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林镇的地牢不偏不倚地正好建在府衙的正下方,整座地牢占地超过了这座府邸的表面。以府邸为中心,成方块状向外扩展,每一间牢房的牢门和围栏都由极其坚固的精铁打造,虽说经过了岁月侵蚀,泛起了不少浮卷的铁锈,但依然可以想象当初建成之时的森严气象。
当年近林镇还是方圆数十里内,首屈一指的大镇,富饶又和平,但因为那代出现了一个为祸一方的官员,使得整个镇子一下就衰败了下来。
这官员的暴政,大家脚底下踩着的阴森地牢就是一个无法磨灭的证明。
如今人已成白骨,但地牢却保留了下来成了一个警示。只不过,当年用来陷诬忠良,镇压反对者的鬼门关似的地方,如今倒真密密麻麻地关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米溪挪了挪脚步,稍稍远离了牢房,站到了过道中间来。他看了一眼最后关进去的一个玄尸,她的脖颈间和头颅上沾着浓黑浓黑的血液,面皮也已经青里发黑,透着腐烂的气息。但她的脸型和五官依然端正,生前想必容貌颇为俏丽。
米溪叹了口气,心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变成了这样,让人感到有些难过,如果她泉下有灵,看到自己的尸体变成这副德行,也一定会死不瞑目的吧。
看着诸多怪物,米溪打了一个寒颤。面对这种让尸体复活的手段,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和愤慨。一口气没顺上来,不得不躬下身子喘了两喘。
“孙儿,过来扶爷爷回去休息。二位,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我这身子不比你们年轻人,支持不住了。”
米溪朝着孙子招了招手,又对着正在交头接耳的二人点了点头,便慢吞吞地出了这阴冷的地牢。
目送两人离开这里,两名冒牌货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其中一人扭了扭手腕,发出“噼啪”的声音来,之后他一屁股坐在了略微潮湿的地面上:“二哥,现在基本已经就位了,等大哥回来就可以开启一号实验场。我们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老二拂了拂袖子,淡淡的黄色灵力冲刷着衣服表面,于是血污便薄纸片般脱落,像一张枯叶缓缓飘落在地上:“我现在比较担心老大那边,那几个小子都不是等闲之辈,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为执法团的一员。
让老大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就算有那群玄尸,我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三显得不以为然:“他们能有多厉害?老大的阵法我们都是见识过的,你还担心他做什么?
如果你这么不放心,反正记录器在我们身上,大不了我们等会儿就开始试验。只要我们小心防范那三个人就行了。”
老二沉凝了一下,拍了拍精铁制成的牢门:“也好,不管老大那边,这里的事情耽误不得,而且信号也已经传出,那三个人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老三点头,补充道:“再说,就算老大真的栽了,我们也要执行这个任务。”
两人立马都站直了身体,脚下一动便开始奔跑起来,他们的手掌之上都凝聚着土黄色的灵力,所过之处都传来“铿铿咔咔”的怪声,然后就见到了一排排的精铜大锁从中间断裂,落到了地上。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掏出两个盛满了粘稠红色液体的瓶子,在接近地牢出口的地方猛地摔碎在了墙上。之后在夜色的隐蔽下,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安睡着。
一道白影在地牢门前一闪而过,出现在了墙上的血迹之前。他望了望脚下的地牢入口,里面似乎正缓慢的传出一声声低沉的吼叫。只是一眨眼,白影便不见了。
夜凉如水,繁星在夜空中隐晦地互相招着手,微寒的风轻巧掠过各家的屋檐,从各种缝隙中钻入到百姓的屋子里去。
所有人都隐约觉得今晚似乎要比平常更加寒冷一些,在这初夏的夜晚,仿佛春秋的气象得空便占据了黑夜。
睡梦中安静的大小伙子们默默掖了掖被角,晚间的疲惫催熟了他们的梦,梦里是一张张被束缚的血盆大口在面前晃荡,好不吓人!
就像赵家是江言城的大户一样,近宗法制的社会形态里,每个小的势力范围中总会有那么一两家能左右政治的民间大户。周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族。
在赵家看来,他们不过是地方上的老土的乡绅大户,在近林镇人的眼里,周家却就相当于另一个府衙,甚至有时米溪太过于无能,很多事情都会请周家人决断。
当然这样的事情,是不包括大少爷周冲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败家子,自当避而远之。
这晚周老爷子本自在安睡,突然想了起来白天还有一笔账没有结算,便独自起身走向书房,却见月光的透亮之下,书房纱窗后面竟然透出两道可疑的影子来。
老爷子一身正气,从来不怕什么鬼神之说,他三步并作两步靠近书房,“砰”地一声便将大门推开,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
自己不成器的大儿子周冲,此时全身近乎赤裸地躬身靠在他宝贵的檀木书桌之上,将他的文房四宝都挤到了地上。而周冲的身下,正是老头新娶的后房。
两人此时乍一见老爷子,吓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身体早不自觉颤抖起来,嘴巴大张,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你···你···孽畜!贱人!”周老爷子面色涨红,在寒冷的月色下也像一壶烧开了的水,壶嘴中不断冒着滚烫的热气。
“滚!滚!”他怒吼道,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索性身体向来不错,这才没有一下昏厥过去。
“宗法上说传大不传小,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算了,看在祖宗的面子上,你还是老大。如今做出这种辱宗乱伦之事,真是孽畜!你滚!你没有资格继承我们家族,还是你弟弟更加适合。至于你贱人……”
然而还没等到周老爷子发落完毕,周冲却立马炸毛了。
什么?取消了自己的继承资格?把家族交给弟弟?
周冲双眼血红,一下就被老爷子的话给激怒了。加上此时正在失去理智的当头上,他右手一抬就是一个紫砂墨砚砸了过去,老爷子只觉得眼前一花,额前一热,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赶紧穿上了衣服,趁着下人还未发觉,藏起了老爷子的尸体,跑到老爷子房间中仔细搜刮了一阵,立马打起了包裹跑了出去。
然而刚到门口,兜头一个黑影飞扑下来,立马就压在了周冲身上,照着脖子就是“咔嚓”一声。鲜血瞬间四溅,在荒凉的月光下面贴在那张妖媚的俗脸上,雕成了一朵红花。
“啊~~~~~~!”
狭长又极度尖利的惊叫一瞬之间冲破云霄,回荡在全镇上空,死亡的恐惧激发了超强的穿透力,虽然声音的主人下一刻就被拧断了喉咙,梦中被血盆大口吓着的人们依然是猛地惊坐而起,冷汗直流。
梦里的血盆大口,已经悄悄来到了身边。
那一声惊叫似乎起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地尖叫回响在镇子中,所有人都从梦中醒来,一簇簇火把点亮,一个个照明阵法启动,全镇很快就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