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这小子，就是那小子？！

血骨有些难以置信，但念想着小法神与巫神传人都被此人轻易击败，这天下金仙之下的天才，除了凌辰，还有谁能够做到？

少年难掩苦笑，他感觉放在自己身上的诸多目光似乎都有些许变化，便是身后不远处的木兰，妙眸瞪大，眼中显露出几分惊喜。

“在下的确想要相助道洲，诸位应当还要向前推进，在下也不久留……”

少年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却也是绝情至极，只让明莹神情都愣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既然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等自然不会强留，烦请你将这小法神和天洲观星阁之人一并带走，本姑娘看着便心烦！”

明莹握着手中的折冲长刀，只想一把甩在这少年身上，这混蛋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狐妖，无论是十六年前，还是如今，为了避嫌，不惜将昔日情谊都抛却。

凌辰心中无奈，恐是瞒不住了，天机仪和司天应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也正如少年所料，此时外界天境修士所在的庞大论道法坛之上，主战派与求和派接连有传音玉符响起，一道道传音落入其中一些重要的话事人的耳中，不少人脸色大变，甚至有人惊诧起身，施展探查术法向着秘境之内看去。

道洲一众大修士一头雾水，方才连论道之时都火药味十足的两派大修士，此时竟然这般默契，几乎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相似。

“地府果然深藏不漏！”天妃神情复杂地看向道洲一众大修士。

包括玄山河等宗主在内的一些道洲大境界面面相觑，却也是会错了意，私以为天妃所指是道洲天才的实力恐怖，而同行而来的莫留情冷笑一声说道：“命运可不会眷顾尔等这些烧杀抢掠的土匪大洲。”

天妃作为天洲之内最具威势的大人物，此时被一个修道不过百年的金仙修士嘲讽，当即有不少拥护者起身，那瑶池仙子更是将手放在了身上披着的绫罗道器之上。

帝洲大修士所在，玉帝张尘罡冷漠的眼睛在看向瑶池仙子之时，也难免生出几分怅惘，前世挚爱，今世末路，甚至是对立，即使是大帝也难免生出一种造化弄人的感觉。

“道洲若是还算混元大陆的一份子，便最好放下门户之见，若是再口出狂言，尔等未必能回到道洲之内！”

玉虚大帝横剑在膝，言语却也像是长剑一般锋利，莫留情身上灵光冲荡，机器浑厚的杀意，可额前的一缕黑发依旧是缓缓垂落。

“狗东西！”眼见着五师弟就要暴起，清风真人却也根本不相劝，反而是自己也运起周天循环，令周围气氛都紧绷起来。

“诸位都消停些吧！是不是该有个人下去，将其请上来议事？”灵洲之主突然开口，看向天妃、法神等曾经对凌辰出手，想抹杀变数的大修士，老人神情里满是讽刺，为了劈开末法时代的定数，灵洲成了牺牲品，可他灵洲之主活了下来，而且随时准备复仇……

如今看到求和派这些迂腐之人脸上阴沉，老人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不必，其想要如何闹，便闹吧！莫成了混元大陆的千古罪人就行。”论资历，天妃也低了灵洲之主些许年月，对方是经历洪荒时期的古灵，而女子因为初代天洲之主对灵洲的所作所为，也难免愧疚。

大帝修士非返璞归真四字可以解释，归尘境界，知物之固然，事之所以然，能十分全面地看待自己，为了无量境界，不断要追求无量法无量道，更是要修炼出一颗圆满的无量心。

神洲法神有几近无量法的威能，而天洲的天妃却是已经有了最难修炼的无量心雏形。

恶魂星域当前，灵洲之主即使与天洲的仇恨再深，却也收敛着怒火，他能看出来，这天妃显然是想见到这凌辰将事情闹大，到时无法维持均衡后，恐是又要对凌辰定罪。

尚未接到传音的诸多修士，包括道洲之人在内，难免一头雾水，怎么感觉像是在秘境之内，有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修士？

………………

秘境之内，凌辰已经被数人认出，少年却也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单看明莹和诸多章启的弟子的眼神，简直是要将他跟剐了，而身后木兰注视的眼神更让凌辰不敢回望，本是想前来默默相助，谁能知晓被明莹这个敏锐的妮子给认了出来。

“这位无敌公子，就这么走了？”血骨在远处，望向正欲破空的少年，语气玩味。

“老血，事情紧急……”

“兄弟一场，主战派算个屁，我随你同行！”一句老血就足够，血骨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竟然来至了凌辰身侧，继而亡灵洲之人中不断有修士走出，且都是此行中，实力顶尖的天才，金钰、李疯癫、苍天，章启的诸多弟子，包括木兰和獬王。

