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场在星空,所能凭借的也不过是大陆的四角帝殿,内部纷争永远不可能停止,而那已不是凌辰该去推演的繁琐之事了。
星尘积淀如同烧成灰烬的羊毛毡,犹如雪层一般覆盖在已经废弃破败的东南帝殿之上,其上的陨石坑洞,仿佛干涸的眼窝,环形山上,有大修士正在清理着可以使用的阵纹,翻出来的诸多杂物,却也早就陈旧老朽。
虚空战船之上,身外覆盖着守护术,守护术之上一条星辰锁链连接着战船栏杆之上,凌辰手里捧着一枚断掉的枪尖,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
在这婴孩的背后,秩王和序王手持圣盾和圣剑仿佛护卫神子的骑士,二人原本也正是护卫神女白芷柔的神圣骑士,只是如今神女放弃了继承巫神之位,而巫神更是因为相助道洲,被初代神洲之主驱赶而出。
“一元足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个纪元漫长无尽,恒河沙数个一元,便是大帝也会作古,就算无量大修士也死在劫难之下,如今也该是我们这一代人赴死了。”
凌辰语气寂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金丝银线般向后退去的寰宇星辰。
“凌公子,小良姑娘让你早些归去,东南帝殿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三方帝殿的监视之下。”
秩王知晓这少年虽然修为无存,但对于如今道洲重中之重的事情依旧十分上心,现在地府已经封锁了凌辰复生的消息,在道洲之内,少年有充足的时间恢复修为,便是登上个三十年四十年再突然现身,依旧不晚,大可不必在这些大修士才能参与的大事之上耽搁。
“有主命至理在身,就让这些帝殿之人猜猜如今在守护灵光之内的究竟是谁吧!”
故布疑阵对于以定数做推演的天洲大修士,有着不小的迷惑性。
凌辰目光扫视星空,小脸上有着欣慰的笑容,缓缓起身,伸手扳着栏杆,在序王的搀扶下向着随着接引之光进入了虚空楼船之内。
他作为地府之主,参与道洲最高决策,如今眼见着道洲将要重铸属于自己帝殿,心中如何不欢喜。
“府主,亡灵洲传来消息,观星阁已经被赶了出来,那观星阁主天雷真君陨落在太古正派英灵大军之下,其部下与子嗣是否……”
船舱之内,骆非塍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却见少年思索后缓缓摇头,“亡灵洲既然没有下杀手,我们也不必多事。”
“玄洲帝殿传来消息,神魔帝殿为巫神定了罪,可是这巫神真的能信任吗?”
这位神洲主神如今正在道洲的蛮荒之地内,远远照应诸多信徒所在的水月门,蛮荒也是巫祖留下所有传承之地,这位神明显然有着朝圣的心思。
骆非塍存疑,自是因为诸多主战派大修士对这神明过度礼遇,就连神婴大帝都没有进入道洲,却随意让一个曾经驱赶邪神来道洲的神明扎根,实在令人疑惑。
“不容易给你和刘子衿歇了这些年月,地府这些事情全权交给长老阁诸多前辈就行了。”
如今地府临时担任府主和各堂堂主的都是些前辈人物,这也是让诸多小辈有充足的时间修炼,灾劫将至,前有恶魂星域,后有器神文明,文明之间的战争绝非大洲之间尚有战术战略的攻伐,星空无凭,战事一起,不是一方碾压,便是两败俱伤。
恶魂星域作为驻守原地的星空文明,夯实的星系根基,就算混元大陆与天宫大陆联手后战力五五分,却难免输在地利之上,所以,这些时间,主战派也不断在筹备底蕴,各种阵盘符箓每天增加数库,只为来日决战,一瞬间出手,或可洞开千百星系,打开一条生路。
“打道回府。”
前方秩王和序王对着楼船下令,凌辰如今的小身板,微弱地连凡人都比不上,在这星空之中若是出现些意外,可就是大麻烦了。
凌辰身旁的诸多修士也不免沾上了凌辰的谨慎性格,如今废弃的东南帝殿之上,全是主战派的修士,可两位神王却依旧随时观察着四周。
可船舱内的凌辰却发现了些许端倪,如今他不便掌管地府事务,在混元大陆大乱之后的诸多信息知之甚少,也只是如今有骆非塍相陪才得到一些大消息,可从此刻两位神王的表现来看,如今前来投奔的主战派修士中,也定然有着些隐患。
虚空楼船显露出混元大陆的气息,视若无物般向着周天星辰大阵之中没入,远处尚在施展术法小心翼翼开凿洗刷着星空尘垢的诸多修士之中,确有人微微侧首,眯起了眼睛。
楼船随接引之光落入昆山大阵,两位神王立即带着凌辰通过传送阵法回归地府,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直将如今婴孩体魄的少年晃得眼冒金星。
“公子还是在地府之内待上些许时日吧!”秩王序王仿佛哄孩子一般,语气柔和。
凌辰实在受不了周围人将他这般对待的古怪感,简直真的将他当做了小孩子,不过料想自己二十几岁的魂灵在这两位数千年的神王面前,也与婴儿差不多。
不等凌辰回答,骆非塍就将其一把捞了起来,“两位前辈放心,府主如今这身板也跑不到哪里去。”
秩王和序王轻轻臻首,也不再多言,如今道洲修士不缺,却唯独缺少执掌秩序的修士,二人如今承巫神照佑,如今也兼任水月门与地府之间的北部高天统领,若非凌辰这个府主紧要,他们此时绝无空闲时间。
两大修士随传送阵不留痕迹地离去,凌辰连忙挣扎着从骆非塍身上跳了下来,却一脚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膝盖上顿时多了两点淤青。
“我的大府主欸,你现在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羞耻感有什么呢?”
