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沁染西山残阳，仙人当空收剑，周游剑气绕过缕缕花白长发随短剑入鞘，握着丰国刺客的道器长剑，文曲仙帝随手将身上两柄长剑挑出血肉之外，灵气成风，一气归山。

暑气未消，远处晚霞在烧，仿佛蒸笼着天地，旷野陡然有风吹起，巡游而上，使荒山草木低伏，身着润国宫女蓝裳的女子，怔怔望着身负重伤依旧从容归来的老者身影，久久失神，她仿佛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想要修炼，老朽可以传授你三两功法。”

文曲仙帝踏风落地，又一次将手中短剑抛给了这女子。

他只是被凌辰炼化的天庭之灵，所行所语，受凌辰影响极大，在老者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整修天道，无甚可犹豫的。

“国师大人为何帮我？”

女子双手捧着才接住短剑，心中积压许久的疑惑，也终于问出了口，她没有随意取拿别人之物的习惯，她也有自己坚守的底线，所以她必须问清此事。

“无关利益，想做便做了。”

“我该如何还你？”女子微微攥紧手中短剑，却又渐渐松开，迎着晚霞的眼睛中满是紧张。

“你未必有这个机会，老朽帮你也不是可怜你，而是看重你的心性，不该死的人，就应比该死的人活得更好，不是吗？”

文曲仙帝仿佛与凌辰重叠，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种望尽天涯似的平静眼神，都像是少年亲自在说出这句话。

“民女崇瑶愿拜老人家为师！”

女子矮身相拜，却顿觉一阵清凉的风抬着她的身子，尚未反应过来，一只属于剑修满是老茧的手并指点在她的眉心，灵气自眉心入经脉，摧关开府，重重涤荡，沿着功法经络，气沉丹田，文曲仙帝的灵气似游鱼般落入对方晦涩道韵海。

气息在文曲仙帝并指提起之时，那游鱼般的气息自女子道韵海跃起，纹路翻卷，一座道基雏形在道韵烘托之下缓缓升起，女子只觉小腹发烫，至眼中看清周围色彩各异灵气的刹那，一种金色气息似万川归海般向着陡然刺痛的腹部涌入。

“前辈，我……”

“聚灵假境罢了，你若想进入修炼，就记住这感觉，老朽打通了你的经脉，为你气海留下一道开辟剑气，但更希望你借自己的感悟聚灵！”

文曲仙帝将汇入女子气海的金灵气凝聚成一道璀璨剑气，随即收回双指，真正突破聚灵境，无异于洗经伐髓，老者不过是让崇瑶记住这种玄妙感悟，能让这女子在聚灵之时准确抓住机会。

“府主，还要等下去吗？”

文曲仙帝已经将时间拖了这般久，却也在等待着大型国度来几个虚灵境修士，却始终不见，想来如今剑路打开，说不得是大国度的虚灵境修士都已经离去……

“不必等，直接前往血刃山，这些国度似乎在针对散修，此间必然藏着什么猫腻。”

老者大袖席卷，排风而起，带着尚对境界有些迷惘的崇瑶御风向着东方而去。

如今俗世之内的大修士都向着剑路而去，无论是散修势力还是国度，都卸下了对大修士的防备，甚至因为没有这些虚灵境修士，这俗世竟显得有些其乐融融起来。

再度启程，不过御风而行二百里便远远见到了一片群山之中，有着灯火的一座高山，阵法光芒环绕着那山峰高处延绵起伏，仿佛将的光芒都聚敛而去，映照着山脉高处狭长延展的暗红色山石。

血刃山，山如其名，的确像是一柄血迹未干的血刃。

有着寒刀道人的血刃山灵引，轻易就进入了山峰下方的密林阵法，陌生的气息，引得高处有虚灵境散修迅速落下，一个手持竹笛鹤发童颜的老者落下，仿佛岁月只在这修士的头发上留下痕迹，此人虽有暮年气息环绕，可一张脸依旧如年轻文生一般。

“二位似乎并非是血刃山修士。”

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磁性，仿佛有一种音律在为其伴奏，虽然悦耳，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也显得有些诡异。

“海上散修，有缘来此。”文曲仙帝将寒刀道人的灵引交出，在对方感知其中留有的一些信息之时，他将此行经历简单说来，也将附近一个大国攻击散修的事情简单说明。

而这位手持竹笛的老者在听到此事，又听闻这老者斩杀了六位灵海大成一位小成之后，不由得眉头挑起。

“你有如此实力，足以帮寒刀那小子稳住局面，为何还有前来搬救兵？”

文曲仙帝从容不迫地说道：“举兵而战难免生灵涂炭，老朽与那三个小国并无仇怨，不想滋生恶业。”

那人听闻，缓缓点头，“贫道溪林道人，这枚灵引我会替你转交给长寿仙翁，但你若是不想死在外界，就先留在这血刃山上吧！”

