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雁山坐在老母亲身旁,不时举起酒盅和旁人说话,满脸红光。
酒过三巡之后,客人们都喝得晕晕乎乎,宴席的气氛也达到了高潮,很多人站起来向冯雁山和老寿星敬酒,把他如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间,那怪人这时也离了席位,悄悄地混入人群。
只见那人右手拿着个酒盅,像幽灵一般在人群里挪动,接近冯雁山后背时,藏在袖子的左手突然伸出,他手里竟攒着一把尖刀!
这人举止异常,并不止陆有德一个人注意到,当他亮出刀子的时候,恰好被几个待在冯雁山身边的人察觉到。其中一人情急之下推了那人一把,让刀子偏离了方向,也幸亏这么一阻,给了冯雁山发现和躲避的机会。
生死关头,冯雁山肥硕老迈的身躯也变得灵活起来,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最后只是划伤了手臂,那人一击不中,又发了狠连刺好几下,但已经失了机会,不光没再刺中,人很快也被冲上来的人群死死按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骚乱搅坏了老寿星的寿宴,不知所措的老寿星被送回家里,主座上留下了一脸怒气勃发的冯雁山和他的县长弟弟,行凶的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看向冯雁山的眼睛里仍旧充满了怨毒。
“你是什么人?”冯雁山一边让人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阴声问道。
“呸!”那人一直盯着冯雁山,他问完话后不仅没有答话,反而一口浓痰吐出,直接喷在冯雁山脸上。
冯雁山脸上的阴霾无以复加,全然没了平时的和善和风度,指着那人颤抖着叫起来:“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家的长工和佃户得了令,七手八脚地招呼上去,如狂风骤雨的拳脚持续了七八分钟,但那人仍旧一声不吭,最后还是县长出面让大家停下来。
“这么打下去怕是直接就打死了,我带回城里吧,送到警察局,有办法让他张嘴。”冯县长对哥哥说。
一众宾客纷纷称是,这么直接打死了,万一背后有什么人指使,还是有不小隐患的。
县长和兄长说了几句话,同时示意两个随从拖着那人,塞进他的小汽车里,看样子是准备要走了,被这么一闹,寿宴确实是没法子继续下去了。
“慢着!”两个随从刚把人从地上拎起来,突然听到一声大喊。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众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和尚越众而出,这和尚嘴上还残留着油渍,脸也喝得红扑扑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还是个酒肉和尚。
“各位大人老爷,且慢动手,你们带他走了也没用!”和尚大叫道。
“你这和尚乱叫什么?”众人都被这和尚唬得一愣,县长的一个随从瞧了瞧县长不太高兴又有些困惑的脸色,抢先喊道。
“各位大人、老爷、乡里乡亲,你们有所不知,这凶徒身上现在有一股惶惶妖气,若我所料不差,今天这人行凶,乃是有妖邪作祟所致,非是这人本意,所以你们现在就是把他带回去,继续严刑拷打,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见众人都盯着自己,酒肉和尚摇头晃脑道。
听了和尚的话,众人都惊诧不已,就连那个被绑起来的凶徒都瞪大了眼睛。因为陆有德闹得动静太大,一直在吃东西的顾十良终于也停了下来,远远看着他,不知道陆有德突然犯什么疯。
“和尚,饭能乱吃、酒能乱喝,话可不能乱讲,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没见过什么妖邪作祟。刚才这恶徒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说这些,就是替他开脱,要是能让我信服还好,要是不能,你们怕就是同伙了!”
