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胡玉儿拐走了小疾风。城主府中她有自己的房间，自她记事起，一年四季三百多天若非天大的事，她是必要午休不可。</p>

张丰年作为大师兄可以说在这座山峰上的大小事务都归他管辖，借故也先行离开。</p>

“跟我来吧。”王扶桑正色道。</p>

三人原路返回又自正门而入，楼宇内陈设十分简单，随意种植了些奇花异草，园林设计与绿野园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王扶桑经直进了三道门，右转入了明镜堂。</p>

明镜堂属于刑法部下的审讯室，一些犯了错的弟子会被带到这里问责，所谓明镜，便是要知错能改，心如明镜方能不入歧途。</p>

墙正面上雕刻着一头彩色獬豸，人称独角兽，有断案之能，图案左右分别有四个大字，分别是清正严明，明镜高悬。</p>

三人先后走进明镜堂，王扶桑高坐于堂上，示意方回李青山列座左右聆训。</p>

“把截杀小百里，伤我白帝城的人带上来！”王扶桑声音高昂，不怒自威。</p>

很快执法弟子押解着三个蓬头垢面周身血痕的男子走了进来，三人习惯性的跪下，眼神低垂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p>

方回清晰的看到，三人手链脚链上的铁环内各有一根铁锥，将双手双脚穿透，显然他们经历了多次刑讯逼供与审讯，对审讯有着可悲的习惯。</p>

王扶桑曾对老李说的礼物，想必就是眼前的三人了吧？方回心中思忖。</p>

“抬起头来，你们几个扒开他们的头发，让我看到他们的样子。”王扶桑依旧淡淡道。</p>

几人如一滩烂泥一般被随意拨弄，周身没有一丝修为的气息。而当几人露出庐山真面目时，方回与李青山心下一紧。</p>

“面熟。”这是两人同时感受到的，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p>

方回起身走上前，右手抬起中间那位青年的人下颚，上下左右仔细端详，脑海中所有经历一一回溯，内心突然咯噔一声，那副战马踏来，李青山一拳轰上马蹄，背后重重挨上一鞭，青年俊秀男子云淡风轻的解他们的困局……</p>

他是——赵岩，上阳郡郡守嫡长子！</p>

方回猛然回头，眼神中带着一阵杀气，直视李青山。</p>

李青山心领神会，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手指因用力紧握云梭而有些发白。</p>

只见李青山左手攥紧赵岩领口，刷的一下将他提起，双腿残废的赵岩脚链在地上拖出一道血印。</p>

“那日，你是来杀我的？”李青山用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p>

赵岩闻声，眼神用力的抽了抽，如烈火烧灼的喉咙上下跳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他自然是认出了两人，前一秒他还天真的认为白帝城碍于他的身份不会杀他，在看到方回时又期望他健忘，想来多少有些可笑。</p>

“你的弟弟已经被我杀了，你不怕？”</p>

赵岩依旧是眼神狠决，不管怎样也是一死，他更加乐意让别人不痛快。</p>

嘭！</p>

李青山一掌按在赵岩肩头，赵岩整个人瞬间撞击在地板上，他的膝盖，股骨与盆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p>

至此，只见赵岩牙关紧咬，发出咔嚓的声音，血丝从嘴角溢出盖住已经结痂的血印，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他正经历着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p>

见状，李青山仰头怒目望向穹顶，胸口如千斤巨石压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p>

突然间，李青山右手翻转，一道寒光从赵岩喉结处一闪而过，顷刻间将位于他左侧的老者一剑封喉，身首异处。</p>

赵岩耳朵一动，他已经在内心构筑了强大的壁垒，死一次与死一万次没有区别，眼下他还能获得不出卖别人的道义感。</p>

铮，剑体铮鸣，云梭直指赵岩右侧中年人的人咽喉。</p>

“你说，可以不用死！”</p>

中年人想来已经挨过了不少酷刑，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生死，但当身边熟悉的老者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心理建设都被瞬间摧毁。只见他浑身颤抖，连牙齿都碰撞着发出卡卡的声响，早没有了半分高手的风骨。</p>

“不，不关我的事。是王，王海阔的命令，郡守也只是迫于无奈，不，我们也不想的。”中年男子说完，刚毅的性子霎时老泪纵横。</p>

赵岩闻言，用力挣脱执法弟子的擒拿，双手握住中年男子的肩膀，死命的摇晃着，他什么也没说，他所谓的坚持，在最后一刻分崩离析，他想保护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有护住。</p>

人生如戏，一步踏错，处处是劫。当初以为只是踩死一只蚂蚁，却未曾想蚂蚁有一天也能扳倒巨人。最终，赵岩悲愤交加，撞地而亡。</p>

李青山没有再杀中年男子，杀一人与杀十人不过是数量上的叠加，不过他不是嗜杀之人，若从一开始赵岩说出幕后黑手，三人都可活。</p>

冤有头，债有主！</p>

李青山楞在原地，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为什么一路复仇，自己却像个坏人，世人只教心怀仇恨者慈悲，释然，为何不令手挥屠刀的人束手。劝好人从善如流，便是纵容凶手法外逍遥！</p>

方回握紧李青山的手，将云梭收了回去。两人怅然走出明镜堂，这一进一出，已是大有不同。</p>

王扶桑始终静坐在高堂之上，她面色凝重，这份礼物送与不送都不会善终，希望自己是对的吧。</p>

“你们把这里清理好，再修书上阳郡守，说他上阳郡世子私调兵马截杀我白帝城弟子，已被正法。念其老迈，又连丧两子，就不再追究上阳郡的责任。”王扶桑沉稳如山，安排好一切后起身便走。</p>

“另外，那名中年人，留不得。”话音很低，传入屋内。</p>

终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p>

李青山独立于绝壁之上，山风呼啸而来，松针划破天空簌簌作响，残阳如血，将云海映照的通红，如他脚下之路，注定是血雨腥风。</p>

有人说，登高望远可使人心胸豁然开朗，而他的内心始终被一座大山压着，他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只是接下来的路他不知该往何处走，杀了上阳郡守？似乎没有必要。去杀王海阔？自己还不够强。</p>

自己脚踩着的就是四大圣地之一，却无处寻自己的道。风雷剑决他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比起当年的父亲只会更强。眼下却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突破桎梏。</p>

方回一直站在李青山身后，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有些东西，除非自己悟透，别人强加给你的永远都是累赘。</p>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青山哥，我相信，我们用不了多久，便能笑傲这个江湖。走！喝酒去！”方回默默看着李青山许久，终于上前抱着他的肩膀说道。</p>

夜幕低垂，繁星如水。</p>

外门酒肆中，两位少年喝一口酒摔一个碗，墙角出碎碗已经垒了一尺多高，酒坛也有七八个歪歪斜斜的倾倒着，但他们依旧没有停止的打算。</p>

店家不恼反笑，这些都是银子啊，做生意就是要满足顾客需求。</p>

王扶桑仰面躺在城主府的碧瓦上，伸出手指画着星河。</p>

胡玉儿闭目躺在玉床上，周身寒光乍隐乍现，身体中蕴含着磅礴的灵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