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除了那日抢占他的饭桌，却也不算是大过节，而且木离思前想后，能让二人追着寻来，应该也是和之后的人族大比有关。

在这万生域，木离还真不知晓该如何与域主的弟子打招呼，只得起身询问道：“二位师兄可也如师傅一般厌礼？”

“虚礼无用，互敬互重足矣。”孩童模样的雪玉散着头发，虽像个瓷娃娃一般，却偏偏有种得到高人的意味。

木离绕着桌子走了两步，与明莹坐在一条凳子上，伸手作请。

吞元也不客气，平稳坐到二人对面，雪玉沿着大汉的肩膀走过手臂，站在凳子上才能在桌面露出半个上身。

“师弟，此次人族大比，你与雪玉师兄同行，须得互相照应。”

木离心中诧异，没想到自己如此恶名，这二人竟然还能寻他来照应，嘴上却还是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只是我尚不知人族大比是如何一个流程。”

“宗门轮战，皆是抽签擂台斗，除陨落之外，连败三次或是累积失败十次便失去资格。”

“连胜三次可选择修整，或是取奖励继续再战，连胜十次后每胜一人作胜两人来算，最后以胜数来评定排名。”

雪玉娓娓道来，男孩刚说完，吞元又添了一句：“魂窟制定的规则总是简单暴力。”

木离细细思索，人族大比十年一度，除了天才或者自认为是天才的人之外，也鲜有人去了解规矩，这本就是给古魂来看的，传到人族的时候，也最多能听到一些排名，或是谁谁谁表现多出众。

看了眼同样清晰了流程的明莹，木离心中轻叹，除却这次被仙阁临危被放逐，明莹就从未与师姐离开过仙阁，上一次人族大比，两人更是在蕴养根基尚未修炼，虽有耳闻却也不喜争强斗狠，不感兴趣，这两个大小姐知晓的，连他抽魂的三门鬼将都比不上。

转头无意间，木离仿佛看到那雪玉似乎在某一刻直愣愣地盯着明莹身前的各种糕点，不等他惊疑，对方就再次开口：

“每一次的东道主都有自己的规矩，上一次观星阁便让失去资格却不满排名的人可以挑战循着名次向上挑战，那次人族大比可是出了不少黑马，古魂窟为此，还送了这势力三处虚空港口，允许对方调用一些中型传送阵！”

“天洲和碎星洲举办定榜论道，这外来人族自然熟门熟路。”

雪玉说完一句，吞元总能插上话，二人仿佛说相声一般，使得木离听得十分明白。

“京畿门庭此次势要针对万生域，似乎设了个围攻规则，具体能否实施也得看魂窟答不答应。”

几人交谈良久，木离也没见苍天师兄到来，这倒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总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狂徒真人怕了他这个邪道人了吧？

倒是这两位找上门的师兄于他相谈颇多，主要是因为吞元本体是妖族，无法参加人族盛会，不得不将雪玉托付给木离。

那神魂境界恐怖的男孩，在神魂上却是有着隐疾。

普通修士皆有九种感知：神感、灵感、气感、冥感，以及普通生灵的视、听、嗅、味、触。而此人因为神魂功法的缘故，每隔一天就会有随机的三感失灵，当然取而代之的是，对方其余感知会成倍提高。

可关键在于随机二字，对于修士而言，凡人的五感尽失也没有关系，那些感知皆可由神魂感知来代替，唯独是修士的神、灵、气、冥四种感知，失去任何一点都是破绽。

好比现在，这男孩的灵感、气感和冥感悉数不在，就连外周天灵气循环都无法维持。

吞元说的语重心长，虽然言谈中对自己这位师兄极为尊敬，但在木离看来，对方似乎更像是个照顾弟弟的哥哥。

念及同门，木离没有推脱，爽快应下。

他早就将万生域的声望碑了然于心，其上存着一个有趣的现象，除恶念深重的人，大多资质较高的天才都是得罪或是杀伤了些地位高的人，而且某些人因此被安上的罪名，甚至比屠城的恶仙更大。

在亡灵洲，仿佛是地位低的人对地位高的人不敬，就是触动了最为根本的底线。

这些人包括苍天，以及万生域主的近九成的弟子。

眼前雪玉和吞元与他相似，是在一次争斗中，杀死了西方白虎星宿昴日星主的弟子，被追杀，逼进了万生域。

“雪玉师兄神魂有伤，有时表现可能与孩童无异，还请师弟多多担待，若在人族大比上得到对神魂有益处的奖励，我等皆可以等价之物交换！”吞元语气有些无奈，一旁雪玉却只是温和一笑。

木离挑了下眉头，疑惑说道：“为何这般多师兄弟，偏偏找上了我这声名狼藉的邪道人呢？”

吞元没有言语，转头看了眼男孩雪玉，后者无所隐瞒，自言冥感所至，窥见他的良善本性，无有比木离更合适之人。

木离心中惊愕，对方这种窥见深层本性的手段像极了真人道全知境界，观人察物，就像看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

