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娘叹了口气,说道:“我听说那张晏久习妖法,经常魅惑良家女子,来习阴阳双修之事,采阴补阳,以成其妖法。我怎能与这等妖人为伍。”
“阴阳双修……”姜伊儿好奇地说道:“姐姐,什么是阴阳双修啊?”
郑二娘白皙的脸上微微现出红晕,啐了一口,说道:“嘿,你这小姑娘,听到这话,不赶快划过去,还问呢!”
伸出手去,拧了一下姜伊儿的小嘴。
第十三章
张晏策马赶到灵蛇山下。
遇上灵蛇山一位哨探的喽啰,喽啰问道:“来者何人?”
“回禀你们二位首领,就说太平道小教主前来。”
小教主,就是张晏的代称。
因为张晏没有亲生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张曦(字晓露);两个堂弟,张纷(字既美),张重(字修能)。
但张曦是女子,张纷张重又是养子。何况就算是亲生,那也只是张宝、张梁之子,论地位自然远不及大贤良师张角的嫡长子。
所以一提到小教主,就是指张晏无疑了。
这句话一出,那小喽啰十分惊讶,立刻就跑回山报信了。
张晏乘马在山下待了好久,都快无聊死了。
才看到有一群人流,从山上下来。
两只大旗迎风招展,上写着“郑”、“姜”二字。
出来的喽啰黑压压一片,张晏肉眼一看,心里一估计,至少有一千多人。
而最前面,两位女将骑着马,手中拿着兵刃,正是郑二娘、姜伊儿。
张晏策马略微上前两步,说道:“黄巾张晏,见过二位首领。”
“我乃灵蛇寨大当家,人送外号女飞将,郑二娘是也。”郑二娘虽说对他抱有敌意,倒也不肯失了礼数。
“我是灵蛇寨二当家!人送外号……还没想好!我叫姜伊儿!”旁边那位小姑娘叫道。
人送外号还没想好,这玩意有自己想的吗?张晏在心中吐槽道,不过对这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确天真可爱,尽管他更想征服的是郑二娘。
郑二娘报完姓名之后,却一直往张晏身后看,就好像不太相信他是一个人来的一样。
“张晏,是不是埋了伏兵,孤身引我等上钩?!”郑二娘娇喝一声,声音清脆动人。
“我本不愿与灵蛇山交兵,何必埋伏?”张晏不卑不亢地答道。
“那……一万石粮草预备齐整了没有?”郑二娘还以为张晏怕了,是来纳粮的。
“有也不给!”对于这样的大姐姐,不逗她一下感觉对不住自己这张小白脸。
好在这里没有他手下的兵马,他这样和郑二娘调笑,倒也不算是失了威严。
“呸!你好歹也是占据一方的人物,这样嬉皮笑脸的成什么样子!”
郑二娘感觉再这么下去,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连忙呵斥道:“那你孤身一人,来此作甚,何不取兵马厮杀?”
张晏只是笑着说道:
“郑女侠也是当世佳人,张口闭口就是厮杀,岂不大煞了风景?”
“灵蛇山距临清城不过百里,咱们也算是邻居了。”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就请郑女侠来临清城一叙,咱们交个朋友,岂不是好?”
“……”
郑二娘一开始看这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夸自己是佳人,心中还有些欢喜。
可又想起别人称他擅妖法、阴阳双修等传言,他邀我去临清城能有什么好事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惊又羞,面颊通红,怒道:
“呸!谁要和你这妖人结交!尔孤身一人,莫非前来送死么!”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张晏随口说了两句后世的诗,本是无心,却于无心之中已经突破了这个时代的文学边界。
他叹道:“我便是一个人来的,你们大可倚多为胜,一千多人合攻我一人,这才是你们灵蛇山的做派嘛!”
“擒你,何须这众人齐上!”郑二娘似乎很容易受激,一听这么说,立刻在嘴上就作出了绝不围攻的承诺。
“那你们两位女侠共同对付我一人也行,横竖你们二位是女子,我合该让着你们。”
一听这话,郑二娘更恼了:“女子又如何,你瞧不起女子么!”
“姐姐,让我来对付他吧,也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灵蛇山的厉害!”姜伊儿在一旁跃跃欲试。
“好!”
