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风临沂水(完)(1 / 2)

蓝风沂也在等着这一天,那日他猜的不错,蓝家早就派人守在附近,发生的事蓝家都知道,可却仅仅因为他一双腿不值得得罪玄机阁,没有人救他,让他那句会有人来救落了空,也让阿辞被带走,想来会是比他更重百倍的折磨。

蓝家要的只是一个万毒不侵的药人,而非一个四肢健全的嫡系公子,亦或是少主。

那之后,蓝家为他治好双腿的伤,却无法再正常走路,他不难过,倒有些着急,过分聪慧的蓝风沂不在乎一双腿,他信自己不靠这双腿依旧可以保护他的阿辞。

他暗中斡旋,寻了蓝家一些旁系人心,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和交易,坐实少主地位,又做了些手脚,派人给夏沧林的手下吹了几句枕边风,让洛王质子来到了京城。

离星殿便是那时建立,都是江湖人,是蓝风沂的爪牙,他几乎没日没夜的周旋与大人的权谋之中,以残疾幼小的身躯交换那些需要的东西,他掌握蓝家产业,暗中更换人手,以巨资养江湖高手,又以令人不齿的手段用毒控制那些各路高手。

洛王质子入京那天,他坐在京城一家客栈的楼上,临窗看着那顶轿子,心下稍稍安定一些,那天不同以往的,他勾唇笑了一下。

洛王质子入京第二天,拜见了皇帝和群臣,刚回府上,便听到有一权臣之子求见。

云辞本觉来的许是一个无所谓的羞辱,却没想到看见了近一年未见的蓝风沂,他立刻屏退了众人,几乎有些颤抖的叫他:“风沂哥哥……”

“阿辞,”蓝风沂自己转着轮椅,走到他身边,笑道:“过来,我看看。”

许久没落过泪的玄机阁少主忍不住红了眼眶,立刻蹲了下来,看着蓝风沂的腿,自责道:“对不起……”

“没事,我不是说了,我会来找你的。”蓝风沂轻轻揉了揉云辞的头发,云辞才八岁多,个子矮,其实蹲下刚到他腿,他笑了笑,说道:“好了,没事了,这不是我们都活着了……”

云辞没说话,蓝风沂心疼的说道:“只是我家阿辞被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

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样子,他们毁掉了小孩的希望,毁掉小孩所有的天真与美好。

蓝风沂伸手搂着他,说道:“我回来了,阿辞,别怕……我会保护你。”

“风沂哥哥,你的腿……”云辞的手指轻轻放在蓝风沂腿上,蓝风沂笑了笑,握着他小小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别看,阿辞。”

小云辞的泪一下子落了下去,就如他们分离那天他满脸的泪水,蓝风沂用手给他擦了擦,将他按在怀里,笑道:“好了,阿辞还是这么爱哭,上次没力气给你擦泪,从此以后,再也不舍得我家阿辞哭了。”

“我在玄机阁没有哭的……”云辞自己慌乱的擦掉了泪,小小的人站在轮椅后几乎被轮椅挡着,他用力推着轮椅,蓝风沂把他拉到面前,温柔的说道:“不用阿辞推的。”

“风沂哥哥,你要住这里吗?”云辞站在他面前,担心的问道。

蓝风沂笑了笑:“怎么,阿辞住过我家,不许我住阿辞家?”

“不是,这里不是我家,这里有危险……”云辞轻声说道:“风沂哥哥,你住在这里,会被我连累的。”

“没事,我说过要永远保护阿辞的。”蓝风沂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看着他纤细的手指,轻声道:“他们是不是又伤你了?”

云辞摇摇头,“没有,我是少主……”

蓝风沂不信,将他的袖子掀开了些,小臂上有些结了痂的伤,云辞立刻拉下袖子遮住,蓝风沂心里一疼,抱着他说道:“没事了,有一天我会比玄机阁更厉害,我会带你走。”

“嗯,”云辞点点头,笑了起来:“我不疼的,我能见到你……就够了。”

“玄机阁的少主阿辞要当着,那要不要帮我一个忙?”蓝风沂忽然戏谑的问道。

“什么?”

“我建立摘星殿,但我的身份不能当殿主,想让我家阿辞当殿主。”

蓝风沂说话间已经将云辞放在床上,从轮椅上带着的药箱里取出药,小心的在他的伤痕上擦药,随意的和云辞说着话。

云辞愣了一下,“我……离星殿?”

蓝风沂点头,“我们阿辞武功不低,小小年纪有此造诣殿主当之无愧,有离星殿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我是玄机阁的人,我会……”

云辞还没说完,蓝风沂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阿辞不会连累我,我喜欢阿辞,那么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阿辞,你要永远记住,我一直一直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云辞不自觉的又流了泪,“我不是好人,你不要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都会很难过……风沂哥哥,我看见你好好就够了,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也不是好人……”蓝风沂叹了口气,心疼的抱着他“吓着阿辞了,都过去了,没事了,阿辞,我会长大,你也会长大,这天下,总有一天能让我们说得上话,没人会再伤害得了你,阿辞,你要相信,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值得另一个人去爱,别说你不会连累我,就算你会,那又怎么样啊?如果有一天我连累了你,你会离开我吗?”

