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教主”这个称呼,本是张飞心直口快,说句话来开开玩笑。可卫小兰一听之下,心中狂喜不已。
小教主张晏,对于张角来说,那是明确无疑的嫡长子。那么小小教主,意味着这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卫小兰喜形于色,倒了一杯茶,说道:“翼德将军武艺过人,为人又仗义豪迈,愿让腹中孩儿,拜翼德将军为义父。妾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说罢,立刻将酒饮尽。
张飞脸上笑得乐开了花,转头看向张晏,说道:“主公,这事你允可否?”
张晏自收张飞以来,私下里一直以兄长之礼事之。心想若能如此,可拉近二人关系,和这位名将搞好关系,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想到这里,笑道:“咱们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看,索性连了宗吧!”
连宗,就是将同姓的人之人认作本家。
当即,张晏张飞互相敬酒,让张飞认作这孩子的义父,二人也是连宗的亲戚了。
众人更是“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的声音响个不停。
张晏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就是这主公儿子。”
“在甘陵城中,你们自可叫我主公,可一旦开拔到了广宗,在那里,小教主三字尚可叫得,主公二字,断不可再叫。”
“因为咱们太平道,名义上只有一位主公,那就是太平道教主、黄巾军总统帅、大贤良师张角!”
张飞笑道:“那有啥,都是一家人。”
张晏说道:“虽是一家人,但政治上的事,最是粗心不得,还望诸位谨言慎行。”
众人说道:“遵命。”
饮宴片刻,卫小兰又说道:“我也要去广宗。”
张晏奇道:“那里战火连天,多危险啊,你何不留在甘陵?”
卫小兰心想,那里有你在,你在的地方,妾身便感到很安全。
但这话她哪好意思当中说出来,只是说道:“这回精兵强将齐聚广宗城,广宗城倘若危险,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张晏一想,这话所言令人深思,作为太平道之人,现在敌人可谓到处都是。
想要安全,就只有通过自己的能力将敌人打败,这样才能让亲人不受到任何伤害!
许风受命,率看风者及所借两千人,化装成百姓,前去幽州大造谣言。
时正值秋收,幽州收税甚多,百姓苦不堪言。《讨王侯》之曲,便流传开来。
其词曰:“墨吏赃官满九州,公卿得意庶民愁。一旦中黄遇太乙,万千黎民讨王侯。”
百姓所唱此歌,也未必便是要揭竿起义,只是心中颇为不平,以此抒发自己心中愤懑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让统治者大为忌惮。
刘虞打听到此歌乃是张晏所作,类似的歌谣,还有《太平歌》。
当即下令,在幽州禁绝一切张晏所作之歌谣,违者,斩。
……
幽州,蓟城
对于十二岁的公孙续来说,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吃上一盆红烧鹿肉。
用大块大块的好鹿肉,红烧出一盆,大口大口的吃。
尤其是在幽州寒冷之地,深秋之时,更适合吃这种好东西了。
公孙续要是能吃上这红烧鹿肉,简直活活美死。
这边吃,那边腰斩他爸爸都不心疼。
他对公孙瓒说:“爹,我想吃红烧鹿肉。”
公孙瓒心想:这倒霉孩子,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知道吃。哼了一声,说道:“等我升官了,就领你去吃。”
从此,公孙续就盼着他爹升官。
可他爹总也不升官,公孙续这孩子心眼也实,也不知道找别人请自己去吃,就一直等着他爹升官。
这回,听说公孙瓒快要升北平太守了,公孙续心中高兴,心想:只要爹一升官,我就能吃红烧鹿肉啦!
可一听之下,在最后的阶段,刘虞竟然给否了,公孙瓒没升上官。
公孙续听了之后,大为愤怒!
他气得在家里待不住了,出去在街上乱走。
“太黑暗了,太黑暗了!”
“这个世道真是太黑暗了,竟然不给我爹升官!”
