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p>

……杀了他？</p>

傅同僵硬的转了下眼睛, 抬头朝前面看了过去，眼前鬼影绰绰，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猩红，肮脏腥臭的精怪往两边散来，把中间的人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p>

傅潜渊。</p>

或者说, 不是傅潜渊。</p>

而且一个眼神冰冷, 身上流淌着暗沉血液, 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怪物。</p>

傅同看着他, 眼瞳渐渐灰败了下去，沉沉的如同死水一般，身上也迅速覆盖上了青黑的颜色，不似活人。</p>

偏偏他还在笑。</p>

那种提线木偶般□□纵出来的僵硬笑容，配上无神的眼睛和青色发乌的脸, 看起来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p>

傅潜渊一惊：“崽崽？”</p>

落到傅同眼里，血腥狰狞的怪物被数不清的精怪簇拥在中间，尖利又恶意的朝他大笑着：“小怪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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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叫我。</p>

别这么叫我！</p>

别这么叫我！！！</p>

傅同呼吸急促，戾气和恨意仿佛被刻进了灵魂里，这种感觉涌进血液骨髓, 渗入五脏六腑，心脏被刺激的快要在胸腔里爆开，人也像被埋进了深渊深处，摄人的冷和刺骨的疼覆盖全身，让傅同觉得他这一生所有的温度都要被耗尽了。</p>

太冷，太疼, 也太恨。</p>

偏偏周围这些人还不放过他，像是围困一个山穷水尽的猎物一般把他围在中间，恶意的说着那些不堪的话。</p>

不配。</p>

活该。</p>

咎由自取。</p>

这些话利刃一般，把他的心碾的七零八落，血肉在尘埃里拼成一面破碎的镜子，让傅同从里面看到了一个脆弱又不堪的自己。</p>

救赎？</p>

欢喜？</p>

望不到也不可及。</p>

所以……还是算了吧。</p>

既然无人爱我，那就，陪我一起沉沦到地狱里去吧。</p>

傅同古怪的笑了一下，声音仿佛从砾石上碾过，嘶哑的渗人。</p>

到了这一刻，他眼前看到的一切终于彻底被血色覆盖，奇形怪状的怪物和狰狞恶意的精怪烟消云散，只剩下茫茫的血色，和在一望无际里越来越清晰的那个人影。</p>

这次傅同看到的，真的是傅潜渊。</p>

他多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从前只是不经意的看他一眼，都会为之怦然心动。</p>

到现在，傅同觉得自己还是爱他，但不知道怎么了，那种温软的感觉消失不见，转而被无边无际的恨意取代了。</p>

——“杀。”</p>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在傅同心里不停重复着这一个字，最初时声音又慢又平稳，仿佛只是在漫不经心间提了一句，根本不甚在意，后来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烈，渐渐成了接连不断的嘶吼。</p>

杀，杀，杀！</p>

傅同眼瞳猩红，整个人被这个声音刺激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再回神时，已经把傅潜渊压制在了地毯上，一只手扼着面前人的喉咙，另一只手握着潜渊刀，刀尖往下，直直朝着傅潜渊的心口刺了下去。</p>

这一切来的很突然，但傅潜渊的修为摆在那里，要是想躲绝对躲得开。</p>

可他没躲，只静静的看着傅同，眼神温和纵容，不加阴霾，一如许多年前在龙洵山上看孟歧时的模样。</p>

孟歧想看山巅上的日出，他带他去看。</p>

孟歧想要龙眠涧旁的小花，他带他去摘。</p>

孟歧想看万家灯火和烟火，他尽数献上。</p>

现在，孟歧想要他的命，他也给。</p>

傅潜渊生于寒山涧水，在遇到孟歧之前没爱过任何人，也不懂该怎么爱一个人。</p>

予所予求，是他能献给他挚爱之人最热忱的温柔。</p>

无论这一切的背后是对还是错。</p>

“铮——”</p>

利刃的嗡鸣声在万籁俱寂里分外刺骨，刀刃带着寒意迫近傅潜渊的心脏，却在要刺进去的那一瞬间里，突然停住了。</p>

停的很近，刀刃离肌肤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只要稍稍用力，它就会刺破那层屏障，深深没入心脏，让面前这个人失去所有的温度，无声无息的沉入地狱。</p>

傅同握着刀，手剧烈的颤抖着，心里接连不断的杀字还没停，彻骨的恨意也依旧没消散，灵魂深处所有的声音都告诉他说要杀掉这个人，但他做不到。</p>

因为太疼了。</p>

刀抵在傅潜渊心上，却像是已经刺进了他心里，从前的疼鲜血淋漓，现在的疼撕扯魂魄，手里的刀再往前一点，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p>

傅同面色煞白的定在那里，手颤抖的厉害，心也疼的厉害。</p>

他看着傅潜渊，许久都没有出声，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傅潜渊抬眼，突然感觉有冰凉的水珠，从上而下落到了他的脸上。</p>

一滴，两滴，三滴。</p>

……</p>

直到再也数不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