骆非塍绝对是在报私仇,此时坏笑着,将这婴孩凌辰抱在臂弯之内,对方当了数年甩手掌柜,将他和刘子衿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仍在勤佐阁处理事务,今日可算将仇报了。
凌辰挣扎了两下,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无奈,只让骆非塍笑得前仰后合,寒门出身,数年的官场不得意,这男子也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开怀了。
小良在少年气息显现的一瞬间,就从玉灵阁之上缓缓踏空而来,少女如今已是真仙妖王,承圣人指点压制了两年的境界,却也再次破功,如今所有小辈都在闭关,她却正好可以稍微在修炼之事上懈怠,一心照顾如今这状态的凌辰。
“骆阁主,这是你干的?”
小良指着凌辰膝盖之上的两点淤青,顿时插起腰,正忍着笑意的骆非塍表情瞬间僵住,“这个……”
“没错!小良,这小子公报私仇!”
“没有!”
骆非塍连忙捂住凌辰的嘴,却越描越黑,只让小良气冲冲地将凌辰夺了过去,轻哼一声,转身破空离去。
地府如今可是又不成文规矩,惹府主生气也别惹着玉灵阁阁主生怒,骆非塍直呼完蛋,惹了玉小良,那可是得罪了红尘道人,那可是个暴脾气,说不得就要举着斧头来追杀……
“骆非塍!”这一声短促的称呼,自是勤佐阁女子阁主刘子衿。
男子苦着脸回头,却正与凑近前来的女子四目相对,刘子衿眼中有着焦急之色,飒爽打扮的女子本是混迹永安南城的大姐头,如今却眼神闪躲,颇有种心虚与慌乱的情绪。
骆非塍脸色骤然凝重,按住女子双肩神魂迅速探查,眼睛蓦地瞪大,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惊喜,“子衿,你,你有了?”
女子一拳打在骆非塍的胸口,都怪这混蛋,前些日子凌辰让他们闲暇几年后,非要庆祝什么道洲十万年难得一遇的太平盛世……
骆非塍欢喜至极,环身脱下身上的地府长袍为女子披上挡着料峭春寒,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胸口,又殷勤地环着自己这夫人的腰,小心翼翼带着刘子衿下了城墙。
“夫人,我们回永安城还是去儒门?”
“玉阁主说了,现在地府乱糟糟的,让我们先去永安晨风阁,四象镇国宝库打开之后,皇城帝都皆是安然之地。”
“唉,永安,竟还有回归永安的一天。”骆非塍的伤心地也正是永安,男子少年之时,何尝没有为万世开太平的想法,可一切都在被帝君驱逐之后,彻底浇灭的心头的那把火,却也幸有地府兴起,使其能够一展才能。
刘子衿看着自己这冤家的释然表情,渐渐将身子与之靠的更近了些,当年对方被罢黜帝都永不得如永安,正是为她求情,或许在那时,这个曾经瞧不起她这个仗势欺人的郡主的寒门状元郎,确确实实踏入了她的心,也同样是在永安,那将军巷内错身而过的一笑泯恩仇,蹁跹了那段惊鸿岁月……
“小良,给我一道变化术,我受够这身体了!”
