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出大乱子了。”

念及道洲西北方向的洪荒海之处聚集诸多大修士，红尘道人心中只觉不妙，如今地府之内大修士悉数离去，凌辰被偷走之事决不能泄露，否则前方的一众小辈恐是要乱了心绪，可任其如何推演如何探查周围气息，都是一场空。

沈寂觉得天都要塌了，片刻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甚至如俗世断案之人一般细细看着地面上能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除了那小子在传送阵上躺出来的印子，那里有什么线索？

………………

地府世界树最高处的枝丫上，堆满了空酒坛，垂下的袍子带随着九天罡风飘荡，有少年抱着长剑，微醺的脸上微微笑着，端的是十分满足。

“小子，还差多少？”

世界树内，一道传音落入凌辰耳中。

“就差一丝，怎么也落不下脚。”少年透过树荫望向高处，世界树之上不断有露水落下，滴入酒神玉樽之内，无数金丝银线在其中交织，正是这无量神木的万道灵引。

“看来我也无法帮你了，一入大罗叩响天尊境界大门，哪有那么简单？别钻牛角尖了。”

建木有灵，这便是地府都不知晓的事情，若是知晓这位太初降世仙种灵性复生，恐是整座混元大陆都要抖上三抖。

“道途堵住了，脑袋似乎都不太灵光，不过，若是迈过……”

少年将手中酒一口饮下，任其中酒气冲荡神魂，伴着万道灵引不断衍生体内本就复杂至极的经脉，少年紧紧皱着眉头，摒住呼吸，仿佛在全力与体内的境界壁垒对抗着。

“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听劝。”建木曾经扎根在木离的本源之上，也与藏于气海之中的少年真身相伴许久，此时却也不由惊叹般说道：“你这小子被灌下黄梁一梦、南柯一梦和黄泉一梦，经历轮回般的三千次意识重启，竟然还能轻易找回自我，也真是个奇迹。”

“若是救回一个脑子混乱的疯子，也不就白白浪费那般多的仙药了？不过，多亏小良近日给我喂下的那株丰年，不然，我也醒不了这么早。”凌辰如今醒来，不是想拿回什么曾经失去的，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不过是撇断与这大世的因果，来做他自己罢了。

“小良在我耳边说了十年，我听了整整十年，千百次意识轮回里，有几次我都要醒来了，但感知到醒来唯有身消气散，我便又睡过去。”

凌辰此时只有庆幸，躺在此地，建木华盖遮蔽气息，少年脸上的笑意却始终不减，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这般想要活下去。

建木也只觉少年能够气神浑圆醒来，是个奇迹，恐怕对于他人如轮回般的意识重启，对这个少年来说，都是一个个的清醒梦，梦中自行调理体内大道。

即使魂火如豆，黯淡将熄，对方竟也在一次次梦境中，将周身大道至理修回，并全部迈过雏形彻底掌道，其中诸多已经到了极境，甚至在某些大道至理上，少年超出极境，走出了自己的理念。

“洪荒海论道会开启了，据说天妃那些人也在，你倒也可以前去给他们一个惊喜，说不得掌舵者也能被惊出来。”

“太便宜他们了，不过，小良不想我再插手大局，我倒也没了这个心思。”少年伸着懒腰，打了呵欠，浑身清爽，老成持重的气质竟渐渐在稚气未脱的脸上消散，凌辰嘴角多了几分戏谑，“不过，前辈所说的确有趣。”

少年的身形骤然在建木顶端消失，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罡风撕扯，继而破碎，“……此行，我无敌！”

………………

洪荒海秘境，主战派与求和派近年间最难以控制的一场乱战打开的玄隐之地，两方背后的帝殿率先派遣大修士前来止戈，探查其中之时，两方顺势推演了如今混乱的局面，也定下了这一场天境修士座谈论道、地境修士秘境争斗、人境修士擂台对战的定榜论道。

这秘境之中已经毫无秘密可言，此地全然是上一元某位半步无量修士的洞府，似乎此人是某位奠基者的弟子，道、法、阵、器，无所不通，一些功法典籍被大修士神魂拓印之后，也都留在其中，任天下有实力的天才得之。

恶魂星域将至，也只有道洲尚可说是安乐平和，其余大洲无论是在两派征战还是推演恶魂星域大劫，都充满了沉重韵味，单见此地无数大修士脸上或蹙眉或阴沉，就能想象到，如今大陆智商，忧虑紧张才是主调。

界洲大修士，知晓均衡之理的古修士，此次论道，定也要合力推演混元文明未来的走向，求和派如今依旧占据主导，只因求和派遵循定数，若是推演之中，三十年后有底气冲过恶魂星域，那求和派自是可以渐渐转变成主战派。

但是，主战派修士大抵都是一根筋，简直就是如那凌辰一般，不好活，不如死，若是推演的结果是偏向求和，恐怕均衡的局面就彻底破碎，大战一起，文明的气运也将大伤，臣服影星系，未来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也会降至冰点，

如今能稍微改变局面的却隐隐成了道洲，即使两派修士如何口诛笔伐，这大洲依旧是有着比强压之下的其他大洲更迅疾的发展速度，像是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可见三十年后，这大洲的实力，恐怕能媲美神洲，直指天洲。