张晏见到姜伊儿策马上前,手中好像拿着一个黑沉沉的物事。
凝神看去,见她手中的兵器,是一柄铁索剑,剑身黑沉沉的,好像是一柄钝剑,似乎是玄铁重剑的缩小版。
虽然剑身短小,但黑铁所制,应该也不少于三十多斤。
再加上剑身还有大约一丈来长的铁索,这兵刃,可以说既包含了钝剑,又包含了流星锤的用法。
是一柄厉害的奇门兵刃,也可以看出姜伊儿的臂力非凡。
“看剑!”姜伊儿用铁索抡动黑铁剑,黑铁剑飞了一圈又一圈,圈子也越来越大,忽然斜斜朝着张晏的身子砸去!
张晏的太乙剑并不出鞘,而是将其一伸,将铁索拦住,就感觉一股大力涌到,但也终究稳住了。
铁索就这么一圈一圈地绕在了太乙剑上,而黑剑也逐渐缠绕。
剑身余势未歇,朝着张晏面门砸来。
张晏左手平平伸出,挡住了黑铁重剑,却听“咔吧”几声响,自己五根手指,指骨齐断。
好在有凤羽之血,“啵”、“啵”五下声响,五根手指又恢复如常。
“过来吧你!”张晏恢复好的左手又抓住铁索,用力一拉。
“啊!”姜伊儿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拽了过来,拽到马上。
两人面目相对。
姜伊儿身子本就相对丰满,张晏和她同乘一马,身子相贴,感觉很是受用。
“看招!”姜伊儿败而不乱,两指朝着张晏的眼睛刺去。
尽管戳中了也能恢复,但看着两个指头朝着自己眼睛过来了,谁下意识都得挡上一挡。
张晏举起左手一挡,两根手指就戳在他的手掌上。而姜伊儿趁势在马身上一蹬,身子腾空跃开,跃到了几丈之外。
张晏看着自己手上戳出的两个红印,微微点头,赞道:“指力当真不错!”
“兵器还我!”姜伊儿娇喝一声,虽然她脑中也想不明白,对方凭什么把兵器还他,可还是叫出了这么一声。
“还你又何妨。”张晏微微一笑,手一扬,那黑铁剑带着铁索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直直的线条,落在了姜伊儿前方的土里。
姜伊儿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把兵器还给自己,又想起刚才两个人肌肤相接的时候,那对姜伊儿而言也是有感受的。
她和张晏年纪相若,也是少女怀春年纪,想到刚才的场景,不禁脸色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对方还来的剑接过。
想了几次,才走上前去,把黑铁剑抱在怀里,上马回到阵中。
张晏刚要再说几句“姜姑娘慢点骑”之类的话,郑二娘拿出腰间弓箭,连珠三箭朝张晏射去。
张晏朝左一晃,闪过了第一箭。
又朝右一晃,闪过了第二箭。
却见面前一点寒光朝面门射来,连忙低下头去。
这一箭正好撞在发髻之上,将他头发射散。
张晏本就容貌俊美,披散的头发在风吹动之下,显得更别具一种美感。
姜伊儿望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早觉得束得紧,多谢郑女侠。”说着,张晏还捋了捋自己飘散的头发。
“哼!”郑二娘轻咬嘴唇,骂道:“模样倒是不差,就是不学好!”
第十四章
“噗嗤。”姜伊儿笑了出来。
“你莫名其妙笑什么?”郑二娘问道。
“我在想,他这披头散发的,再穿个太极图形的衣服,赤着脚,手里拿个剑跳舞,就更符合他妖道的身份了。”姜伊儿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姐姐,不要杀他了吧,把他抓住,咱们也可以拿他换粮食啊。”
“嗯,我也正有此意。”
“抓我?”张晏听了之后,有些无语,说道:“郑首领未免过于自信。”
“张晏小儿,休得狂妄,今日让你瞧瞧某的厉害。”
郑二娘娇喝一声,催动枣红马向张晏冲来,红色的盔缨在风中摇曳。
二马相错之时,张晏只觉面前刀光一闪,忙伸剑柄挡住。
这一下力气似乎并不算大,看来郑二娘的力量不及自己,却见刀光闪动,一刀又迅捷地攻来。
他侧头避过,同时看清了郑二娘手持的是一柄镔铁马刀,刀身轻薄,灵敏有余,沉重不足。
二人乘马而战,斗了七八个回合,张晏始终剑未出鞘。
当张晏再次用剑挡开郑二娘手中马刀的时候,郑二娘怒道:“贼子还不拔剑,莫非轻视于我?!”