玉灵阁屋顶之上,凌辰强烈要求道。
小良忍俊不禁,却也不敢对现在这个形态的少年施展太大的灵气,只是指尖环绕一丝流光轻轻环绕着少年身躯,将之倏尔化作身着天人袍的凌辰模样,隔着裙裳,少年枕在小良的腿上用力伸了个懒腰,脸上多了几分平静。
“凌辰哥哥,你让小良感觉十分不踏实。”小良顺着少年的洒在屋顶上的墨染长发,语气中多了几分抱怨。
少年盯着低头与他对视的少女,难免心中愧疚,“小良……”
“凌辰哥哥,我都知道的,青丘狐心永远知晓恋人想要的是什么。”小良脸上显露出会心的笑意,凌辰一颗心在那瀚海情生树显现出蔚蓝色彩之时已是显映清晰,那一颗“吾爱之心”,似永恒之物,非是寰宇坍缩归虚入玄能泯灭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凌辰眼中泛着清澈的光点,他不是向往霸业鸿图之人,更非什么道痴法痴,让他这个俗人一心去坚持什么事情,总是难的,可是,除了这个小狐狸……
玉灵阁,地府藏宝之处,如今道洲诸多珍贵宝物陈列其中,也藏着地府府主的心中最珍贵。
………………
亡灵洲妖族怪族大乱平息,阴司之主震杀无底大帝,而踏天大帝也在古魂窟修士出手之后,认罪降伏。
这一年四月,太魂垣湖泊上的梨花流淌过金帝山间峡谷,也送走了金帝山上的一缕香魂,而苍帝长枪却被暗中送往了地府……
玄洲说是投降,倒不如说是与道洲和帝洲达成了和解与赔偿,玄洲之战拖延战术,也使得玄洲四方生灵死伤惨重,没有人再希望战事再起,事情起因于天洲封锁,也终结于天洲落没,在大修士的引导之下,玄洲帝洲和道洲的诸多仇恨都引导了天洲之上。
本是受神魔帝殿支持的道洲,现在却换成了玄洲西南帝殿,昆山道人秦明月也亲自前往道洲,随玄生师叔拜会师尊法相,作为最受偏爱的小弟子,初代玄主却也未尝多言,只是让现任玄主将曾经龙族之主锻造的龙源长剑送到了道洲。
第二年,帝洲之上,南极长生大帝转世付轻狂带着诸多主战派修士前来与玉帝汇合,对方在来时的路上,竟然将山河洲之主的手下斩杀诸多,也算是为陨落的西极天皇大帝隍沉渊报了些许仇。
天洲之内大帝外走,主战派却不断壮大,似乎就连能够篡改割地大洲的天洲帝殿都顺带着威严削弱。
而失去了巫神的神洲也同样经历了些许时间的低谷,却也在后续的运转之下,展现了大洲底蕴,轻易镇住了西北方向的魔洲鬼洲和怪洲。
又一年,道洲之内的书剑引下归尘境神魂的雷劫,至此时,天洲才猛然发觉,苍帝长枪已经到了道洲,其中掌握脱胎术的亡灵之主魂灵,显然将这器灵都能修炼的法门传授给了那柄拥有半步无量战力的星舰。
敢怒不敢言,似乎碎星洲都有着疏远天洲的意味,天洲如今内忧外患,无论是离去的大境界还是外界越发凝重的威胁,都让三清感受到了这变数产生之后,天洲泄洪般消散的运势。
第四年,道洲的轮回终于打造成功,完美镶嵌在了地府上方的周天星辰大阵之上,而封阵老人也主动出手,将轮回路以阵法勾勒到了地府下方的九幽之内。
第五年,第六年,混元大陆内的战争摩擦不断,而渐渐恢复实力的灵洲之主开始逐渐施展出半步无量的威势,又一次镇住了周天星辰大阵之内的混乱局面,也使得建成大半的道洲帝殿有了一位主心骨。
也正是在第六年过后的春日,凌辰终于开始恢复实力……
………………
“六年!六年!被人摸了六年的脑袋,被当了六年的孩子,终于能修炼了!”
已经恢复至聚灵境的男孩站在地府刑罚殿之上,几乎要哭出来,灵气交感,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灵丹、灵核和道基本源悉数浮出道韵海,寰宇聚敛周身,太虚太玄入道。
男孩身后,虚幻的太初之门显现,继而众妙之门打开,无上之上的虚妄道途淹没纵横交错的时间场域,若非体内储存的灵气不允许,少年定要一步迈入大罗才算解气。
“凌叔叔,过家家……”
下方几乎比之如今凌辰年龄相似的两个孩子对着站在屋顶上的男孩招手,手中正拿着些孩子的玩具,眼中满是期待。
这是骆非塍与刘子衿的孩子,二人有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小男孩是哥哥一脸英气,名叫骆长安,眉眼之间像极了母亲刘子衿,妹妹骆太平安静沉稳,确有骆非塍的几分儒雅要强的性格。
无论是如何解释,这两个孩子依旧是将少年当做了同龄人,每每来至地府,总是凌辰领着两个小家伙四处周游。
“小辰子,欲速则不达,你如今的根基若是受损,恐是要葬送大半前途。”小黑叮嘱道,这小家伙还是那副仙灵模样,却实实在在有近十万岁,此时小黑拍着翅膀,肩膀上扛着哦呦,倒也成了小良不在之时,看管少年的保姆。
男孩拈着一缕风施展轻身术缓缓落地,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长安,太平,叔叔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去找小静玩。”
少年如今的神魂已经完全恢复,如今有了灵气相助,即使不多,也能发挥出一些不凡的魂通术,如今几近归尘的神魂施展,便是虚灵境也不一定能招架住他的术法。
凌辰拈着这一缕风,迅速向着地府九幽之内而去,体外酆都大帝为其世家的守护术显现,轻易隔绝九幽之内的森森鬼气,如今九幽之内的轮回开启,曾经被地府保留的诸多生魂悉数转世,其中不乏一些即将要化作怨煞的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