当然，神洲主神之一的巫神前往道洲，天洲大帝加入主战派，也有着些许助力。

眼前，无数天才似长风灌入谷口一般，化作流光冲入秘境，地境修士气机牵扯，连绵下落，仿佛连天穹都扯得凹陷，这天才是数量已经是末法时代之后史无前例的增长速度，可大修士依旧难免忧心忡忡，不够，根本不够。

恶魂星域内，行星文明、恒星文明数以亿万计，如那魔灵大星系和影星系一般的大帝级文明不乏千百，半步无量文明也定是存在，更不必说还有中央大陆这般的无量文明。

固守原地，少有灾难，将本是用于希望航路的资源全部培养大修士，百万年来，这恶魂星域已经彻底成了规模，从这一元渐渐开始回到航路，转而掠夺路经的文明渡船，重新填补资源空缺，以便再度加速至虚空速度，甚至是达到意念速度。

其心可诛，但星空之中本就弱肉强食，文明之间的战斗更是似当年凌辰在亡灵洲所见，一群孩子玩的那“比法宝”的游戏，蛮横不讲理的碰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也是每每到了推演晦涩之处，才有大修士想起那个超越司天道器推演之能的少年，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似乎也无一不是在印证着，曾经那少年作下的无数次迷惑决定，似乎都是深思熟虑。

正在各大洲大境界横眉对峙之时，谁也感知不到，一个脚踏命运之外，跳脱无数场域的少年，仗剑跃下了秘境之内。

唯有世纪神掌中一道感知到生灵却仍在原地打转的玉符，使得这位太古神明眉头微皱。

半步无量大修士的洞府，更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此秘境似乎比之曾经在魔洲所见的湿婆大秘藏更为神异，不过后者却是处处杀机，这里更像是凡人都能问道求经的仙门。

此间的修士着实不少，似乎还有规则之礼隐隐压制着境界，凌辰能感知到这种压制之力，可对其而言，却也是毫无影响。

刚接触地面，凌辰就感知着道洲之人所在的方位，但此地的空间似乎被扭曲，若有若无的虚无雾气搅动着四周，仿佛有无数个细小气机形成气旋，盘桓在秘境之内。

摸着仿佛用灵脉雕刻的地面，凌辰眼中金色光华闪烁，轻易看穿了此地的万丈之下的景象，丛生的阵纹全然是用作构建洞天的辅佐修炼之阵，让少年觉得惊奇的是，这庞大阵纹似乎汇聚向远处某个反向，是只用于一人修炼的大帝级阵法。

上一元，大陆加速时期，是整个混元文明最为辉煌也最为黑暗的时代，辉煌是因为那时的大陆几近超然文明，拥有上下一心的大修士，而黑暗，自然是环境使然。

凌辰此时依旧在竭力破境，大部分心神不断冲击境界壁垒，倒也不愿多做推演什么，此行，先去寻地府之人才是正事。

“太子有令，全力诛杀道洲之人，务必弄清扶木若木的秘密。”

眼前飘过的一道灵气传音，正被凌辰真龙之眸看透，少年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出言之人因为空间扭曲已经难以溯源，但少年却变幻身形，手中上弦月化作一柄黑柄白面的折扇，身上气息一变，当即有了碎星洲之人的气息。

远远跟着这一道由道器发出的传音，凌辰接连破空，直至落在一处秘境城池之外，他才远远望向城楼之上正在炼化阵法的天洲一行人。

看来这些人早就知晓了秘境之内的布局。

“钱兄，你我不过虚灵境，何必趟这浑水，宗门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送我们进来难道就为了偷偷炼化阵纹？”

一位虚灵境大圆满的天洲修士时刻防备着四周，所幸周围都是些求和派之人，他们身上天洲的道袍足以震慑住这些为了宝物已经磨牙吮血的修士。

旁边同样是虚灵境大圆满的一位少年正要开口，腰间一枚金铁令牌微微颤动，一道传音落入耳中，顿时让其神情微妙起来。

“蒋兄，这一次道洲恐怕要惨了。”将那道传音送入同行之人的耳中，两人脸上顿时多了些阴冷杀意，如今各大洲急切的压力之下，唯一的宣泄口就是两派争斗，无论是哪一方势力，几乎都有针对这战事制定的奖赏，从宗门到大洲，从大洲到求和派，战功比灵石更像是硬通货。

主战派几个大洲联合起来，他们不敢惹，但若是求和派全部压向道洲，可就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他们身上的道器也该迭代更新了。

“两位道友在笑什么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一声询问，让两个天洲弟子猛然跳起，神情凝重地回头盯着身着碎星洲道袍的一个人仙小成修士。

隐隐松了一口气，可二人望向对方身上毫无求和派信物，却又显得将信将疑起来，甚至这城池的一些阵法都在暗中调动，似要锁定凌辰。

“为何不见阁下的战功令？”

那钱姓少年见到人仙小成也丝毫不怯，他与蒋兄联手，人仙小成也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这城池的阵纹相助。