“阿辞……”蓝风沂抱着他,“别哭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你别怕,你永远都不要失去希望,因为你眼睛里的光,是我一直一直在找的希望。”

“光?”云辞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对,”蓝风沂擦干他眼里的泪光,失笑:“虽然现在全是泪光,但阿辞的眼睛里,有星星。”

有星辰大海,人间千万的纯真,蓝风沂见过许多许多的人,蓝家家族庞大,不乏年幼的孩子,但正是因为家族庞大,所有的孩子很小就被家人灌输了争权夺利的思想,他们失去了童真,在大人之间勾心斗角,他们都不是孩子了。

云辞的眸子干净,是那种历经万险仍旧初心不改的干净,干净的想让人保护,任何权谋之中的人,都会想要保护,或者想要毁掉这么干净的人。

云辞哭累了,巨大的喜悦和安心让他放下所有戒备,歪在蓝风沂的怀里睡着,蓝风沂比他大了四岁,但这四岁在身高上竟有了个明显的差别,他窝在蓝风沂的怀里,蓝风沂坐在轮椅里,竟一点儿也不突兀。

蓝风沂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脸上,细细的看着离别一年的孩子,房间里安静,质子刚刚入府,还没有安排好仆人,蓝风沂可以安安静静的陪陪他的阿辞。

云辞这一觉睡的好,由此可见只要在蓝风沂身边,自小他就可以睡的安稳,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日的下午。

云辞曾梦见过无数次蓝风沂回来,醒来后人从不在身边,因此他当那只是一场梦,他醒来后是心中最安静之时,总不舍得立刻睁眼,安静的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回想起那场梦,泪水便从眼角落下。

蓝风沂就坐在他床边,放轻了呼吸,见他动作,刚要叫醒他,便见他裹着被子翻过身,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蓝风沂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手指顿在他脸颊上没有动作,犹豫了许久,才轻轻放下,温柔的说道:“阿辞,醒来了。”

云辞愣了一下,他本不该如此不警惕,别人坐在他身边他都不知,而到底是被有风沂的梦搅乱了心智,他慌乱的睁开眼,便对上蓝风沂柔和的目光。

不知是因为夕阳的原因还是他想象中的,那天他分明看到,眼里有光的不是他,而是蓝风沂,那份光,才是他去努力相信这世间温暖的源泉,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蓝风沂眼中的光,蓝风沂没躲,他靠的近了,便看见他墨色的眸子里,分明是个柔软的孩子,八九岁的模样,眼眶通红,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蓝风沂忽然将他拉在怀里,轻声说道:“你看,那光是你。”

云辞一时说不出话来,蓝风沂从一旁端出热了几次的粥,拿着勺子喂到他唇边,哄道,“喝口粥,睡了这么久,该饿了。”

云辞点点头,乖顺的喝下了粥,几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片刻,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下子打断了他心中的虚妄之感。

那人是个玄机阁安排给云辞的质子府管家,他闯进来正好看见蓝风沂,便说道:“少主,您真的要这样一个残废来伺候您的起居?”

云辞愣了一下,看了蓝风沂一眼,见蓝风沂点头,他便回过头,冷冰冰的看着那管家,稚嫩的嗓音极冷,违和却又让人心惊,“怎么了?你不喜欢?”

管家一愣,立刻跪下,“少主恕罪,属下不敢。”

“不敢?”云辞从蓝风沂身上跳下来,那么小一个人站着也不过和跪着的管家差不多高,他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逼近管家,冷笑道:“到了这质子府,该叫我什么你倒是忘的干净。”

管家立刻磕起了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云辞手里的银针瞬间刺进管家的脖子,管家伸手捂着脖子,无助的倒在地上,瞳孔放大,惊恐的看着云辞。

他的少主年纪很小,可出手狠辣,极少会心软,若是此时没有要了他的命,便意味着会有生不如死的惩罚。

云辞蹲下时,正好比侧躺着的管家稍微高了一点,他把玩着又一根银针,说道:“你是最后一个了……”

管家的眼睛立刻睁大,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浑身诡异的虚软说不出话,云辞站了起来,缓缓的说道:“你不记得了吗?我说过的,那天在场的每个人,我都要亲手杀了的……”

管家惊恐的指着蓝风沂,讽刺的是,当初他们对一个小孩子动重刑,几乎没有在意过那个小孩的脸,他们心中那样的孩子一定是狼狈不堪,这一年过去,他没正眼瞧过的孩子他竟看不出了。

“三十七个人……”云辞平静的走到蓝风沂身边,说道:“除了夏洵,其他的都是我亲手杀的……夏洵没死,风沂哥哥,我会杀了他。”

“阿辞……”蓝风沂心疼至极,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无论如何安慰,都实在太过苍白。

云辞看了眼已经疼到蜷在一团却无法说话的管家,冷声叫道:“来人,把他拖出去埋了……”

所谓埋了,就是这个样子,身中剧毒,却活生生埋在土里等死。

暗卫立刻出现,将管家拖走,几乎连看都没有看过蓝风沂一眼,训练的极好,只听云辞的话。

“你不必这样的……”蓝风沂揉了揉他的发丝,“是不是很难过?”