张晏却并不答话,二人又斗得几个回合,张晏忽拔剑在手,一剑上挑,郑二娘大惊,手中刀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张晏之所以不拔剑,是想激怒郑二娘。因为他发现郑二娘虽平时为人处世还算稳重,可只要觉得别人是瞧不起她的时候,立刻就会发怒。
似乎“不愿意别人轻视”,已成了郑二娘的一个心结。
张晏这种不拔剑的打法,果然引得郑二娘大怒,刀法破绽生出,于是被张晏趁机所乘,一招挑落了她手中马刀。
郑二娘拨马而走。
张晏朝后追去。
“看箭!”郑二娘身形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弓,箭如流星般朝着张晏射去,“噗”的一声,一箭射中张晏胸口。
这一下射进去之后,郑二娘忽觉心中一痛,心想:自己慌乱之中,出手没个分寸。这一下射中胸口,只怕他必死无疑了。
张晏感觉胸口好像有点感觉,低头一看:哦,原来一支箭射进去了。
他用手抓住箭身,随手拔出,抛到一边。
血喷了两下,瞬间止住。
“这!真的有妖法!”郑二娘见到这一幕,不禁大惊失色。
本来在马上弯弓搭箭就需要极好的平衡性,这么一惊之下,身子摇晃,弓箭都脱了手,朝着马下坠去。
张晏胯下“苍龙”何等神骏,已然奔到郑二娘旁边,手一伸,抓住郑二娘后心,把她拽上马去。
郑二娘见到这“恶名昭彰”的小教主竟然和自己相距这么近,大惊之下,连忙挥拳头向张晏打去。
相对于其他武将,她的力气本来就弱,张晏抗击打能力还较强,这几拳打在张晏的胸膛上,真有种“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感觉。
一个相貌极佳的大姐姐,在想挣扎而挣扎不脱的情况下,还用一点都不疼的拳法捶自己。张晏也觉得很是享受了。
“堂堂灵蛇山郑首领,何必如此惊慌?”张晏调笑着说道,顺便用手指刮了一下郑二娘的琼鼻。
“登徒子!你作死吗!……”郑二娘更是羞愤难当,再次向着张晏打去。
“待着吧。”张晏两手一翻,将她趴着横放到马背上。
这个姿势,是个很难出手的姿势。
因为她的手无论怎么打,也不可能绕到背后,打中身后骑马的人;而脚怎么向后踢,也不可能踢到身后骑马的人。
并且,因为她试图去打,试图去踢,两只手向后乱摆,两只脚向上乱蹶,仿佛在空气中游泳一样,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姐姐!”姜伊儿骑马追赶,但马力不足,“苍龙”即便身负二人,马力仍胜于姜伊儿的坐骑,两匹马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姐姐,我这就发兵攻打临清城,前去救你!”姜伊儿大声叫道。
“千万不要!……”郑二娘大声叫道;“你千万按兵不动……守好山寨……以免中计……”
估计因为马颠簸的原因,郑二娘的话也是时断时续的,最后一句说出之后,就和姜伊儿的坐骑离远了。
张晏擒着郑二娘,一路回了临清,这路上并无兵马赶来,只有郑二娘的坐骑,一匹枣红马,一路跟随着。
到临清城近郊的时候,张晏把郑二娘放下来,说道:
“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了,你力量不济,失了武器之后,更没还手之力;速度不及我,跑也跑不掉。”
“你想怎么样!”郑二娘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这一路上头发略先凌乱,衣服也有些不整,但仍旧难掩美貌。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怎么也不愿意进去,然后我把你扛在肩上,一路扛进临清城。你大哭大叫,惹得全城的人都来看你笑话,让他们认识认识,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女飞将’郑二娘啊!”说道后面,还故意加重了语气。”
听到这里,郑二娘脸上也有些变色,颤声说道:“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你跟着我乖乖地进去,我一路上碰到人,只说是请你来做客的,你的面子算是保住了。”张晏说完之后,还补充道:“你可要好好抉择啊,毕竟你等会见到的人,基本上都是你以后的同僚。”
“呸!谁要和你们成为同僚啊!”话虽这么说,郑二娘还是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装作一副自然的样子朝着城里走去。
在走进城之前,郑二娘还接连朝着张晏的坐骑看了几眼。
“你可以试试夺马逃走,然后我一个口哨,马载着你重新归来,那时你就知道尴尬二字是何写法了。”
“你混蛋!……”
第十五章
郑二娘随着张晏进城之后,走了没多远,见到何仪在领着士卒训练。
何仪对着张晏行了一礼,说道:“见过主公。”
说罢,朝着郑二娘看去,露出疑惑的表情。
郑二娘思索片刻,忽然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笑道:“这位是?”