“我的红烧鹿肉啊……气死我啦……”
在出离愤怒之际,他想到了最近传遍幽州的一首歌。
这首歌带有造反倾向,可对于还四六不懂的公孙续来说,才不管这些呢。当即大声唱起来,表达他内心的愤怒。
“墨吏赃官满九州,哦~”
“公卿得意庶民愁,哦~”
“一旦中黄遇太乙,”
“万千黎民讨王侯,哦~”
他虽然也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觉得唱出来,内心瞬间就痛快了。
还引吭高歌道:
“欧,哦吼哦吼……”
原本农民们唱这歌,也都是在田间地头,或者在外面土路走的时候唱,皇权不下县,一个村里能有什么公差,唱这歌一般也都是安全的。
可在这幽州首府的蓟城大街上敢这么唱,那还了得。
片刻之间,跑过来好几个官差。
原本这些官差该把他就地正法的,公孙续连忙说道:“我爹是公孙瓒!”
这几个官差一商量:公孙将军的大公子,可不能就这么斩了,但要是放了,不是相当于违背刘刺史的命令吗?干脆把他抓起来,让刘刺史去处置吧。
于是,就把公孙续抓起来,交给刘虞。
刘虞下令,将公孙续关押起来,三日后问斩!
公孙续进了牢中之后,看着面前那漆黑的墙壁,再也看不到他爹爹,也看不到红烧鹿肉了,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公孙瓒得知此消息,大为震怒,当即去见刘虞。
“刘刺史,听闻你抓了我的儿子,要三日后问斩,不知道此消息确否?”
“令郎在大街之上高唱张晏所作的《讨王侯》,我早已下令,禁绝张晏所作歌谣,违者,斩。我这是秉公执法。”
公孙瓒沉默片刻,俯下身去,拱手说道:“刘刺史,这事,可否就这么算了?”
“那当然是不可以的呀。”刘虞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惩罚!”
公孙瓒赔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都是同僚,能不能看我的面子上,就把他给放了?”
“哎,不可!”刘虞义正言辞地说道:“有法无情!”
公孙瓒深呼吸了几口气,语气近乎恳求,说道:“刘刺史,事急从权嘛。我身为将军,倘若儿子被杀,哪还有心思领兵作战。你就看在幽州军事的面子上,放过我儿子这一遭吧。”
刘虞脸一沉,说道:“你要事急从权,别人也要事急从权,渐渐所有人都事急从权了。人人事急从权,有何公正可言?”
公孙瓒心想:公正,公你奶奶!刚要发作,看到刘备在身旁。
刘备断了一条手臂,但是因他为人颇有能力,人缘又很好,所以也没人因此歧视于他。再加上他这条手臂还是为了刘虞而断的,所以刘虞也很感激刘备。
公孙瓒走到刘备身边,说道:“玄德,帮我求求情吧。”
刘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做好人的机会,帮他求情,刘虞听不听,他这个好人都做了。
他走上前去,用仅存的左手帮着刘虞掸了一下肩上的灰尘,说道:“伯安兄,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刘虞把刘备的手拿了下来,说道:“玄德,别的事我都依你,这事,可是原则问题啊!”
公孙瓒本为快意恩仇之人,之前为求刘虞,说了许多好话,已经是极限了。对方竟还不买账,当即忍耐不住,怒气上冲。
飞起一脚,踢翻了刘虞面前的桌案,指着刘虞骂道:
“想动我儿子,先问过我手中兵刃!”
“放肆!”刘虞大喝一声,霎时之间,帐中围上许多士兵。
公孙瓒见其人多势众,只能先忍气吞声,再作打算。于是并未将刀出鞘,一直摁住刀柄,缓缓退出帐外,随即跨上马背,向本部所在飞奔而去。
公孙瓒回到本部之时,其妹公孙瑶,正在地上用木片摆圆。
公孙瓒盛怒之下,也没顾及,飞步走过,把公孙瑶快要摆好的圆给踩坏了。
公孙瑶年纪二十岁左右,容色秀美,手中正拿着几根算筹。
她从小并未习武,武艺连常人尚且不及,但对于算学却是颇有天赋,数年来精研算学,有着很深的造诣。
近来,她致力于测出圆周率,想了许久,才想出用木片割圆之法;又摆了许久,才快要摆好,结果就被公孙瓒这一脚给踩坏了。
公孙瑶刚要埋怨。
却见公孙瓒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叫道:“刘虞匹夫,欺我太甚!我绝不就此干休!”
