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大丧果然隆重万分,张太直虽然不喜交际,但官大自有朋友,这天来吊唁的人实在是不在少数,这些人坐下来齐聚一堂,简直足以开会论明年新罗的民生了。
宣慰司的重要官员来了大半,汪首座、金大人,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长辈,但一看也是每人自带一张当官脸。
张莫鱼悄悄问那和蔼可亲的金伯伯,“这宣慰司的大人都来了,宣慰司岂不是空了?那不是没人干活了呀?”
老金因为丧礼没有挂笑,但语气依旧和蔼,“放心,干活的人都留着值班呢,你没看见柳大人没来吗?连汪蒲鸟也在值班呢,今天来的都是场面人物和世家子弟,不影响。”
张莫鱼点头,“看来不论在哪个时代不论在哪里,都是干活的归干活,场面的归场面,能靠父亲的就不干活,要靠自己干活的都是因为没有父亲靠。”
老金却摇头,“那也不尽然,汪蒲鸟这孩子还是挺能干的,在吏部选拔官员,也从来是为贤者任之,门第倒是放在后面。”
张莫鱼一挑眉,“他呀,脸上都快把下一任首座刻在脑门上了,自然把宣慰司当成是自己的生意认真经营,再说多提拔一些寒门子弟,攒下的都是自己的人情,以后位子也就更稳。”
老金捋捋胡子眯眼打量着张莫鱼,“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眼睛如此雪亮,看来已经得了你父亲的真传,只不过啊,太直最大的优点你还没学会,官场为人最重要的还是看破不说破,需知道祸从口出,你要谨记在心。”
张莫鱼觉得老金说得真诚,是真心教导自己,于是恭敬的一拜,“多谢金伯伯提点。”
老金点头称赞,从手上摘下一枚粗大的戒指给到张莫鱼,“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个戒指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关键时刻极有用,世道艰险,人生路漫漫,总有派上用处的时候,拿着吧。”
张莫鱼看着这枚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跟螺帽一样的丑戒指很疑惑,“这怎么有用呢?”
老金微笑道,“既然是特别处的东西,自然是特别的用处,以前我也送过一只给太直,你问他就知道了。”
张莫鱼收下戒指点了点头。
不一会,宋七也到了,门口给了白布条,他也认真地绑在胳膊上,这是子侄才有的礼,又当着众人的面摘了帽子行了拜祭大礼,张莫鱼看着叩拜的背景和动作像极了红叶拜宝君的样子,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宋七,确实对张家人不错。
换在别的官员夫人的丧礼上,哪怕青禾宋氏来个管家,都已经大大的牌面了,能让未来的家主宋七亲自来吊唁,还臂膀上扎白布的,只怕整个宣慰司也只有汪首座了。(那倒也不是宋七有多卖汪首座面子,主要是汪首座的夫人乃是宋七的亲姑姑。)
连张闻歌见了都十分感动,眼泪直流。她本来想象龙四能赶来这样做的,可龙四在松原北上,根本赶不过来。她心中对宋七的尊重和信任不知不觉又重了好多。
满身孝的张莫鱼看到这一切,忽然有一种新的体会,葬礼是为死者办的,更多的却是为活人办的。大家在这繁重的礼节中,认真表达自己情感,完成自己的未尽的愧疚和心意。其中的真心流露总会有人能看到能感受到。
世界上没有形式大于内容的礼节,如果有,那只是行礼节的人缺少心情和心意罢了。至少他在磕头的时候都是真心想起了秦氏对他的关怀和温柔,磕头并不能帮助他偿还恩情,但起码让他对这份恩情有事可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场隆重葬礼给他的这些深刻感悟,后来影响深远,甚至最后影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等宋七叩拜完带上帽子,居山野龙氏也到了,只是没有龙四,来的只有龙太夫人和她的大儿子龙元舟。
龙太夫人与张太直差不多年纪,虽然已经有些老态,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尖下巴高鼻子,一双杏仁眼虽然被衰老下垂的眼皮遮盖了不少,却依旧难掩那年轻时候的风华光芒。
连汪首座都一直盯着那龙太夫人,脸上有些痴意,让张莫鱼看了觉得有些无语,他想到那天夜宴汪首座对跳舞的那群小美人都不过随便看两眼,这会对个老妇人倒是像个小伙子一样的痴迷样,难道是年轻时追而不得的女神?那可就太狗血了。
龙太夫人带着儿子行完礼,又对张太直说了些节哀的话,走到一边。她看着那带着大帽子的宋七,仔细端详了很久,直到宋七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才开口问道,“你可是宋家的孩子?”
宋七微微点头。
龙元舟看到宋家的人,想到宋家与龙家许多竞争交锋,已然不悦,再看到此人的帽子和眼纱,料他就是宋七,近几年宋七行事嚣张跋扈,将藏海氏的合欢楼都侵吞了,吞了也就罢了,还居然将这样的龙家建筑精华心血给一把火烧了,真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但又不能拉着母亲离开,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开,与其他宾客去说话,龙太夫人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勉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