“此行本是玄洲的命令，我等对那扶木若木毫无想法，你不认我等，却也让我等不损失一人占据了这一座经纬城。”苦渡一该原先的木讷，似乎少年已经和荒咒喜结连理，此时二人挽手走来，像极了相处多年的夫妻。

凌辰只觉有些无地自容，但表面上依旧不改神情，随意振袖破开空间，将云深、佟不休和白芷容送入其中，继而带着这些亡灵洲故人向着道洲之人所在之地破空而去。

“邪道人啊邪道人，你知道当年你陨落，木兰姐姐流了多少眼泪吗？”

明莹恶狠狠看着这个混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年杳无音信，便是情报之中，也是对方昏迷不醒的现状，各种凌辰已死的谣言传来，几乎让亡灵洲这些故人惋惜痛心，结果这小子活蹦乱跳，竟然还跟从前一般，哪个假身份来骗。

少年转身望向怔怔立在虚空之内，已经红了眼眶的木兰，只觉造孽，自己当年还是太过年少轻狂，自以为一路行来无所亏欠，却是骗了一堆人的感情。

“木兰姑娘，在下实非良人，只当那木离死了罢！”

“死了也好，活着也是个混蛋！”木兰说来这句话的语气全然与明莹相似，凌辰可见，这两个女子，定是没少再背地里一同骂他。

凌辰轻叹一声，转而化作本来面目，却是比当年潜入亡灵洲的形象还要年轻许多，像是十六岁左右的大男孩，清秀温纯的脸上尚有未脱的稚气。

小法神几人本就在奇怪此人的身份，眼见对方显露真身，云深几乎一颗心脏都跳了出来，而佟不休更是觉得天灵盖被狠狠敲了一锤，自己这是得罪了什么！

白芷容愣愣地望向凌辰，此人简直是她的童年阴影，当年为了寻回姐姐，三长老和母亲就要神冕楼船前往道洲，进入那荒废的秘境，当时少年五身皆恶，恐怖的形象，把当时只有六七岁的她吓哭，又用神明誓约限制了所有人的自由，在那之后，她几乎做梦都是有关凌辰的噩梦。

可后来，对方将父亲在天庭的灭杀手段下保了下来，又接连展现出正派至极的作风，才让她有所改观，而随着少女渐渐长大，有了是非观，才渐渐认同对方，虽然仍抱有敌意，却也没有早先那般畏惧。

然而，或许是对姐姐的嫉妒，或许是对少年的隔阂，她总是忍不住表现出厌恶凌辰的举动和言语，这一次，恐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了，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中，应是与当年懵懂之时，她对少年的印象一般，嫌怨痛恶。

“说实话，在下也是刚刚醒来，连后土大帝化道之事都来不及知晓，这一次能活过来，也算是命数不该绝，可凌某却也不想再插手天下之事了……”

向来有强者般风度的木离，而今显露出这种神情，难免让人觉得物是人非，可想到少年经历之时，对方醒来，没有含怒对主战派和求和派下狠手，已经是为了文明，而仁至义尽了。

“犹豫许久，没有亲自前往亡灵洲与各位老友说一声抱歉，当年实在是形势所迫，道洲帝洲联合大军卡在玄洲战场，天洲步步紧逼，我亲去窃取三生石真意，也有幸遇见诸位，骗了你们许久，倒也是在下过于刚愎自用了。”

“你这混蛋，死便是死了，反正留下的都是欠了你的人！”明莹冷哼一声，十分不满。

在亡灵洲，与木离交情最深的也只有血骨和明莹了，当然也得加上一个木兰，当年尚且是凡人身份，相互帮助能在他将要放弃那个身份之时，让其进入主宰殿并一跃成为财迷鬼弟子的，只有木兰。

万事开头难，这是曾经凌辰在潜入亡灵洲之前自己告诫自己的话，但是没有这些人从恶兽雨林就认识的朋友，他也绝对拥有不了一个完美的身份，一个连太清道德天尊都无法根据生平看出古怪的身份。

“烦人鬼，你这张嘴，比以前厉害多了。”凌辰轻笑道，尚显稚嫩的少年，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仿佛让明莹回到了那个大悲大喜的夏天，伴着蝉鸣走入亡灵洲有名的危险禁地，出生入死、忘乎所以、只知向前。

十六年，仿佛弹指一挥间，谁能想象得到，他们这一别竟然过了十六年，即使对于修士漫长的寿元来说，他们仍旧算得上少年少女，可是无论是谁，却也是在节奏奇快的修炼界，见过了沧海桑田。