公孙瑶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管自己的研究成果,走上去问道:“兄长,何事?”
公孙瓒怒道:“刘虞匹夫要杀续儿。”
公孙瑶身为公孙续的姑姑,一听这话,立刻吃了一惊,说道:“此事来龙去脉究竟如何?”
公孙瓒刚要说出,公孙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这里人多耳杂,咱们入内详谈。”
公孙瑶便带着公孙瓒进入内室,公孙瓒含怒,把此事的来龙去脉给公孙瑶讲了。
他越讲越生气,用手猛力一拍桌子:“我这就点起本部兵马,和刘虞匹夫火并。他要杀我儿子,我便杀他全家!”
公孙瑶连忙劝阻,说道:“刘虞所辖兵马,是兄长数倍,此战难胜。纵然胜出,倘若朝廷怪罪下来,我公孙一门岂非前途未卜?”
公孙瓒怒气上冲,脸涨得通红,胸口也不住起伏,气呼呼地说道:“那便让续儿给他杀了不成?!”
“哎,兄长,别急啊,先坐。”公孙瑶摁住公孙瓒的肩头,劝他坐下,说道:“我有一计,若成功,则刘虞不但不敢杀续儿,亦且大失颜面。”
“那便请贤妹说来。”公孙瓒素知他这妹妹智力过人,听到她有主意,也很重视。
“我曾听闻河北流传着一本《安平诗集》,乃是黄巾小教主张晏所作,便命人取得一本。我观其诗,虽有诲人造反作乱之语,却也有许多合乎道理的妙句。可以如此如此……”
听了公孙瑶的计策,公孙瓒脸上逐渐由怒转笑,到了最后,更是大喜,笑道:“怪不得没人敢娶贤妹,智力果真不同寻常!”
公孙瑶听到这独特的夸人方式,白了他一眼,说道:“兄长若能注意言辞,也不会与同僚关系不睦了。”
当下,公孙瓒采取了公孙瑶的计策。出门便即大哭,哭他儿子公孙续,仿佛他儿子公孙续就注定要死了一样。
那边刘虞,一直派兵守备,防御公孙瓒来袭。结果这一天,公孙瓒都并未来袭。
又命士兵枕戈待旦,防御公孙瓒趁夜偷袭,而公孙瓒夜晚也并未来袭。
这时,细作来报,公孙瓒在营内大哭。
刘虞才放下心来,他以为,公孙瓒这回虽受了委屈,却不敢火并,只得大哭公孙续。
心中窃笑:这公孙瓒自夸英雄了得,我要杀他儿子,却也只能吃哑巴亏,还在营中大哭,当真可笑。
想到这里,对公孙瓒的戒备也就渐渐淡了。
次日,刘虞先是处理完政事,将政事处理完之后,便开始修身,拿起一本经书高声吟诵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却听门外一人高声吟诵一首诗,打断了他的吟诵。
那诗吟诵了一遍又一遍,刘虞也是有些好奇,听了自己的吟诵,侧耳听去,只听得他吟诵的是: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听了之后,心中一震。仿佛那农民劳苦耕种的景象,就在面前。
“此警句也,速请吟诗之人入内!”刘虞下令道。
那吟诗之人是一身穿平民打扮的男子,刘虞说道:“你是何人,所吟是何诗?”
那男子说道:“小的是府中下人,名叫梅哲仁,吟诵的诗也不知道何人所写,只是城中传开。”
刘虞也没看过安平诗集,感叹道:“能写出这诗之人,必为当世大德也!”
梅哲仁凑趣道:“哦?刺史大人为何觉得此诗很好呢?”
刘虞感叹道:“这诗将农民的疾苦写的栩栩如生,又表明粮食之珍贵。我身为父母官,也无时无刻不思百姓,见到此诗,不禁令我心潮起伏啊!”
梅哲仁眼珠转了转,笑道:“既然刺史如此喜爱此诗,何不将此诗写好,挂在厅中。这样不但刺史能时常见到以勉励自己,其余文武官员来到这里,也能见到刺史爱民之心,岂不美哉?”
“好建议!”刘虞听了之后,喜笑颜开,当即拿出一张绢帛,研好了墨,毛笔在纸上写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还有个落款【幽州刺史刘虞敬书】
当真是笔走龙蛇,气势如虹!
