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很想以进攻的姿态，结束双方彼此之间经历了无尽岁月的纠缠。

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对老人燃烧寿命的搏命姿态，给予足够的尊重。

因为就是最正确的打法了：及时采取守势，扛过这一击，然后……就结束了啊。

在荒的心目中，老人此时的打法，等若自杀。

“所以我的父辈、祖辈们那么多代，经历了那么多年，和这老家伙纠缠角力，最终居然要以这种方式结束么？”

荒感到有些荒谬，进而愤怒起来，“既然如此，既然我现在实在没办法，必须先采取守势扛过这一击，那一会儿到我的回合的时候，我一定要让这老东西的死足够漫长和痛苦才——嗯？”

荒忽然瞪大了双眼。

脑海中正转动着残酷想法的他，眼中却是忽然射出了吃惊的光芒。

就看到黑鲸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与此同时，黑鲸头顶上的老人的样貌，开始变化起来。

按理来说，老人选择了燃烧生命的打法，本就年迈的样貌，应该会变得更苍老、更腐朽才对。

然而荒以他惊人的动态视觉，清晰地捕捉到——

老人非但没有变得更老，反而正变得年轻！

正逐渐变成一个脸庞硬朗、眉眼凌厉的青年模样！

“这……这是——？”荒从来没有见过老人年轻的样子。

甚至目前魔法公会内部保存最完好最古老的机密档案之中，都没有老人年轻时的样貌资料。

他老了太多年了。

以至于人们都已经忘记了：他也曾经，年轻过！

变得年轻的老人，气质都不再是那种经历了无尽岁月的洗礼沉淀后的从容和沉静了，反倒朝气蓬勃、神采飞扬！

“丽，你原谅我了？你终于原谅我了么！”老人似乎十分地激动，大声喊着荒不太理解的话。

这是因为，就在刚才，当老人决意燃烧生命，全力一击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和老人产生过太多共鸣的水神世界，变了。

要知道，老人作为魔导境的强者，拥有从世界借力的手段。

这是魔导之境的特有权能，也是“魔导”一词的本质含义。

然而或许是因为残留在这水神世界的水神丽的意志，这么多年来始终还责怪着老人当年的背叛行为吧，老人身为顶尖的水系战职者，反倒从这水神世界之中，借不到太多力量。

这一点在刚才变化了。

虽然仍有些别扭，但水神世界的力量，终于开始为老人所用了。

正是这份新生的共鸣，让老人的样貌反而随着燃烧生命而变得年轻。

不仅如此，老人变得年轻而健壮的身躯，竟一点点从那鲸躯的身上，脱离而出。

此前老人能做到的极限，是短暂地改变鲸鱼之躯，化作人形形态。

要说他这一世的本体，始终仍是一头鲸鱼。

然而……

此刻，随着他的肉身的脱离而出，那鲸躯反而一点点消散了。

看到这一幕，荒眼中的震惊，变成了骇然，隐隐还有一丝恐惧：“这是……化形？神域化形？！”

传说非人类的生灵，一旦突破到神级，便有一次真正化身为人的机会，谓之“神域化形”。

“问题是……这老家伙燃烧了他自己的生命，反倒……突破到神级了？？”

荒拥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却仍是在这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老人的生命力，其实还是在迅速凋零的。

年轻化的模样，并非真的返老还童，更像是和水神世界产生共鸣之后，短暂的回光返照罢了。

然而暂时的返老还童，也是返老还童。

暂时的神级，也是神级。

至少在这一刻，老人境界实力，终于超脱出他这么多年来都困守的“魔导之境”，双脚都扎扎实实地踏入了那片名为“神级”的领域！

老人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突破境界所自然带来的喜悦倒是其次。

真正让他情难自已的，是灵魂困居于巨鲸之躯不知道多少岁月之后，重新、再一次——做回了人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人发现自己正站在大荒战车的头顶之上。

眼前正是荒那魁梧如泰坦巨人的庞大的上半身。

哪怕只是上半身，也几乎和老人的全身同高。

老人单手成掌刀，以指尖作刀锋，从荒的面部正中切入，贯透头颅之后，从其脑后穿出。

掌刀两侧，荒的双眼之中，那残留的神采，则不再是震惊，也不是骇异，而是呆滞了。

以实力论，荒融合大荒战车之后，已经站在魔导之境的最巅峰。

即便是在王庭燃烧了暖火令的贝鲁会长，也未必能比这样的荒更强。

理论上来说，这份实力，神级之下是没有敌手的。

荒甚至自信：哪怕真的面对神级，或许也能抵挡片刻？

然而现实却是：他甚至没有看清老人具体是如何在蜕去鲸躯化身为人之后，来到他的眼前，又是如何将那决然的生命燃烧之力和温暖的水神世界之力，全部揉合成一掌、一击。

荒和老人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一击的结果。

“所以……这就……结束了……？”

荒被洞穿了头颅，仍顽强地保留着部分意识。

只是这份意识，终究抵抗不住，也开始消散了。

荒似乎听到老人变得年轻、也变得有些陌生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结束了！我和你、还有你的祖祖辈辈们的恩怨纠缠，结束了。”

那声音飘飘忽忽，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十分遥远。

不变的是无论近距还是遥远，那声音中的盖棺定论般的味道：“终究还是丽赢了，而荒，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