了，我的身体可是被各种妖魔鬼怪锤炼过的，没那么容易就受伤。” 陆小白全身上下都覆着黑甲，林鸿也没办法看到陆小白黑甲下的身体，只能嘱咐一句“一定小心”。 陆小白点了点头，同时暗中凝出两股冰属性魔力，将还在向外溢血的两条胳膊冻上，就算是处理了伤口。 在极寒的温度下，生物对疼痛的感知会变的极低，虽然会影响到双臂的动作，但比起因为疼痛而导致的失误和胆怯，那点神经上的延迟几乎可以忽略。 看到陆小白的双手依旧紧握着双生，林鸿轻叹一声，明知故问道：“还要继续？” 陆小白没有丝毫的犹豫，脱口而出道：“没得选。”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陆小白和尚英两人，必然有一个要做出让步，甚至是向对方低头道歉，不然事情根本没办法解决。 陆小白不可能向尚家人低头，尚英也不可能对一个晚辈认错。 两人都已经没了退路，除了把对方打死之外，别无选择。 “你这孩子。”林鸿异常疲惫的吐出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突然间攥紧，“有什么底牌也别掖着了，我可没信心带着个拖油瓶打赢那老小子。” 陆小白盯着林鸿的眼睛，沉默片刻后，突然笑出声来：“先说好，看了我的底牌之后，可不准自卑嗷。” 林鸿横起左臂，惊虹自觉飞入林鸿手中。 挥舞惊虹抖了个漂亮的剑花，林鸿将惊虹扛在肩上，笑容狂妄：“臭小子，别太高看自己了，能让你哥我自卑的人，再过三千年才出世呢。” “那我不客气了。” 双手紧握的法杖，换成了单手倒握。 陆小白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没人看的到黑甲狐面下陆小白的表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不约而同的“看”到了陆小白意气风发的笑容。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轰！ 是夜，万里无云，风雪焉息。 皎洁月光照进钢铁铸就的堡垒，却没能给这座城市带来半点美好的希望。 无缘乍起的雷声，回彻在冰雪的世界，唤起人们心底的虔诚。 没有声势浩大的风哭雨号，也不见半点划破夜幕的电光，但就是有这么一声怒雷，乍然轰响在酒馆众人的心底。 黑色装甲关节联接的缝隙中，渗出几缕似雷电又似花火的光华。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距离陆小白最近的林鸿，总觉得装甲下的陆小白变“高”了一些。 除此之外，即便是目前酒馆中实力最高的茅东岳，都看不出那一声玄妙的雷音之后陆小白发生了什么变化。 “还要说游戏开始吗？” “有礼貌是好事，但还是要分场合才行。” 两兄弟说着令旁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相视一笑。 “琉荒！” “雷鸣舞！” 毫无征兆的，陆小白和林鸿两人同时出手。 亘古的洪荒剑息，披着斩向未来的虹光，一往无前。 幽蓝色的法杖上，迸出轰碎黑夜的天神之雷，伴着一往无前的那柄剑，雷音怒号。 从未合议演练过，这兄弟两人一出手，便是近乎无懈可击的完美合击。 十几年无言的默契下，陆小白和林鸿的第一次合力迎敌，就已经做到了1+1远远大于2的奇迹。 作为一个商人，且是四大区最为成功的一个商人，商场上尚英从未有过轻敌，战场上更是始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谨慎和小心。 在林鸿剑意迸发的同一时刻，尚英就已经先于陆小白动了起来。 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那一声玄妙的雷音之后，尚英并没有发现陆小白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不过尚英从陆小白身上察觉到一股与自己同出本源，却在阶级上能够压制自己的能量。 尚英不知道陆小白念出的咒语和那声心底乍响的雷音有什么关联，但尚英已然知晓，陆小白之所以能够斥散尚战霆和自己释放的雷霆，不是因为什么未知的道具，而是因为陆小白本身，就拥有超越等级概念的至高雷霆。 魔雷焚心的状态下，尚英特性的品阶被强行提升了一个台阶，但在提升之后，也只是和陆小白常态下的雷霆不相上下。 