写罢之后,刘虞命梅哲仁将这绢帛挂在墙上。
梅哲仁挂好之后,连忙告辞,一溜烟出去了。
刘虞背着手,仰望着墙上的大字,深情吟诵道:“啊!锄禾日当午!……”
又过一日,到了该斩公孙续的日子了。
刘虞便令将公孙续带上堂来,当堂宣判斩首。因为此事过于重大,所以文武官员都到了。
公孙续被拖上堂来,他只是个小孩子,听到自己竟然要被杀,惊慌失措,哭个不停。
“呜呜呜……求求你……别杀我……”
这时,公孙瓒率其手下将领上堂来。公孙瓒听到儿子的哭声,心中难受,即便他早有准备,声音还是发颤:
“住手!”
刘虞冷哼一声,说道:“公孙将军,今日本刺史誓要秉公执法,若你不服,也可犯上作乱,我今日已聚集重兵,谅你也无胜算!”
公孙瓒见到堂上挂的那副字,冷笑一声,说道:“我当然不是来阻止刺史秉公执法的,就是想问问,这秉公执法,是只处罚我的家人呢,还是违反条令的,都要处罚?”
“自然是违反条令的都要处罚!”
“哦?那倘若是刘刺史的家人呢?”
刘虞义正辞严地说道:“别说是我的家人,即便是我,犯了条令,也该当处罚!”
“哈哈哈!”公孙瓒仰天大笑,说道:“那请刘刺史把你身后悬挂的字当众读一下。”
刘虞有些疑惑,可依旧读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幽州刺史刘虞敬书。”
公孙瓒说道:“嚯,都‘敬书’了,恭敬的很呐!”
刘虞见他冷嘲热讽,心中不快,说道:“这首诗含义深刻,我甚钦仰,故手书以悬挂在此,有何不妥?”
“哈,那便告诉你吧,这首诗,也是张晏所作!”
“什么?”刘虞大吃一惊,他只以为张晏之能写一些诲淫诲盗、教人犯上作乱之诗。哪能相信这首诗也是张晏所作?
公孙瓒从怀中掏出一本《安平诗集》,翻到那一页,递给刘虞。
“唱上几句,都该斩首。那堂而皇之地挂在墙上当作箴言,还不该千刀万剐么?”
刘虞看着这诗集上的字,手有些颤抖,可仍旧嘴硬:“这诗集随便都可以仿造,谁知你不是派人看了我壁上的字,又写在这里来诓我?”
公孙瓒冷笑道:“此诗在幽州流传不广,但往南几百里,乡间小儿都能诵读,为黄巾小教主所作,人人皆知,何须仿造?”
刘虞问麾下众人,众人都低下头去,以为默认。
只有一个斥候,心直口快,说道:“这诗确实是张晏所写,我之前去冀州探察的时候听过!”
刘虞怒道:“那为何不早报我!”
那斥候挠了挠脑袋,说道:“您写的这字太乱了,我都看不懂。您刚才一念,我才知道写的是什么。”
“废物!……”
“好了。”公孙瓒微笑着说道:“别骂了。”
随即装出一副仰天长叹的样子,叹道:“唉,黄巾贼不可不防啊!虽说涉事之人有犬子在内,也只好大义灭亲了。就请刘刺史把自己和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一起斩首吧!”
公孙续脑袋不太灵光,不知道自己已经解套了,还以为公孙瓒说的是真的,大哭起来,说道:“先斩他再斩我吧,这样我还能晚死一会。临死前的一餐,一定要给我吃红烧鹿肉。”
公孙瓒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你还没忘了这茬呢。
刘虞东看看,西看看,神色十分尴尬。
他要是董卓那样的人,那也好办了,老子就是说话不算话,你能咋地?
但他平时话说得太满,动辄以“公正”自居,还总爱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去教训别人,来彰显自己的道德。
尤其是刚才,亲口说的:“即便是我,犯了条令,也该当处罚!”现在就更下不来台了。
他沉默了半晌,咳嗽了几声,俯下身去,拱手说道:“公孙将军,这事,可否就这么算了?”