杀人很难过,他的阿辞该是武功盖世的大侠,而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云辞却笑了笑:“我不难过,只有杀他们的时候才是高兴的……”

蓝风沂将他扯进怀里,“别怕,我陪你。”

蓝风沂在质子府住下,只要云辞在质子府发的子,他与云辞几乎朝夕相伴,因此眼看着云辞从玄机阁回来总是带了些伤,看着云辞怀着恨,又保持着一份光,艰难的长大。

他庆幸自己来得早,为云辞保留了这份光,没有让他的阿辞陷入泥沼。

而至于星辰,第一次提起的是云辞,他大了些的时候,大概明白了喜欢的意思,他开始明白风沂哥哥每次看他眼神的不同,开始知道夜间风沂哥哥为他盖被子时的柔情,他经常叫他风沂哥哥,可他从未说过他是他弟弟,他总说的是,他喜欢他。

云辞有些害怕,并非因为男子之间的苟且为当世人所不齿,而是每当看见风沂那双宠溺的眼眸,他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面对。

他的目光总在不自觉的看向他的腿,看向那几年来一直毫无动静的腿,那是折磨了他很多年的噩梦,他从内心深处刻骨铭心的记得,他会连累风沂哥哥,他不能再让风沂哥哥因为他受伤的。

因此他主动和蓝风沂说起了星辰,说他刚入玄机阁其实没有失忆,他小时候认识一个女孩,答应长大了要娶她,他很喜欢那个女孩,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第一次说时,也才十二,正是当初蓝风沂来到质子府找他的年纪,正是知道男女之间的喜欢的年纪,也正是蓝风沂真的觉得他对于阿辞的喜欢不同于对弟弟的喜欢之时。

云辞清晰的看见了蓝风沂眼眸中黯淡了一下的光芒,他心疼,又害怕,便狠了狠心,继续眉飞色舞的和蓝风沂讲着他的青梅竹马,希望他的风沂哥哥放弃,别喜欢他,他不值得的。

如果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相伴一生的喜欢,他有时……承担不起。

蓝风沂那时已经无法随意的扯着一个十二岁的大孩子入怀了,他只是看了看,然后平静的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道:“过去的事阿辞就不要记得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阿辞……”

“风沂哥哥,我做你弟弟好不好?”云辞笑着,却试探的问道。

蓝风沂笑了笑:“你不一直哥哥哥哥的叫吗?”

云辞不满的说道:“可你从没说过我是你弟弟呀。”

蓝风沂停下将要离开的脚步,转过头看着他,说道:“阿辞不是我弟弟,阿辞是我……最喜欢的人。”

“是哪种喜欢?”云辞追着继续问。

蓝风沂道,“是那种……说不出的喜欢。”

云辞追着轮椅的步伐停下,目光随着那轮椅变的越来越远,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想,自己是否也对风沂哥哥有那种,说不出的喜欢……

自那日之后,不知为何云辞越发觉得无法面对蓝风沂,每当看到他,就想到他的腿被打断的情景,想到他说不出口喜欢,想到那年他们离别的场景,他看看蓝风沂,这么虚弱的蓝风沂,都是因为他所致,他无法安心的让他喜欢,他配不上风沂,他欠着风沂。

后来云辞常想,若是当初蓝风沂的腿没有残疾,若是当初回来找他的是完好风沂,若当初风沂没有那么温柔的对他说阿辞别看,那他是不是就会接受了风沂的一番心意,毕竟当初星辰是他年幼的幻想,可风沂是他所有的依赖。

那时,他总舍不得叫风沂哥哥失望的。

云辞有时甚至觉得,如果那天随着阳光轻飘飘的离开的风沂能够回过头,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是那种关于爱情的喜欢,能够在意的告诉他希望他也喜欢他而不再提星辰,他想,风沂终究是不适合他的,他这么个软弱性子,风沂那么了解,为何当初不逼他一把呢?

他没有说不出的喜欢,他甚至很害怕想劝退风沂,可那天风沂离开的时候,他是曾希冀过的……

放下一切沉沉心事,被风沂宠爱一生……

凤逸看穿过他那么多次,哄过他那么多次,为什么那次,没看出他那一点希冀呢?

云辞太过软弱,而风沂太过自信,因此有些人啊,一旦错过,别永远永远都无法回头了。

何况,两年后,那个少女便如约找了过来,加入了这场危险的情爱游戏。

从星辰出现在玄机阁的第一天,云辞便已经认出了她,可他当时已坐稳玄机阁少主地位,在玄机阁内,永远要冰冷无情手段狠辣,他假装失去幼年记忆,便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她相认的。

因此,他便总是轻易的看见那少女刻意的出现在她面前,不断的去试探他,不断的想要告诉他那些往事,告诉他少女如约而至,少年亦该如约。

他要用许多许多年,才会有一次下定决心和风沂哥哥在一起,可是风沂哥哥错过了那个唯一的机会,而只要少女在,只需不久,他便会重新爱上这个少女,这时候,风沂哥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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