如今陆小白念了个不知所云的口诀，那股隐晦而又恐怖的雷霆之力，让高傲的尚英从骨子里诞生出不可压抑的畏惧。 “必须杀了他！” 上位者的淡然和强者的高傲，尽数被尚英丢到一旁。 “雷霆万钧！” 三人的选择，皆是一出手，便毫无保留的最强杀招。 护在虹光外的幽紫色雷霆，撞上了吞噬光明的魔雷，只坚持了不到三息便支离破碎。 魔力崩碎所带来的反噬，让已经化身雷神虚体的陆小白差点神魂消散。 雷电构筑的身体下，并不存在的五脏六腑齐齐爆裂，尽管并不会对陆小白本身造成伤害，但深入灵魂的痛苦，让经受过无数次肉身摧残的少年不受控的痛声惨叫。 绝对的等级差距面前，陆小白倾尽全力的攻击，也仅仅只是拖延了三息的时间。 不过也多亏了这三息的空档，让陆小白能够以自身所释放的雷霆为媒介，侵蚀、分散了极大一部分尚英的魔雷。 失去了接近七成威力的魔雷，在惊虹的虹光消散之前，就溃散的只剩下毫无作用的电磁。 破风的惊虹之后，林鸿手握古齿，跨越洪荒长河，一记大道至简的横斩，直抵尚英咽喉。 素来以速度见长的惊虹，在击溃了尚英的黑雷之后，就劈开空间，瞬移至尚英的背后，将尚英所有的退路堵死。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绝境之下，尚英咬紧牙关，强行撕开被剑气封锁的虚无空间，从中取出一张缺了半角的古老符箓。 刹！ 酒馆的半座外墙，被剑气横着劈开，摇摇欲坠。 斩落黄泉的一剑，毫无阻碍的划过了尚英的脖子。 尚英是什么样的人，林鸿不了解，但这种非生即死的场合，任何所谓“善意”的怜悯和留手，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林鸿深谙自然世界的生存法则，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怪物时，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自己。 打一开始，林鸿的目标，就是尚英直取的性命。 一剑斩落尚英价值千亿的头颅，林鸿的表情却依然凝重。 尚英的脑袋，确确实实被刚刚的一剑斩落，无论是剑身回馈给林鸿的感觉，还是那颗洒血高飞的惊愕脸庞，都在告诉林鸿，刚刚他一剑劈死了一名lv.9。 但心头萦绕的那股危机感，却在剑势散尽之后，依然高悬。 “神明哀嚎之原点，起于凡人所逆 怒霆！” 快速念出的咒语，犹如一道怒雷撞进林鸿耳中。 随之而来的，是两股同样强大，却有着截然相反气息的雷属性魔力。 本能般的，林鸿抬起持剑的手臂，用尽全部力气，向视线所不及的头顶猛然挥剑。 漆黑的雷电长矛，只差一点，就能戳穿林鸿的百会穴，却因为陆小白的一声怒喝和多年来生死一线的本能反应，让林鸿捡回了一条命。 古齿剑刃抵住雷电长矛，仓促之下，根本无法用上全力的林鸿，被源自lv.9的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 察觉到林鸿的危险处境，惊虹再度化作虹光，剑尖直指长矛腰身。 灵智只相当于六岁孩童的惊虹都看得出来，压制住林鸿的这根雷电长矛，是有生命的存在，却又和器灵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另一边，陆小白已经将双生换至左手，右手紧握着快要失控的怒霆，如陆地泰坦一般，踏着重千钧的步伐，如飓风一般撞向黑雷之矛。 将林鸿压进地里的黑雷之矛，在惊虹和陆小白即将打中的那个瞬间，仿佛生了灵智，将所有的冲力转化成向后的力量，瞬间离开了林鸿的头顶，飞向酒馆上空。 手握怒霆的陆小白，和虹光一线的惊虹，根本刹不住闸，直挺挺的朝着对方撞去。 多亏了林鸿反应及时，在人和剑撞到之前，就强行操控惊虹划开空间，避开了陆小白的身体。 陆小白握着能量紊乱的怒霆，借着前扑的冲力，扭转腰肢，整个人与地面保持平行，面向满是破洞的酒馆天花板，肩膀发力，将怒霆掷向空中的黑雷之矛。 脱离了陆小白的掌控后，本就能量燥乱的怒霆，瞬间失控，如同疯狗一般“咬”向空中那柄与自己同源的黑雷。 在怒霆距离黑雷之矛只剩下半个身位的时候，黑雷之矛须臾之间改变了形态。 一杆雷电构成的长矛，在酒馆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长出了手脚，幻化出躯干，生出了一颗虚幻的脑袋。 雷矛化作的人类，两条手臂猛然甩起，双掌合十抓住失控的怒霆。 