“那当然是不可以的呀。”公孙瓒微微一笑,学着之前刘虞的语气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惩罚!”
刘虞赔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都是同僚,能不能看我的面子上,就免了我这次?”
“哎,不可!”公孙瓒义正言辞地说道:“有法无情!”
刘虞深呼吸了几口气,语气近乎恳求,说道:“公孙将军,事急从权嘛。我身为刺史,倘若被杀,哪还能处理政事?你就看在幽州政事的面子上,放过我这一遭吧。”
公孙瓒脸一沉,说道:“你要事急从权,别人也要事急从权,渐渐所有人都事急从权了。人人事急从权,有何公正可言?”
在场众人许多都知道,这话就是之前刘虞的话,现在两人状况相反,公孙瓒就把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了。
刘虞的部下,已觉得好笑。公孙瓒的部下更是放声大笑,声震屋瓦!
刘备在一旁听着,心想:刘刺史啊刘刺史,让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非不听,处事如此油盐不进,最终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可事到如此,不得不救,于是走上前去,说道:“伯珪兄,这事就算了吧。”
公孙瓒嘴角忍不住上扬,憋着笑,用之前刘虞的语气说道:“玄德,别的事我都依你,这事,可是原则问题啊!”
刘虞彻底被激怒了,气急败坏地叫道:“公孙瓒!尔不必拿我之前所言来刺我。尔凭良心而论,我挂这字,无非是勉励自身爱护农民、珍惜粮食,如何当死!”
“刘刺史不当死,我那侄儿就当死吗!”
随着这话,公孙瑶走进堂中,她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虽然因不习武艺之缘故,行动并不是很矫健。但也因未习武艺,没有受到风吹日晒,肤色白皙,在这边疆之地,更显得娇美过人。
她双眉一展,两道寒光从眸中射出,沉声说道:“刺史大人适才所言,阁下为无心之失,因此不该处死。可我阿续侄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胡乱唱了几句,便该处死吗!”
她目光在堂上其余众人扫了一下,说道:“诸位,倘若你们的孩子没有伤害别人,只因为乱说了几句话,就被人杀掉,你们是什么感觉?”
场上众人许多都是有孩子的,听到这话,不禁升起同理之心,心想这孩子就因为唱了几句歌就被杀,实在太过残忍。如此之法,不执也罢!
抓住公孙续的那两位小兵,也因为心中受到触动,抓他的手有些松了。
公孙续虽然手上被绑,脚上却依旧可以走路,跑过去靠着公孙瑶,大声哭道:“姑姑,我不想死!……”
公孙瑶把公孙续抱在怀中,解开他手上的绑缚,帮他擦掉脸上眼泪鼻涕,说道:“放心,你不会死的,姑姑带你回家!”
二人刚走出数步,刘虞怒喝道:“谁允可你们走了?!”
霎时之间,兵刃响动之声大作,刘虞麾下士兵,纷纷拿出兵刃,包围了公孙瓒等人。
公孙瓒刷的一声,拔出腰刀,指向刘虞,怒喝道:“你和我儿都违了条令。要么一起放,要么一起死!如若不然,我兵马已然有备,咱们火并起来,玉石俱焚吧!”
刘虞自然不愿意引颈就戮,可也觉得把公孙续就这么放走,实在太过丢脸。双方便如此僵持下去。
刘备心想:倘若双方火并起来,那可大大不妙,还是得我去打个圆场。
于是刘备和善一笑,说道:“各位先把兵刃放下,听我一言:刘刺史设此条令,本意为遏制黄巾发展,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之中,忽略了‘无心之失’这一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笑道:“我有一建议,今日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可将续公子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至于刘刺史,做个口头检讨,此事也就算了。不知刘刺史和公孙将军二位以为如何?”
公孙瓒心想:给我儿子打二十军棍,他却口头检讨!可不管怎么样,毕竟儿子不用死了。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可以。”
刘虞脸露不甘神色,但也无计可施,只好也答应道:“那便如此吧。”
刘虞命将公孙续打二十军棍,两位手持军棍的小卒,将公孙续放在一条长凳之上。
一位小卒,用力在公孙续的屁股上打了一棍。
“哎呦!”公孙续大叫一声。
公孙瓒怒瞪那个打公孙续的小卒,那小卒吓得身子一颤,手一松,那军棍落在地上。
第二位小卒再打的时候,虽装出一副用力的样子,打得却非常轻。
公孙续这孩子心眼太直,不知道装出一副挨打的样子,还呵呵笑道:“真舒服啊!”