“何仪,何子羽。”
“哦!何子羽是吧,张渠帅和我说过你,不错不错,继续努力!我看这些士兵一个个也都神采奕奕的,颇有我们灵蛇山的气概,改天有空的时候,可以让两家的军队多交流交流啊,哈哈……”
这招呼打的,非常自然流畅。
这让张晏心中暗暗吃惊。
她好像是被我抓来的吧?怎么弄得真的像来做客一样呢?
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尽量保住自己的威名,这女子真是不简单啊!
这一路上,城中的路人都议论纷纷。
“这位就是灵蛇山首领郑二娘啊!”
“她在当地也是很有威名的!”
“这回竟然来临清城做客了,该不会是两家要联合了吧?!”
“可能还真是……”
“联合好啊……”
“……”
而张晏,也笑嘻嘻地向众人打着招呼,似乎更坐实了两家要“联合”的说法。
就听许多路人,纷纷杂杂地说道:“联合……”
郑二娘听了之后,有口难言。
自己哪愿意和他们联合啊!尤其是联合这个词很多时候只是被合并的好听说法。
可要是自己当面否认联合,那就得承认自己是被这小子抓过来的。这对于她这样一个好面子的女首领来说,是断不能接受的。
她只能尴尬地笑一笑,向每一个热情的人挥一挥手,却什么也不说。
张晏刻意领着郑二娘在城里逛了一圈之后,把郑二娘安置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之中。
天色已晚。
虽然房间周围没有守卫,郑二娘在房间当中却并不敢逃走,生怕敌人埋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自己不逃还好,若逃就会立刻被抓。
更怕的,还是自己被抓之后,全城的人都知道自己不是来做客,而是被抓住了。那这一天戏不但白演,而且更加有损颜面。
因此,周围没有士兵看守,她也并不敢逃走。简直如画地为牢一般。
张晏就用这“面子”二字,给郑二娘束缚住了。
郑二娘待在房间当中,身入敌营,本就有些紧张。又想起了张晏喜好阴阳双修的传言,又觉有些恐惧。
连鞋袜都不敢脱,更别提除去衣服睡觉了。只是双手抱膝,坐在榻畔,犹如一个无助的小姑娘。
窗外月色皎洁,几点星辉透过窗纸,地板上现出斑斑驳驳的光彩。
她望着那点点星辉,眼中也闪着些晶莹的泪光,紧紧咬住嘴唇,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郑惠……你要挺住啊……”
当当当。
这时,忽听有人敲门。
郑二娘十分警觉,下意识就做了个拔刀的动作,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腰间并没有刀可拔,又立刻满屋子寻找,最后把一个小桌子举了起来。
若是张晏这小贼要轻薄自己,自己就和他拼了。
虽然从双方的容貌对比来说郑二娘并不亏,但她不能容忍被男子玩弄。
却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响起:“见过郑首领。”
听到是一个女子,郑二娘松了一口气:“你身边还有旁人吗?”
“没有,只我一人来的。”
“进来吧。”郑二娘把桌子放下,说道。
那女子推门而进,气质温柔,面容俏丽,脸颊上有一个伤痕,来者正是卫小兰。
很多时候,女子之间最容易建立友谊,尤其是当女子处于弱势地位的时候,更喜欢抱团取暖。再加上郑二娘这些年一直有个志向,要为天下女子争一口气。
因此,她见到女子,态度就好了很多:“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姐姐。”
听到姐姐这两个字,郑二娘觉得更亲近了,带着点笑容,说道:“你是?”
“张晏的妾室。”
“啊,好可怜啊,是被逼迫的吧?”
卫小兰笑了出来,虽未笑出声,嘴角却露出明显的弧度。
“笑什么?”
“我觉得……姐姐对夫君有着偏见。”
卫小兰当张晏面常称“将军”,在背后对别人说起时却称张晏为“夫君”,如此刻意强调自己的妾室身份,不知道是张晏授意,还是卫小兰心中也珍视这一名分。
“这么说,我说的不对了?”