在一阵“噼啪”的无言嘶吼声中，陆小白所有瞬发禁咒中单体攻击力最强的一招，都那“人”捏碎在虚空中。 捏碎了陆小白不加禁锢的失控一击，雷矛所化的那人，身体逐渐从虚幻变得凝实。 尚英的五官，也逐渐在那张虚幻的人脸上显现。 “好险，差一点就要被杀掉了。” 毫发未伤的尚英挽起衬衫袖子，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戏谑：“太可惜了，再快那么一点点，就能杀死我了。” 尚英的从容，让陆小白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无数次的生死一线间，陆小白很清楚自己能做到的极限在哪里，即便是化身雷神，他也依然也只是个lv.7，在等级的枷锁下，怒霆的威力要远远低于它所应匹配的品阶。 但即使这样，灌注了禁咒极限三倍以上的魔力，完全失控下的怒霆，不应该被如此轻易的抹消掉。 要么，陆小白对自己的估值出现了巨额的偏差。 要么，就是尚英之前一直未尽全力。 “被耍了吗…” 啪！ “傻小子，想什么呢。”完全没有力道可言的一巴掌打在陆小白后脑勺上，林鸿揉开僵硬的肩膀，直言道：“尚英说的没错，刚刚如果再快一点，他连保命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久违的倾力一剑，让林鸿长久处于紧绷状态的肌肉产生了些许的不适感。 刚刚匆忙的防守，也是因为肌肉的错适感，让林鸿没有办法调动全部的力量。 不过也多亏了尚英那些遍布酒馆的细碎电流，林鸿长时间无休止作战下的僵硬肌肉，被刚刚那的那一记雷矛彻底活络开来。 死板僵硬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林鸿将古齿换到左手，笑说道：“你的那道雷，估计是恰好碰到了尚英由物变人的‘无敌时间’，不然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挡下，尚英没那么强，把心拴在裤腰带上。” 惊虹飞至林鸿手中，伴随了林鸿十三年风雨的长剑，久违的再一次被握在右手上。 自从陆小白将古齿赠予林鸿的那天，林鸿的右手，一直握着的都是古齿。 而惊虹，则是沦落为骚扰敌人、探查地形、收割残血的工具剑。 但这并不意味着惊虹很弱。 正相反，十几年来的风雨征程，惊虹和林鸿之间的契合要远远高于半路杀出的古齿，右手剑的惊虹，从来都不会比古齿弱。 古齿的高频率使用，只是林鸿为了填补古齿那四千年空白期所做的努力。 在荒古的时代，哪怕脱离了荒古，古齿也能够发挥出等同于lv.9的力量。 四千年的沉寂，让古齿早就已经忘却了曾经的辉煌，林鸿的血液和命数只是重塑了古齿曾经的器灵，要想将古齿恢复到巅峰状态，需要不间断的战斗，来让古齿苏醒曾经的“记忆”。 右手惊虹，左手古齿。 “电疗”之后的林鸿，除了体能上略有亏损，胃里有些空荡之外，几乎已经算得上是许久未有的巅峰状态。 看这架势，似乎不把尚英的人头留在酒馆，就不打算收剑。 陆小白看着眼中战意高昂的林鸿，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说道：“哥，我才刚刚lv.7，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林鸿瞥了一眼旁边，说着丧气话的陆小白，已经摆出了进攻姿态。 看那动作，分明是想用肉身和空中的尚英碰上一碰。 “从小到大，哪有人高估过你？”林鸿左肩沉下，古齿的剑身上，出现了千万道细碎的裂痕，“从来都是被低估的家伙，给我看点惊喜？” 林鸿话音刚落，陆小白漆黑装甲之上，就泛出了丝丝萦绕的绿光。 武装机甲、时月、禁咒。 恰好的时间点，陆小白第一次将骰子连续投掷三轮。 三种不同的顶尖特性，也是第一次，同时汇聚在陆小白身上。 抛开只有治愈能力的光愈，此刻的陆小白，已经掏出了全部的底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三重特性加身的自己极限在哪里。 与此同时，一头气息诡谲的九尾狐妖，从陆小白胸口飞出，落在了陆小白和林鸿这兄弟俩中间。 “嗤。” 鼻腔中喷出两道碎焰，木木身后飘摇的九条尾巴，燃起了燎原的巨焰。 随着木木的一声低吼，持剑的少年，和抡着法杖的少年，一同跃起。 怪物，出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