弄得刘虞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但事情已到如此,自然也不能说给我用力打照死了打之类的,只得一脸阴沉,看着公孙续大呼舒服。
公孙瓒见此情景,脸上不仅露出得意之色,心想:我的儿子,要打也轮不着你们!
不一会儿,二十军棍打完。公孙瓒说道:“刘刺史,这便无事了吧?”
刘虞转过身去,一挥袖子,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公孙瓒及其手下众将方才离开,公孙瑶和公孙续也跟随而去。
公孙瓒一行人走后,刘虞叫道:“去,把那个叫梅哲仁的下人给我叫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
半晌之后,下人来报:“刺史,你说的那个叫梅哲仁的……”
“怎么样?”
“没这人啊……”
刘虞一听之下,恍然大悟,定是公孙瓒等人用这招来骗他。
当即大怒不已,扯下墙上的字画,一通乱撕乱踩。
因为刘虞自身违反了对张晏的禁诗条令,却又仅仅口头检讨了事,使得此条令名存实亡,难以开展。
又因为刘虞栽到了公孙瑶的手里,弄得他灰头土脸,威信大降。
看风者在边关的各种谣言,又趁势而起,幽州人心惶惶,只能力图自保,没有工夫攻打黄巾军了。
却说公孙瓒、公孙瑶、公孙续这三人得脱险境之后。
公孙瓒面色平静如水,对公孙续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吃红烧鹿肉吗,来,我今天请你吃。”
“啊,太好了!”公孙续欢呼道。
公孙瓒请了两位师傅,在家里做了一大盆红烧鹿肉,给公孙续吃。
公孙续吃的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而公孙瓒一块也没动,只是站的笔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
公孙瑶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公孙续,说道:“这是治外伤的药。”
公孙续嘴里塞满了鹿肉,说道:“嗐,不用,刚才压根也没打伤我,用不着。”
“拿着吧。”公孙瑶把药塞到公孙续的手里:“你会用得着的。”
公孙续不明就里,接过之后,塞到怀里,继续吃肉。
公孙瑶心想,可怜的孩子啊,对将要发生的悲惨命运还一无所知呢。
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屋去。
到了公孙瓒身边,公孙瓒说道:“这回可多谢你了,兵不血刃,救回了续儿。”
公孙瑶摆了摆手,大方地笑道:“谢什么,难道我不是他姑姑嘛?”
公孙瓒把公孙瑶送走,又把那两位师傅付了钱之后,也送走了。看了看院中,并无旁人,把房门给关上了。
随即,屋中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哎呀!爹,别打!疼死我了……”
“我打死你个兔崽子,让你知道知道,不是什么歌都能乱唱!”
“哎呀呀呀呀……”
公孙续在家里挨的揍,可比结结实实的二十军棍都要惨多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吃红烧鹿肉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
公孙瑶在自己的屋中,算筹胡乱摆在桌上,木片散了一地,她却并没有去捡,而是坐在胡床之上,手里翻阅着那本安平诗集,很是入迷的样子。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好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难得写出如此之景色,尤其是幽州,到了冬天,当真苦寒,只是却无渔翁垂钓,冰面已冻实了……”
尤其是她看到最后的《吊古战场文》的时候,更是赞叹不已。
【吾想夫北风振漠,胡兵伺便。主将骄敌,期门受战。野竖旌旗,川回组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胫,坚冰在须。鸷鸟休巢,征马踟蹰。缯纩无温,堕指裂肤。当此苦寒,天假强胡,凭陵杀气,以相剪屠。径截辎重,横攻士卒。都尉新降,将军复没。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这一段写得,乃是边关作战之场景,公孙瑶身为幽州人,肯定更加有体会。
她拿着《安平诗集》,翻了一遍又一遍:“句句致力天下太平,可凭借两首诗,就险些将幽州搅得天翻地覆。黄巾小教主,究竟是何等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