“在下碎星洲铸剑月宫之人，尚未参加两派大战，自然没有战功令！”凌辰神情倨傲，显然是想显摆自己的背景足够强大，甚至可以规避而今的征役。

念想刚刚此人大可出手偷袭，却主动上前友好交谈，二人也打消了疑虑，“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这秘境之内，能炼化的阵法，绝不可放过，为何还如此懒散？”

训斥的语气似乎让这人仙少年感到不快，手中折扇打开，冷笑道：“虚灵境有虚灵境的任务，人仙境自然有人仙境的谋划，我练器一脉，还不至于沦落到做这种事情。”

铸剑月宫练器一脉？两个天洲弟子脸上多了些狂喜，这可是个巴结的好机会，谁不知道这个宗门的练器师有多金贵，便是真仙都有可能求着人仙锻造神兵利器。

“道友，在下名家钱佳，这位是蒋毅，我们都是天洲三清观的弟子。”

“失敬，在下铸剑月宫吴迪。”凌辰随意胡诌了个名字，两人却也信了。

“你们应该也得到了进攻道洲天才的命令了吧？”

凌辰这句话说出口，两个天洲弟子也彻底打消了心中疑虑，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吴兄，此时不宜张扬，道洲天才实力不错，其中几个真仙大圆满若是在附近，未必不能感知到。”

二人倒也谨慎，可惜，依旧是蠢货，凌辰取得信任，也不再寒暄什么，“我没有战功令牌，此地空间扭曲，现在想去寻那些人仙真仙，也不知该如何走？”

“这件事好办，这些大城上有传送阵，待我二人调整完方位，吴兄便可省去破空御风。”

两人十分殷勤，凌辰却也不想下狠手了，只是轻轻臻首，“二位以后去铸剑月宫，直接报我的名字。”

两个天洲弟子几乎要兴奋地叫起来，却都紧紧闭着嘴巴，眼中的喜色却已经蔓延到了嘴角。

传送阵很快就开启，凌辰根本不担心被识破，周围探查之力中，有司天道器，有天机仪，这二人都无法察觉他的伪装，此地的真仙又有什么本事看穿？

随着极为颠簸的传送结束，凌辰眼前一黑，竟然进入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怪之地，甚至就连神魂都被压制些许，但大抵还是能觉察出，这里应该距离秘境中心更近了些。

“见到了吗？道洲那些女修可是真的正啊！”

“据说凌家那七位兄弟已经分好了鼎炉，已经准备下手了。”

“喂，新来的那个，过去把那些虚空通道旁的阵纹炼化了！”能从远处城池前来，还未触发战功令牌的警报，也不必怀疑，有人当即呼喝着凌辰。

“凌家？可是天洲之主的家族？”凌辰倒也殷勤，连忙跑去那虚空通道，细细探查，此地众多修士都已经是人仙境界，同气连枝，显然是战阵修士。

“碎星洲七零八落的散修果然是目光短浅，你恐怕是连自己那个碎成千八百块的破洲都没弄明白吧？”

有修士嘲讽般说道，引来一群人哈哈大笑。

凌辰倒也不生气，轻易将虚空通道炼化后，尚未感知落点，通道内瞬间出现一个女子，气息十分熟悉，竟然是曾经亡灵洲那位天月仙子。

观察女子已是真仙大圆满境界，但衣着却显然没有曾经那般光鲜，显然是其父亲天雷真君陨落后，此女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如今竟然也在这种地方打杂。

“天罡剑阵准备，有亡灵洲的修士正向着此地而来，其中有一位青龙七宿之人，要活的！”

天月仙子少去曾经的傲然之感，此时的语气中都带着些许疲惫，但境界的威严在此，此间人头攒动的修士之中，立即有三十二人仙境界的剑修走出。

所有人都知晓，此次探查扶木若木隐秘，那临近大陆最东方的亡灵洲青龙七宿定然也有着秘密，而且十年前凌辰似乎也曾经进入过青龙七宿，而后才突然出现在山河洲，虽然有痕迹显示，对方可能是用什么大术法，通过了封锁线，但司天道器都给了八成的可能性，对方是确切破解了扶木之秘。

“碎星洲弟子？”天月仙子来时便看到了凌辰，此时却缓缓转头询问道。

少年看着这女子似乎比他还心不在焉，只是摊了摊身上的碎星洲道袍，说了一句当然。

“兰陵仙子过的可好？”

念想当年，这位天月仙子似乎也只有碎星洲兰陵这一个朋友，两个女子倒也有些情同手足的意味，可凌辰哪里知晓对方如何，只是随意推演，便叹息般开口说道：“受天庭征兆的外洲弟子，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天月仙子神情黯淡些许，身上的气息几乎像是颓然，十年间参与前线战事，时刻精神紧绷，提防且争斗的都是同境界修士，还要顾及自己的修炼与破境，对于这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女子，没有疯掉已经是难得了。

“当着我一个真仙大圆满的天洲之人，公子倒也敢说话。”

“便是当着十个，在下也是如此！”

女子突然抬头，望向凌辰，眼睛突然转起，似乎有了什么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