可不知为何，此时看到这个仿佛心境不会随着年龄变化的少年，他们的心境仿佛也回到了那个稚嫩的往昔。

接连的虚空跃迁，御风寻找方向，一行人忍不住谈天说地，当年的峥嵘，总是有话不完的爱恨情仇，说不尽的年少意气，从人族大比，到影星系之战，而后千秋仙果大会，从千秋仙果大会到人族与妖族怪族的战争，而后便是天庭在亡灵洲投下的大灾变。

哪里都没有少了他们，而那里也少不了这位大放异彩，被誉为亡灵洲凌辰的少年，只是众人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就是凌辰……

明莹却也最是怅惘，她与少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比之血骨都多，从欢喜鬼之地，到万窟山、末法禁地，周转那庞大漩涡中心，又入仙阁，经历一段跌宕起伏，转而入了邪道万生域，又在参加人族大比的路上从祭祀山阴司之地查明身世，与师尊和解，而后拜业仙阁，彻底与少年分离。

直到直到千秋仙果大会，头插四根尾草的少年登山而上，才让她感受到什么叫做生离死别的重逢。

这的确是个混蛋，木离是个混蛋，凌辰也是个混蛋，但对方却也比这世上大多的人，好上太多……

每个人似乎都和凌辰有着说不完的话，也只有小法神和佟不休感觉自己心肝发颤，怎么就一不小心惹了这个人了？

自己早该想象到的，小法神心想，若非那凌岳推演错了，将其误导，他也以为这少年是什么隐世的老修士，否则其总要怀疑此人就是凌辰。

天月仙子和应臣情也跟来，他们已经受够了战争，无论是主战派还是求和派，都已经变了性质，真正斩灭星系之影的却是眼前这个少年，而这两派似乎只为了互相攻伐，不断征役，苦了需要平心静气稳固境界的天才，更不知死了多少，闭关不出的老修士，

凌辰御风之际，却也缓缓看向了木兰，如果木离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许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女子，“木兰姑娘若是不喜这乱世，我便让人将林沼部落接至道洲……”

“不必了，凌公子，早些年前，我已经将部落送回了雨林，就像你曾经说的，逃离故里，不如改变故里，如今灵气复苏加快，亡灵洲的周天星辰大阵也被重新修理，南部雨林，很快就要变样了，如果……”

木兰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憧憬般的笑意，想来若是没有这战事，女子所说的这些已经做到了。

“凌某既然醒来了，即使不出手，也有办法让这天下安静下来！”

凌辰那副强者气息仿佛又回来了，未必像是喊着我无敌那般的狂妄，也非是沉稳谨慎的那般踟蹰，强者就是强者，直面这天下大帝都无法掌控的局面，也有着十二分的信心。

“不是……”木兰轻轻摇头，“商蝶大姐头那些人也在林沼部落，如果……如果凌辰你什么时候闲暇，也大抵可以来林沼部落探看，那里的蘑菇汤有了佐料，已经是算得上是美味了。”

少年有些惊愕，却不由轻笑起来，“凌某定是会去的……”

少年心境如明镜，毫无尘埃，可对于这些老友，或吹牛，或追忆，唏嘘短叹，颦笑之间，仿佛对于容貌难以轻易改变的修士来说，十六年都像是一场梦……

“府主……”

佟不休终于尴尬开口，本是做巫神传人，当着一众巫神一脉的弟子输的狼狈，让其觉得颜面尽失，可现在知晓，竟是能与大帝过招的地府府主，男子却又释怀了。

可佟不休一句话尚未说完，凌辰就轻轻摇头，“巫神所来道洲何事，我已经全然知晓，但显然，神魔帝殿相对于稳住我这个变数，更倾向于抹杀。”

凌辰此言，关系到在道洲休养生息的巫神一脉，佟不休脸色微变，连忙说道：“府主，巫神的确有继承神洲之主的能力，但本来应当前来道洲的只是，整个白家……”

凌辰眉头微微挑起。

佟不休继续说道：“巫神知晓巫祖在道洲留下的传承，散落给每一个蛮荒部落之时，便作下决定，神明言说，神洲之主不过虚位，唯承巫祖真意，才是大道。”

“巫神大人，想成为第二个巫祖……”白芷容此时也弱弱开口，之前尚能尖着嗓子刻薄言语的少女，此时竟然略显乖巧起来，凌辰回头看去，发现这少女竟然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

“神洲的神明，有大德的巫神定是第一位，其次便是法神。”云深此时突然开口，即使是法神眷顾的信徒，少年却也不吝啬称赞巫神，即使言语中对自己信奉的神明有多贬低，但却也真实可信。

这天下从来不是黑白分明，凌辰只觉，坏中有好，好中有坏，再加上利益因果在其中缠绕，什么是非善恶，讲的头头是道，可到头来，却也是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