“师弟且要记住，域内弟子在擂台之上，能杀则杀，我等各个身负通缉令，所谓正派人士以及星宫修士利欲熏心之人太多，各种卑鄙手段，盯着的都是赏金！”

吞元说的也快，自始至终都在迅速补充雪玉言语之中的缺漏，至托付完毕，起身告别，行色匆匆地离去，可木离却意外察觉此人脸上似乎显露出一丝狂喜。

“域主正在布置一些手段，能让我们安全地到达人族大比也能安全的回来。”

雪玉语气十分平缓，孩童声音天然柔弱，虽仍能听出些许老气，但也打消了木离几次的疑虑。

吞元师兄应是参与了布置，或许今日没来的苍天师兄也一同前去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域主这是要钓鱼了？”木离语气玩味地说道。

雪玉嗯声点头，伸长胳膊，费力将明莹眼前的一盘点心搬到了眼前，大口朵颐起来，“终于走了。”

奶声奶气的含糊声响起，木离和明莹相视一眼，这么快就成了孩童了？

喊了店小二拿来补益神魂的药膳，这雪玉随时孩童般笨拙却也懂事理至极，似乎也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也迅速恢复起来。

“这位师弟，你还真是善心大发，这两个穷鬼的话你也信？”从门外，有一位背负长刀的人仙大圆满走了进来，蓝衫绣山水纹，外覆淡青色小甲，刚瞥了眼木离几人，就瞬间开口。

似乎发现了木离疑惑的表情，此人又自我介绍般说道：“贫道秃头居士，是你的十九师兄，此次亦是同行之人。”

男子拔了拔头上浓密的黑发又继续说道：“我不是秃头，但贫道凭生最喜欢给别人剃头！”

木离想起了这个名号，准确说，是想起了某个因为给一些大人物家中女眷剃秃头而犯下滔天重罪的一个怪人，此人身负毁灭至理，除非有金仙以不朽气息出手相助，或是有着造化大道和创造至理相助，否则，被其剃了头的人，以后头顶可谓是寸草不生！

“见过师兄。”木离觉得此人不仅是邪，更可以称的上一个怪字，简直是丧尽天良的怪人。

不过，他还是看了眼一旁迅速以药食补充的雪玉，请教般说道：“不知师兄之前的话，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你这初来乍到的小子，吃亏就对了。”秃头居士浓眉大眼，皮相倒也不错，但这古怪的性格和脾气实在不讨喜，不过木离也习惯了，这万生域里，哪里能见到个正常人？

“吞元师弟本体是龙凤蟾，喜食太阴太阳的灵气草药，而这位雪玉师弟更是对神魂药材急需，两人加在一起花的灵石，就是后半截声望榜的赏金加起来，也不够用！”

木离和明莹正愕然之际，那男孩高举着手，声音稚嫩却十分洪亮，“小二，再来这么十桌，打包带走！”

下意识探向腰间储物囊中的灵石，木离本以为几年也用不光的灵石，像是开了泄洪口的水塘，也许不久就要见底了。

这雪玉倒也不浪费食物，将一桌子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才罢休，临走拿着自己原本空空如也现在装满药食的储物囊，心满意足，更让木离欲哭无泪的是，这师兄还张开胳膊非要骑在他的脖子上。

木离苦笑着，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被迫当老父亲的一天。

回内院高厦的路上，木离背着雪玉，显露出的那张麻木的表情，令明莹几经笑场。

等回到房间之后，荒咒也面色怪异地看着这一幕，实在是哭笑不得。

“师弟可有怨言？”那孩子似乎还未恢复正常，抓着少年的头发，骑马一般晃着。

“师兄开心就好。”木离仿佛生无可恋。

雪玉平和一笑，缓缓说道：“我雪玉从不亏欠他人，此行，便以破开师弟的死劫作为偿还吧。”

男孩的一句话，让房间内的三人齐齐怔住。

若是木离不说，就连明莹和荒咒都不晓得少年有避劫的预兆，这雪玉是如何感知而来？

木离愈发确信，这少年真的是摸到了些许全知境界的门槛了。

男孩体内的药效正在发挥作用，渐渐倚着他的长发睡去，对方身上都散发出药草的香气，令木离有一种时刻头脑清醒的感觉，这种神感，几乎是坐忘才能达到的。

雪玉说完那句话，无论明莹还是荒咒都接受了这个同道，三人正准备商议刚得来的有关人族大比的信息时，万生域之外，陡然显现出一道道域主的周游神识，威严且浩大的声音传遍方圆数千里的域内。

“参与人族大比的十位后辈，声望碑上集合！”

“任清平、木离、魂仙、梁真、镜缕、雪玉、腹罗、云心、明莹、荒咒。”

几人的名字响彻万生域，确实如木离所言，万生域的少年天才确实稀缺，人族天才大比又有着年龄的限制，且不说此次万生域与玄武七宿相争，要以杀死栾川的木离和明莹激怒对方，便是去处这个条件再做权衡，二人也是极佳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