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玉说完便不再多言,弯腰逗弄黑子,安护卫与香儿都感到有些吃惊,二人皆以为郭安玉会借助这个机会到监牢探望上官陆,再不济也会见见楼下二人,没想到却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
黑子想是感知到了郭安玉的悲伤,连它最喜的吃食也不在乎,粉嫩的舌尖不断舔在郭安玉脸上,试图擦拭那一滴滴泪珠,低沉的呜呜声中充满了悲痛。
郭安玉紧抱炎獒脖颈,微微抽搐,香儿与安护卫默默关门而出。
神雀北境雄关,五羊军关。
王郡、荒郡二郡布政司在接到户部尚书潘韦权钧令后,将所有银钱送往五羊军关,司库内所有盐、铁、炼金、布匹等物资送往五羊军关。
户部王郡、荒郡司主事郎中带着民局、度支局、仓局、仓场局四局主事员外郎开始清算两郡秋粮税算,夜以继日挑灯夜战,短短十三日便清算完毕,在禀报户部尚书潘韦权后,户部尚书钧令借助都督府信鹰飞抵二郡郡府,粮草出库押解入五羊关。
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监厅军纪军校尉、荒郡郡府兵政、荒郡都督府监事将军、荒郡五羊州都指司司正,四个人,四把钥匙,这才打开尘封已久的夏族亥字号武库。库内刀剑弓弩不计其数,羽箭、弩箭一捆捆堆积如山,盔甲鲜亮制作精良,下炼金、上炼金、百炼金以木箱装好陈列整齐目不及也。
左军都督府监厅军纪军校尉负责查点,荒郡五羊州都指司负责搬运、装车,再由左军都督府军纪军校尉亲自盘点后押解送入五羊关。
荒郡五羊州都指司司正、王郡幽谷州都指司司正均是十日内筹措出五千可战兵卒送往五羊关。
布政库房被打开,以资五羊抗敌。
廪库被打开,以增五羊战力。
亥字号军库被打开,以补五羊之匮。
州兵入关,以挽五羊颓势。
秋分已过,京城中人尚在食瓜消暑,十三郡还是万紫千红百花竟放争奇斗艳的时刻,五羊却是秋风凛冽,黄叶漫天飞舞。
月华如练、皓月悬空。
这是五羊关内所有人最期待的时候,日落月升,火头军支起锅灶燃起篝火,张开嘴狠狠咬下一口攮子、双手抓满肉条塞进嘴里、仰起脖子一口吃尽碗中烈酒,没有咀嚼的动作囫囵吞枣般直接咽下,只有这种身体上的极致感官体验,才能告诉他,自己又多赚了一天。
五羊边军士卒所欠将近三年的俸禄饷银足额发放,就连那些罪卒也象征性的给了些体恤银,战死弟兄们的抚恤银,自有左军都督府与工部核发。
五羊关接收所有入关物资全都堆放在南关或者是靠近南关的库房及营房内,白天入关,夜间出关,白典、张监领军纪军处理这些物资,特别是盐、铁、布匹、炼金、银钱基本上都是直接出关,至于粮草、军械、军备,暂留一半在五羊关内,其他的也是秘密运出军关,送往君山山脉内。
五羊军关,都指营营正值房。
“老白,安排的怎么样了?”半仙看向白典轻声问道。
“差不多了,我和张黑脸这段时间就没停歇过,运送物资都是黑脸的军纪军,他们会战死在北关,五羊之谋划,就差最后两步了。”白典沉重的说道。
半仙、白典二人看向张监,满怀关切,一年时间携手应敌,三人私谊愈加深厚,依照三人所做决议,张监与监房军纪军搬运所有物资进入君山山脉内五羊秘密据点,为防泄密,张监将带领军纪军战死在北关关墙之上,与五羊关共生死。
张监看着房内两位老友,朗声说道:“关在人在,张黑脸是做到了,你半仙与百算是做不到喽,别羡慕我。关破之后,你二人在他们眼中是畏敌怯战苟且偷生,你二人所担远超张某,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等待时机夺回五羊,为五羊计,我张黑脸虽死无悔,军纪军弟兄更是心甘情愿,绝无悔意。”
“黑脸,···”
“半仙,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半仙欲说什么,被张监直接打断。
“半仙,血狼的克托兰一事进展如何?”白典轻声询问道。
“克托兰已取得海日古信任,这几日夜里偷偷有鞑子隼级勇士越关墙进入关内,差不多有八人,不过都是隼级勇士,而非圆满甚至大圆满。现在五羊关只是在苟延残喘尽可能为朝堂修葺羽谷关争取更多的时间。”半仙说道。
“偷梁换柱进展顺利,所涉之人典房以战死造册,大部被选中之人皆已进驻君山山脉内五羊据点,鞑子开始进入关内,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至于浑水摸鱼的人选,已经合理脱离五羊,离开军关了。”白典说道。
