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他看起来比所有人都虔诚，但始终不曾真正信仰真实之人，哪怕是浅信。

“你对真实教义的理解比我还要深刻，我不明白……为什么？”达茜有些焦急的问道。

她不希望在神学教育结束之前，海曼还保持着自由者身份。

这将意味着他将遭到更为严苛的审查，监禁，甚至……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不可知未来。

老巫师海曼沉默了。

“莫非你依旧信仰着……小丑国王？可是，信仰小丑国王并不妨碍你信仰真实之人啊？”达茜又问道。

“或许因为我老了吧！”海曼叹息道。

“老……老了？”达茜看着眼前看似阳光帅气，实则眸光暮气沉沉的海曼，顿生几分无法理解的几分荒谬。

“我见多了尔虞我诈，见多了不公和黑暗，见多了丑陋和肮脏……这让莪反而愈发难以将信仰寄托于外人。”

海曼笑了笑，又道：“实话告诉你，我始终未曾信仰过小丑国王，我对祂更多的是恐惧和敬佩！”

“我能理解，可是真实之人确确实实在庇护着我们，给予我们无法想象的财富和自由啊！”达茜说这话时，下意识看向窗外。

即便是她，至今也未逛完自由之城十分之一的地方，如此更遑论体验各种稀奇古怪的场所。

她曾斥巨资购买时间，体验各种超凡事件。

这种感觉令她沉沦而惊叹，没有神灵可以为信徒做到这些。

“你不理解……你不理解……”老巫师海曼呢喃道：“正因为这里太完美了，我、我反而觉得它不真实……太像一场梦了，不，比梦境还要完美……”

“这不正是真实之人伟大神力的体现？”达茜反问道。

海曼沉默了，一个异样而渎神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这是神力的体现，但这也是圈养啊！如同农夫圈中的牛羊，所有的舒坦和享受，都是添膘的诅咒，只待成熟之时，吮血食肉。’

小丑国王所散布的渎神典籍，早已令海曼洞悉了信仰的本质。

他本来以为只要装得足够像，甚至自我催眠，便能瞒天过海，成为一名真实信徒，在祖尔巴哈萨尔平静的生活下去。

然而事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真实之人不愧真实之名，一切虚妄的伪信者，统统无法瞒得过祂的目光。

他这个早已被小丑国王腐蚀的渎神者，根本无法接受真实信仰。

——哪怕真实信仰如此美妙。

这些他无法同达茜诉说。

因为他不想害了达茜。

或者说，达茜那缺乏足够真实经历支撑的阅历，根本无法理解小丑国王的言传身教。

她以为经历一些惟妙惟肖真实无比的超凡事件，便是阅历，便是成熟！

不！

在一切都是“虚假”的前提下，一切经历亦都是虚假！

如同观影，如同看书。

它能带来经验，带来本能，带来智慧……但它带不来铭刻于灵魂深处的体悟。

——只有真正的痛苦和绝望才能浇筑而出的体悟！

这一刻，对未来的恐惧和无法违背本心的绝望，令海曼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

“呼——呼——”

刺耳至极的破空呼啸声，倏然从自由之城天空中传来，同时还伴有刺眼光芒！

沉浸在痛苦中的老巫师海曼，惊愕的扭头看向窗外，只见无垠蓝天下，一颗陨石拖拽着刺眼尾焰，呼啸着从天而降！

那恍如末日开启之景，令自由之城无数民众呆立当场！

“轰隆隆隆——”

在自由之城市民骇然目光中，陨石坠于城中，带着无穷毁灭和死亡气息，亦掀起滚滚浓烟。

摧枯拉朽的冲击波，卷起无数碎石残肢，撒向四方。

“哗啦啦！”

咖啡厅玻璃幕墙轰然破碎，可怕的冲击波将玻璃碎片化为弹丸，恍如尖锐的金属风暴，绞杀着餐厅内食客。

“唔……”

“啊——”

闷哼声，惨叫声，失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老巫师海曼经验丰富，下意识扑了出去，将达茜扑倒在地，躲过大部分碎片。

“你没事吧？”海曼紧张问道，犹如老父亲关心着侄女。

“没事……咳咳……我没事……在自由之城我怎么会有事……”达茜被掀起的粉尘，呛得直咳嗽。

她挣扎的爬起来，看向窗外，那直插苍穹的滚滚浓烟，令她肝胆俱裂。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等她试图登陆内网，寻求答案，身边突然传来惊恐的惨叫声。

“我、我无法退出了！”

“救我！好疼……咯咯咯……好冷……我我我要死了吗？”

达茜、海曼茫然循声看去，只见几名重伤垂死的食客惊恐的呼唤出操控界面，竭力点击着退出按钮，但他们却僵在原地，毫无变化。

达茜也意识到什么，呼唤出登陆界面，试图退出真实神国。

然而平日里随念随应的界面，今天却受到了极大干扰，即便呼唤而出，也无法退出界面。

“你的脸……”

“你的脖子——”

达茜和海曼下意识面面相觑，又下意识失声惊呼！

因为两人皆发现，彼此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海曼下意识摸向脖颈，才发现，一枚玻璃碎片切断了他的动脉，令他鲜血喷涌，在弹指间，染红了衣衫。

一种平日里无法察觉的生命力，从他体内宣泄而出。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人觉得，这就是真实！！！

“咻！咻！咻！”

“呼——”

不等海曼和达茜摸清楚眼前情况，那夺魂摄魄的呼啸声，再次袭来。

一道道耀眼的光芒从天空洒下，斑驳着一张张仰望天空而心荡神摇的惊骇面庞！

那是陨石天降；

那是灾殃横空；

那是不可名状怪物的神降人间！

一道道拖拽着刺目尾焰的星体，仿佛火山抛射而出的火山石，肆无忌惮的洒向城市，播撒着毁灭和绝望。

在滚滚浓烟和建筑崩塌中，无数奇形怪状的可憎生物，仿佛深渊鬼母诞下的恶灵鬼胎，游荡在城市之间，桀桀怪笑着扑向众生，吞噬着那由意识构成的生灵。

那可怕的末日之景，令达茜海曼如坠冰窟！

“一切虚幻终将回应本心！真实之人，容纳机械亡灵之神权柄，将是祢此生最大的错误！”

与此同时，一道充满恶意的嘲讽响彻自由之城。

——谁也没想到，诸神伐祖的开端，竟然以入侵真实神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