冯雁山冷冷说道,他今天差点没命,胸中的怒火未散,而且凭他早年行商、与各色人等交往的经验,这酒肉和尚八成是个别有用心的骗子。
见这老家伙不好相与,陆有德心里咯噔一下,略微有些后悔管这闲事,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说道:“老爷莫急,我这么说你们自然不信,把这人交给我,我自有办法给你们证实!”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凶徒。
冯家兄弟对望一样,众目睽睽之下,还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并不担心这和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再看这和尚似乎胸有成竹,不妨看他怎么折腾,于是冲那两个随从点了点头。
两个随从把那凶徒交到陆有德手里。陆有德接到人后,拖着那人来到一片空旷处,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一道符箓,然后手掐法诀、脚踩禹步,口中念念有词。
陆有德手上的法诀随着脚步迈出而不断变化,起初众人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和尚的动作,众人觉得他身上逐渐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感觉,好像这人变成了一尊神灵,让人感到崇敬和畏惧。
“高上神霄,五雷法旨,八方众妖,速来听令!”陆有德走到最后,突然掐诀指天,大声喝道,原本晴朗的天空突有雷声震动,数十里之内,一股股旋风平地卷起,朝这边奔腾而来。
旁人只见莫名的风沙四起,但顾十良却隐约看到忽然刮起的大风里裹挟了一些影子,好像有一条蛇、一只刺猬和一只狐狸随着风沙飞来,最后趴在刚才陆有德画符箓的地方,瑟瑟发抖。
人钟天地灵秀,天生智慧,但世间万物或多或少都有灵性,偶尔在机缘巧合下,有些事物开智通灵,智慧堪比人类,被称为妖物。少数妖物通晓异能术法,颇为神异,道门术法中便有一门役妖之法,专门役使此类妖物为道士所用。
陆有德大喊过后,法令瞬间传遍方圆几十里之内的山川河流,登时便有三只妖物,被风沙裹着飞来陆有德面前。短暂神交之后,陆有德知晓三只妖物之中,智慧修为均以刺猬为长,这刺猬能通人言,喜欢混迹于人烟聚集之地,在当地民众中颇有传说名声,部分民众甚至奉其为仙人,正合陆有德之意。
陆有德遣走了另外两妖,留下刺猬,同它了解了些当地村民的往事,一番思索后交待一番,之后便见刺猬化作一缕白烟,附身到那五花大绑的凶徒身上。
片刻后,风沙肃静,地上的凶徒突然抖动了几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手脚都被绑住的人竟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只见他用力一挣,拇指粗的绳子竟寸寸断裂,哗啦啦从身上掉了下来。
“尔等听着,吾乃白山老爷!”那人挣断绳子后,在人群逐渐骚乱之际,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众人听后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说话。
关于这只刺猬得道的白山老爷,有些传说可能百年前就有了,据说这白山老爷曾经数次显灵,帮助村民躲避火灾兵燹,有些人家里现在还供着老爷的神牌。
所以那凶徒挣断绳子,自称白山老爷之后,远来的宾客不知所以,附近的村民却有很多准备下跪磕头。便是冯雁山兄弟也惊疑不定,虽然他们觉得事情蹊跷,但徒手挣断绳子,确实不是人该有的手段。
众人正自惊愕,只见那自称“白山老爷”的人,盯着冯雁山喝道:“冯铁栓,你好大的胆子,砍树砍到我洞府前面去了,扰我清净、坏我修行,莫不是准备给自己打一口寿材么?”
众人听后,目光不由得转向冯雁山,冯雁山本人也愈加惊讶。
冯雁山以前叫冯铁栓,十六岁随叔叔出门当行脚商人时候才改了现在的名字,而他今年五十有五,这名字已经有近四十年没人叫过,如今被这个看样子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口叫破,实在匪夷所思。
他也确实有做棺材的生意,这几年打仗死人多,生意尤其好,开山伐木的面积也大了不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开山伐木冲撞了仙人?所以专门来惩罚自己?
人们大多对这些神怪之事天生畏惧,冯雁山权衡一番后,还是选择躬身作揖,开口道:“白山老爷在上,我等只是凡夫俗子,认不得仙家洞府,要是冲撞了肯定也是无心之举,请老爷原谅,我即刻让人停下,至于冲撞老爷的罪过,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白山老爷”哼了一声,厉声道:“饶了你?我的山头都快让你砍秃了,哼哼,本来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开头,我还有许多手段等着你,不过既然法师为你说和,也就罢了,至于补救办法,你找人把树给我种上,五年之内不许上山!”话刚说完,便见那凶徒便突然软倒,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