卫小兰说道:“当初是他救了我的。”
于是,卫小兰把当初黄巾入城烧杀抢掠,张晏是如何救了她,又是如何火并高升,处罚犯事士兵,严正军纪,与民秋毫无犯的。
“若是姐姐不信,可以随我去布坊看看。”
“我随你去,你不怕我半路走了吗?”
卫小兰笑道:“郑首领本是前来做客的,想要何时走都可以。”
“啊,是啊,我是前来做客的……”
卫小兰带着郑二娘前去那个布坊,布坊中供着一个灵牌:
【先父卫琨之灵位】
卫小兰朝着父亲的灵位拜了三拜。郑二娘虽和卫琨无亲无故,此时也生出同理心,也作了一揖。
卫小兰指着地上,让郑二娘看,郑二娘看到一块青砖,上面隐隐有血色。
“当初家父正是被凶徒所害死在此处的。若不是安平搭救,我也遭难于此了。”
郑二娘见卫小兰语气真诚,不像说谎。又想:倘若这女子的父亲被张晏所杀,她又被张晏强逼为妾,断不肯这样贱骨头,为张晏来做说客。那么她说的话,倒是值得相信。
想到这里,不禁对张晏少了几分恶感,多了些好感。
“那他与民秋毫无犯,又如何取信?”
“哎呀呀,姐姐怎么糊涂了?今天姐姐在全城走了一番,你所见所闻,究竟是家家民不聊生,还是安居乐业,不是一看可知吗?”
郑二娘当初在全城走了一番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如何装成是来做客而不是被擒住,对于其他的事情就没放在心上。
这么一想,才回忆起来:这一路上所见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一副治理良好的景象。
这时,她又想起那句民谣“张安平,驻临清。临清百姓皆安宁。”原本只以为是张晏自身的宣传,这么一想,还真不是凭空捏造。
郑二娘开始对张晏好奇起来。
“他现在在何处?”
“晚上写了些东西之后,就去连夜操练士卒了。”
“写的东西?我可以看看吗?”
“自然可以,就请姐姐随我来。”
卫小兰领着郑二娘到了二人所住之处。卫小兰把门开开,郑二娘看着屋内的床榻,忽然脸上一红,说道:“你二人的住处,我不便进去。”
“我们屋内也没什么,无非床榻书案而已,姐姐但进无妨。”
郑二娘来到案前,心想:我倒要看看这小教主,平时写些什么东西。
她原本想,张晏是黄巾小教主,写的东西,即便不是鬼画符,肯定也是类似于“阿吗来阿吗来铁头铁骨铁灵台铁肩铁壁铁肺台生米铸成铁壁寨”这种煽动手下的怪力乱神之语。
拿起一看,却是一首诗。
第一段写的是:
【天地鸿蒙时,万物为混沌。人类初降世,世间刀兵起。贵者凌贱弱,不公从此始。皇帝置公卿,黎民耕田地。黎民耕不休,饿死田地侧。公卿手无泥,餐餐食兼味。日日复年年,万民苦无已。】
这段话展示出了等级的形成,以及劳动者所受的压迫,郑二娘看了,不禁暗暗称奇。
又看向第二段:
【关东大瘟灾,仙人遂入世。为民施符水,普救千万计。一呼万民从,再呼神军起。神军达百万,所向皆披靡。】
“嗯……其实黄巾帮着老百姓治疗瘟疫,还是有功的。”郑二娘看了这一段,知道是叙述在瘟疫中,太平道普救万民的史实。
那时以张角为首的太平道教众,确确实实为拯救贫苦老百姓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只不过因为他们后来造反起义,所以被朝廷抹黑的一钱不值了。
她又看向第三段,也是最后一段,写的是:
【苍天今已死,须立太平道。不惜一己躯,誓救天下苦。江山终变易,黄天建乐土。天下太平时,人人皆欢喜。】
郑二娘一边看,一边点头。
“不惜一己躯,誓救天下苦……天下太平时,人人皆欢喜……”
她心中,此刻对张晏的偏见尽皆消除。从这诗中,看出了张晏并不是满嘴念咒的“妖人”,而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起义军统领。
“可否拿纸笔来?”