“监房所查几事,进展不佳,当初上官阵总组建五羊骑阵相关册本,所涉武者修习形意感悟册本,别说一本了,连焚烧的痕迹都没有,监房失职依旧没能查出头绪。关内心怀叵测之人,虽说清了几批,恐还有余孽存留,深藏其身不露破绽,监房也无能为力。”张监有点沮丧,低沉说道。
“半仙、黑脸,说到细作密探,我突然想起一事,血狼魏鹏与我三人秘议当夜,房外牛鬼蛇神尽皆显露,连杀百余人。回典房后,在军册库索查,本只是想查看这些人的底细,想起前几年血狼卫士典程松伟所提怪事,不仅是五羊辖下各寨,还有都指营及辖下各阵、各卫,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始终有几个名字存在册本之上,而且职位多是军士、伍头、军头,这个现象,已经在五羊关存在几千年,自五羊都督府建府典房开始为戍边军卒登记造册便存在。”白典低声说道。
“什么”
“什么”
不管是半仙还是张监,大惊失声道。
房内顿时便安静下来,三人皆陷入沉寂之中。
大约也就盏茶功夫,半仙眼神为之一亮,似是想到什么:“应该是、应该是。”还没说什么呢,半仙慌忙转身看向周围,不再说话,还流露出心有余悸的样子。
“老白、黑脸,不要问也不要打听,此事,今夜我三人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说,切记、切记。”半仙见二人想询问,急忙说道。
“五羊边关沦为今日之局面,若说是因为五羊底蕴遗失、朝堂内贼呼应、五羊战力疲弱却需应对鞑子虎狼之师,不过是牝牡骊黄耳,管中窥豹,五羊沦落之缘由,不过是夏族千年承平,安宁平和之乐使得氏族忘却战乱之苦,生死安危不存,公义消散私欲成壑,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成为人生之追求,由利而导以益行事,五羊被破鞑子纵兵过关入境,焉知是祸是福啊。”张监缓声感慨道。
“残血夜惊变,夏族各大氏族十不存一,古老门派销声匿迹,先贤慷慨赴死,无数英魂铸造,方有夏族千年安宁,代价如此之巨,后人焉能沦落。夏族虽盛、好战必亡,四境虽安、忘战必危。夏族承平,天下大恺,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白典慨然道。
“你们两个啊,哪来这么多感慨。说起来你们就没有感到怪异之处吗?自五羊与京城得以联络,鞑子真神奴隶与隼级勇士再无出战。”半仙笑着说道。
“确是如此。”
“的确。”
白典、张监回应道。
“老白、黑脸,开元大陆辽阔无边,夏族得天独厚雄据东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残血夜之后的事情,北方三部、西方诸国、南方各族、东方海外诸岛,从未断绝觊觎之心,几千年安乐祥和以度日,夏族隐秘之多,非我等所能得见,五羊关屹立北境,就连我们这些戍边老卒都难以说清,有些事情啊,是难得糊涂。”半仙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
“难道说贤亭真的存在,是它在一直守护着夏族吗?”张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鞑子不过是北方一游牧部落,焉能劳驾贤亭,海日古部真神奴隶与隼级勇士龟缩不出,多半是荒郡或是王郡氏族出手了,只是目的不明罢了。”半仙肯定的说道。
“半仙,若依你所言,那为何不直接出兵击退鞑子,以消兵祸。”白典当即说道。
“老白,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无需那么多弟兄战死边关了。”
“老白,黑脸,五羊与鞑子之间征战,一直遵循一个约定:先天武者不得插手战事。我等在五羊戍边多年,可曾听说过为何吗?说是夏族先天与謌克祭祀之约定,奇怪就奇怪在,不仅我们在遵守这个约定,鞑子也在遵守,鞑子是什么玩意儿,嗜血残暴只信武力。矛甲酒肆形同虚设,神甲丢失神阵也不复存在,鞑子对五羊无孔不入又焉能不知,为何此次攻打五羊,隼级勇士依旧没有光明正大出手。说起来,先贤为后人计之多,无可想象,不过是子孙后代无能。”半仙说着神色中浮现出一股悲凉。
半仙、白典、张监,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五花八门什么都聊,三人心里都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的变化,像今日这般齐聚一堂笑谈风云,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