此间果然有异常，文曲仙帝抱拳应承下来，在对方指点之下，他寻了一处客居洞府，留了下来。

这里的修炼者似乎十分喜欢在山上凿洞作为修炼之地，应该是习惯所成，小国割据，之间危机重重，即使方外修炼也要追求隐蔽。

文曲所在客居之地，并未深入血刃山之内，这后方显然有山谷，而且山阴之处的阵法波动隐晦而强大，更是这散修之地的核心，饶是在此地，老者也能隐约感受到一些监视的目光。

这血刃山气氛似乎有些紧绷，非常时间内也做出一些非常之举，竟然连他一个灵海境小成都如此提防，未必不是将其当做了周围一些大型国度的修士。

老者倒也安心坐下，他如今身上还带着些许伤势，做戏做全套，文曲仙帝盘膝而坐，借着此间布置的聚灵境，渐渐梳理着体内循环。

崇瑶似乎有些拘谨，从来未想过自己会离开润国如此之远，而且还来至这看上去就凶险的陌生之地。

女子觉得凶险，自然是受这血刃山上的猩红色彩影响。

但是修炼界的种种新奇，也让这位几近三十岁的女子显露出几分好奇，她见到了方才那个返老还童般的手持竹笛的修士，也许修炼界中根本不必思量年龄的限制，任何时候都是起点，只要实力上升，她也能活上个数百年，上千年的。

那可真就成了一个老妖精了，崇瑶心中根本想象不到那般悠长的时间又能做什么，但对于生灵，若是能安稳自在，自然是活得越长越好。

女子心中显露出丝毫欣喜之时，旧日诸多悲苦却也倏尔涌上心头，她也曾是润国之内有名的美女，年少之时，求亲之人踏破门槛，而自己的丈夫是润国大臣之子，曾经也是一位求仙问道的修士，两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世事无常，似乎自己的丈夫修炼出了岔子，修为尽失，因为是庶子也被赶出了家门，曾经登门求亲的丈夫自此性情大变，每日将自己反锁在地窖之中，时常不吃不喝，一言不发，似乎是走火入魔成了半个疯子。

也只是在三年前，男人死了，自言辟谷，不吃不喝饿死的，当时女人已经跪着求对方吃饭，那是用一杆金钗换来的几顿好饭菜，可那大鱼大肉最后却都臭到了泥里。

死了男人，一贫如洗，曾经也算娇生惯养的崇瑶也曾想过归家，父母借着曾经的男人给的嫁妆办了个酒楼，可客人听说这家女儿将自己丈夫活活饿死的事情，也纷纷说着晦气，父母一肚子气，又怎么可能给闺女好脸色，甚至为了赚钱，特地当众断绝了关系。

那时也是一个夏天，下着大雨，她被父母拿着擀面杖菜刀吆喝着撵了回来，在柴米油盐都见底的自家厨房内，女子也曾拾起磕了几个缺口的菜刀放在手腕上，没有人是为了受苦来到这个世上，可她也知晓没有人该为了受不了的苦而离去。

那一夜在厨房，崇瑶留着泪抱着膝昏睡在角落里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也开了一个酒楼，生意红火，人人喊着她老板娘，她只是笑，那把缺了口的菜刀也系上的红色飘带，放在镇店之宝的地方。

可伴随雷声雨声醒来后，她有的也是这把菜刀。

生活坏到极致便不会更坏了，她说着便洗干净头发，拿起曾经丈夫吃饭的筷子挽起了发髻，为了生计，她每日都要跑上十几里路去到流言蜚语少上一些的南城，打着零工，做着最脏最累的活。

早上太阳还未升起，她却能看清路，跑着先去城南包子铺剁馅端屉，然后去洗衣房帮忙，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往回走，即使太阳还未下山，只在建筑的影子里，她却也觉得道路模糊。

被诬陷入狱的那一天，她却还担心过自己的工钱，崇瑶以为自己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天下是有公道的，可直到游街示众，直到被扔下那无底洞般的矿道，那暗无天日饱受欺凌的一个月，让她彻底崩溃，以至于来至了疯掉的边缘……

洞府之内，女子眉头不时皱着，自己的一生或许本就要在那时结束的，抬眼望向这位仙家老者，崇瑶心中只有感激。

文曲仙帝正在恢复伤势自然也都是装出来的，老者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四周，自是将女子思索的种种心声听到了耳中，这位天庭之灵收下此人为徒，是在凌辰的想法下才有的行为，即使是传授了对方一道不错的剑法，可在文曲仙帝的心中，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然而，现如今，这位活了数万年的天庭之灵，却也生出了一种古怪心绪，便是以真身收下这个徒弟又如何呢？

书剑之内，凌辰眼睛眯起却又睁开，竟多了几分欣慰，文曲仙帝，是造就悟道仙帝之人，作为天庭之灵，当年甚至破坏了八仙亭定下的大计，即使在当年玄洲大战开启之前，还在为天庭盗窃毁灭道洲而推演。

少年曾经几度想要将这天庭的灵性抹杀，可对方和武极仙帝终究在最后一战之中也转变了阵营，似也是早就有这心思，加上紫帝庇护，凌辰终是没有下手，只是耗费时间将这天洲制造的天庭中的一切有可能的隐患排查，才下手炼化所有阵纹，控制了这位曾经统治道洲的仙帝。

