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等秘书离开之后,才松开互握的手,吴长恩亲自帮中年人倒了杯茶水,脸上刚才的亲热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则是礼貌的疏远:
“盛先生怎么称呼?”
“鄙人盛锦堂,暂时在港九工团总会做个小小的理事。”盛锦堂接过吴长恩递过的茶水,笑着自我介绍道。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是港九工团总会的身份,吴长恩叹口气:“盛先生听口音是广府人?”
港九工团总会,那是国民党在香港下大力度扶植起来的工会组织,与英国人扶植,共产党支持的工会组织算是三足鼎立。
这个盛锦堂表面职务是工会理事,私下身份也就不言自明。
“正是,与吴先生算是半个同乡,吴先生在广州保安司令部任职多年,一口粤语比我讲的更流利。”盛锦堂和和气气的说道。
吴长恩却故意笑容敷衍,似乎对这个盛锦堂的造访颇为不满,而盛锦堂却对吴长恩的厌恶视如不见,只是笑着和吴长恩聊了小半个小时的广州当年风物。
“盛先生是为了这几份报纸来的吧?”吴长恩耐着性子聊了近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主动开口,拿起了桌上的几份报纸。
盛锦堂脸上笑容谦逊:“兄弟身为工会理事,也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这难办的差事,毕竟吴先生您也该清楚,香港航业海员合并工会,是工团总会的主力,成员数千人,影响力不可忽视,而且党国在香港的事业,这些人出力实多,总裁还曾亲笔来信嘉奖过,这次听说本地航运公司与民安有些小矛盾,我被推出来做个和事佬。”
“盛先生的意思,是民安和我吴某人对党国无功喽?”吴长恩端起自己的茶水,轻轻吹了吹,冷下脸,轻描淡写的问道。
盛锦堂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民安对党国的功劳,只是宜昌大撤退一件事,就可以称得上功在千秋,青史标名,吴先生更是人中俊杰,何况吴老先生也是党国重臣,香港这班人,哪里有资格与民安一起论功言过,不过……”
盛锦堂前面的话说的诚惶诚恐,像是被吴长恩轻描淡写的这句反问吓到,但是随着不过两字,话锋一转:“民安此番与水警联合搞海盗演练,兄弟认为当然是没问题,可是奈何本地公司的商人们眼界小,猜忌多,如今群情激奋,说是民安自导自演,工会试图安抚一下情绪,马上就被他们质疑,说是工会偏袒民安这种大公司,还有人正试图联名去信给总裁,说工会与民安勾结英国人,欺压本地航运公司,这件事可大可小,吴先生,真要是信被递到总裁的办公桌上……当心有人借机发难,民安这么大生意,盯上的人可不少,兄弟偷偷向吴先生您透露个消息,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宋家的耳朵里。”
吴长恩脸色一凝,眼神凌厉的盯向盛锦堂。
盛锦堂刚好端起茶,笑着低头喝了口茶水,避开吴长恩的目光。
“裴家和本地几家航运公司,没少帮盛先生和其他党国官员做些公私两便的事罢?”吴长恩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盛锦堂没有否认:“如今世道艰难,党国上下正一心戡乱,后方机构经费不足,只能自筹,倚仗裴家,勉强赚些钞票自收自支,上面也能理解与包容的。”
吴长恩声音猛地一冷:“那如果上面不理解不包容呢?”
“如果吴院长不理解下面的难处,那我想上面可能也不理解骆先生和民安公司与共产党眉来眼去,你说呢,吴先生?”盛锦堂抬起头,平视着吴长恩:“得感谢那个陆中孝,切断了叫徐震的共产党与民安藕断丝连,不然民安,今日更被动。”
吴长恩脸上怒容一闪而过,沉声问道:“那盛先生这个和事佬,准备怎么做呢?”
“我听说吴先生之前提出,为了示好,可以更改港澳航线民安客轮的发船时间,准备让本地航运公司的船参与到民安那条高雄航线中,这个提议很好,我想本地那些公司也会觉得民安有诚意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正所谓以和为贵嘛,民安庞然大物,主动些,更显气度,您说呢?”盛锦堂不紧不慢的说道。
吴长恩重重吐了口气,没有开口。
盛锦堂则起身准备告辞,突然像刚想起来一样,轻轻拍了下额头,对吴长恩笑着说道:“差点忘了,裴家和本地几家航运公司今晚想设宴,为吴先生接风,也是想示好于您,特意让我代为邀请您,务必莅临,我看,吴先生不如就在今晚显示些气度出来,也给兄弟个面子,让我回去可以交差,免得真闹到上面,大家面皮上不好看。”
“知道了。”吴长恩脸色铁青,生硬的说道。
“那兄弟就告辞了。”盛锦堂笑着转身朝外走去,吴长恩立在办公室内没有去送,而是冷冷开口:“果然天高皇帝远,小鬼最难缠。”
听到身后的声音,盛锦堂没有停留,笑着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