卫小兰带着好奇,给郑二娘拿来了纸笔。郑二娘写道:
【安平兄:】
【《毛诗序》曾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夜观君之大作,内心颇有感怀……】
就这样,郑二娘兴之所至,竟给张晏的这首诗写了个批注,还给加了个题目,叫《太平歌》。
卫小兰又送郑二娘回去,郑二娘见到屋中青砖地上放着一个大木盆,木盆是椭圆形,正好能容下一人。
木盆中水气腾腾,里面还放着一些花瓣,以及木盆边上挂着一条白毛巾。
卫小兰说道:“这是我命下人特地为姐姐准备的。姐姐一路奔波劳苦,想来该好好歇息一下。”
又补充道:“你不用怕,谁要是敢来偷看,一定会受到军法处置。姐姐今晚安睡,到次日清晨,便可安然回归灵蛇山了。”
郑二娘听到明天早上竟然放自己,要是早和她说这话,她肯定不信,可是现在她对张晏的偏见已然消除,对这话已经很是相信了。
她握了一下卫小兰的手:“妹妹费心了。”
二人相互道别,卫小兰便离去了。
郑二娘将房门关上,叹了口气,心想:她少女的手确实和我的不一样,她的手还算光滑,而我手上因为握刀挽弓、打熬气力之故,已生出了一些老茧,脚就更没法看了。
对着那一盆水,她先是除去了鞋袜,用脚伸出去试试水温。
她的脚底确实被磨得有些老茧死皮,但从上看去,脚背仍然白皙,而且弧度很好看,也算是一双好看的脚。
将脚伸到水中,只觉得水波荡漾,一股温热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心里。心中很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沐浴。
她看了看四周,窗户,门边,确定没有人之后,连忙解下了外面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亵衣。
要是穿着亵衣沐浴,似乎也可以吧……但是洗完之后,都湿了,难道还挂在敌营中不成?
这时晚风吹过,觉得有些寒冷,终于咬了咬牙,将衣服全部除去,以最快的动作躺进了澡盆之中。
一进澡盆,她就觉得太舒服了,太幸福了。温热的水包裹着自己疲惫的身体,让她简直要快乐地叫出声来。
她在白天,和张晏大战了那许多回合;被他在马上颠了许久;又和他一起逛了下临清城;大晚上还被卫小兰拉去说话,这一天可是够累的。
再加上这水这么舒服,让她忍不住多泡一会。
泡着泡着,就头靠着盆边,酣然睡去了。
……
在张晏的住处。
张晏问卫小兰道:“小兰,帮为夫关说郑二娘,结果如何了?”
“她应该已经消除对你的偏见了。”
“很好,多亏了你。”
“这也是夫君平时做了许多好事,所以妾夸奖夫君的时候才有话可说。”卫小兰温婉一笑。
张晏听她不居功自傲,反而夸奖自己,用手伸到她鬓边,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对了,她还留下这个。”
卫小兰把郑二娘在张晏诗旁边写的题目和批注给张晏看了。
张晏看了之后,既觉得有意思又觉得震撼。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这郑二娘,怎么这么愿意给诗作批注呢?还把我这首诗的题目都给想好了。
震撼的地方在于,她在一开始竟然把《毛诗序》原文写了出来!而且对于这首诗的评价,展现出她不凡的文学功底!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自学的话,在这个世家大族垄断教育资源的时代,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这郑二娘很可能就出自世家大族!
至于她为什么会落草为寇,这就是她自己的特殊经历了,她自己不说,张晏也没法推断。
卫小兰忽然问道:“妾斗胆请问夫君,为何一心要收这郑二娘?”
“郑二娘,帅才也!”
“帅才作何解释?”
张晏拉着卫小兰的手,在床榻上坐了,说道:“小兰,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单凭一人之力,渐渐收拢部众,占山为王,经数年而不倒,并且还让周围地区的官军感到畏惧,这有多难?”
卫小兰思索片刻,说道:“很难很难,百中无一。”
张晏又说道:“倘若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美貌女子呢?”
卫小兰生出敬意,说道:“只怕还要难上百倍。尤其是美貌女子,在众多山贼草寇的觊觎之下,能成为其首领,足见其能力。”
“是啊!”张晏感叹道:“这样的人,便是帅才!我若要取天下,必不能只有一支军团,若是将她收于麾下,以后可让她单独统帅一支兵马,独当一面!”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想收服她的原因。”
“嗯嗯,说的挺有道理的。”卫小兰大声附和了之后,又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是单纯馋人家身子呢……”
在那个年代,丈夫和妾的地位差距还是很大的。但卫小兰说这话,是带着些吃醋的口吻,有些像是撒娇。张晏也就和她逗着玩,说道: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该让你尝尝‘家法’了哈……”
“哈哈,夫君且看妾身此次立功的面上,饶了妾身这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