对方能违背阵纹命令，显然是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性，凌辰知晓这位文曲仙帝也应是算作半个生灵了，而方才老者听取了这女子的心音却并未传给书剑之内的众人，他这才眼睛眯起，可感知到老者的心思后，凌辰却也倏尔放下心。

老人长呼一口浊气，运气归气海，这才起身取出那柄夺来的道器长剑缓缓炼化，随即语气宽慰似地说道：

“徒儿，开始修炼后，就不必再去思索红尘往事了，有为师在，这天下未必有几个人能伤的了你！”

崇瑶心中颤动，心中所想尚未流于言表，老人却直接开口道：“别乱想了，修炼吧！”

文曲仙帝本没必要开口，却是凌辰通过阵纹与之沟通，这一句话令正在监视老者的修士立即离去，他故意显露出马脚，让血刃山修士知晓，他有着听取心音的神魂境界，是神玄乃至神玄之上的大修士。

而这句话，老人说来也并不违心，他知晓这凌辰想要让这段师徒缘分持续下去。

崇瑶脸上多了几分坚毅，这女子因为一张脸，就被掉进钱眼儿里的父母知觉其未来定然能换来个金山，便也好生养在深闺，出门也常是打扮好，才走出门外，也必有母亲陪着。

而嫁人之后，夫君是个醉心修炼的呆子，她也少有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只有近几年才知晓世事辛酸，看透了什么是好坏善恶，此时，突然多了一位如此庇护自己的师傅，女子竟也不由热泪盈眶。

“师傅……”

文曲仙帝轻轻点头，看着这位徒弟，老人心中无奈也好，欣慰也罢，却也是真的作为大修士应下了这段缘分。

而此时洞府之外渐渐多了几道虚灵境气息，甚至从血刃山顶上，也有一位人仙大成的修士缓缓落位，隐晦的神魂感知缓缓落下，十分小心的扫视着周围。

洞府之外，一位灵海境大圆满的散修缓缓叩门。

文曲仙帝长袖引风，将洞门打开，一位中年妇人缓缓走入其中。

“在下也是来血刃山避难的散修，道号绿箩，这位道友是刚来的散修？”

妇人语气十分客气，仿佛只是前来拜访。

“老朽陈灵，海上散修。”

文曲仙帝用起了曾经凌辰化用的名字，伸手引着那前来探查的女修坐下。

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些不安，文曲也没有装作没发现，而是直接询问道：“常年隐修海上，却不知晓，如今散修为何被附近的大国度盯上出手即是杀招？”

血刃山对文曲的身份自然有所怀疑，文曲仙帝故意露出马脚，也是随机应变，想迅速转换身份。

“老先生有所不知，山河洲天庭把控了修炼界大宗门，而散修只要修炼到了人仙境界后，也离不开魔爪，可这终究是针对地境大圆满，对于地境小成的虚灵境却没有限制，可如今天庭支配修炼界插手俗世，这一次是要将虚灵境一柄掌控。”

妇人说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她如今就是灵海境大圆满，突破虚灵境指日可待，作为散修若是在别人的监视与管控之下，有算什么出世修行。

“怪不得这些大国度的虚灵境走的这么干净，恐怕这一次剑路开启，就是为了统计俗世国度之中的虚灵境吧？”

文曲仙帝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仿佛有些忧虑与忌惮。

“老先生所言不错，据说是根治与神祇之上的手段，未来结成人仙印会自行成为天庭的人仙印。”

文曲仙帝听着，心中却也惊叹这山河洲如今屈辱的现状，连虚灵境这种小境界都不算自己的，恐怕千年、万年以后，山河洲大修士寿元竭尽入了轮回，剩下的大修士直接就成了天庭的执法使和监察使了。

“天庭还是如此卑鄙，看来这是要让散修绝尽，完全掌控山河洲的一切了！”文曲仙帝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听着言语，仿佛本就和天庭有这什么仇恨。

妇人近距离之下，最先感觉到对方显露出的情绪，心中不免有了猜测，恐怕此人还真有可能是那位大修士的部下。

“老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如今天下局势错综复杂，但我离开陆上的时间太久了，现状还没摸清，倒也没有什么办法。”文曲仙帝没有胡乱猜测，不显山不露水，说几分留几分，瞬间就让一种神秘感萦绕在这血刃山修士的心间。

是时候了。文曲仙帝与凌辰所确定的时机不谋而合，眼神看向这眼前绿箩之时，脸上却多了几分玄虚，周围徘徊的神魂即使再隐蔽，却也无法再寸进一步，“血刃山如此探查老朽，恐怕是发现什么了吧？”

文曲仙帝天演神魂显露一瞬，周围似触手般的神魂探查如触电般缩了回去，而老人身上的气息也陡然变化，像是放开了掩饰，竟然化作了虚灵境大圆满。

大多数修士都是灵气境界超越神魂境界，而出现神魂境界超越灵气境界，灵气境界又是虚灵大圆满之时，五成是神魂道修士，而剩余五成就是不走寻常路的大罗道修士。

“道友伪装术法果真精妙，如此，贫道都未发觉出任何术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