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甘露六年六月,王猛出兵伐燕,在潞川击溃前燕太傅慕容评,并乘胜直取前燕首都邺城苻坚更在王猛围攻邺城时亲自率军前往助战,拿下邺城。前燕皇帝慕容暐出奔辽东,被前秦追兵生擒,前燕在辽东残余反抗力量亦遭消灭,前秦正式吞并前燕。
——第五十三回题引
诗云:篱笆牢时犬不入,苍蝇不盯无缝蛋;休怪人来伐我国,只为我国先内乱!且说慕容垂遭太傅慕容评所忌,复加陷害,在国内立脚不住,又不欲自相骨肉残杀,便不听爱子慕容令之谏,只得含悲忍愤,携带全家老小及慕容恪子侄,远投秦国避难。乙泉戌将吴归闻慕容垂携家西去,急率兵追击,却被慕容令以伏兵之计击退。慕容垂催动军马西行,一边修书,遣使先到长安,向秦主苻坚请降。请降书呈递秦宫,苻坚得之大喜欲狂,直从御座中跳将起来,以手加额说道:“阿弥陀佛!孤得此公前来,大事成矣。”于是急令全班文武,准备出城迎接慕容垂入城。列位看官!须知早在两年之前,苻坚初闻慕容恪死时,便有攻燕之意,只忌惮其朝中尚有慕容垂一人,而不敢发。此时闻慕容垂来投,如何不喜?急令人出城至东效相迎,且唤大将邓羌至于近前嘱道:“卿可带数十人带果酒前往,排列仪仗,以迎慕容将军,孤自后即引百官来也。”邓羌领命而去,秦王自带王猛等重臣随后出迎。
慕容垂发使既去,自引军缓缓而行,前面行至长安地界。忽见一队军马约有百人迎来,为首一将轻裘软甲,于马上扬声问道:“对面来者,可是燕国吴王慕容殿下乎?”慕容垂勒住坐骑答道:“然也,不知将军贵姓大名,因何而来?”那员将闻听,急下马上前声诺道:“某乃秦国末将邓羌,奉我主之命,前来迎候殿下。”慕容垂闻是猛将邓羌,亦急忙下马答礼道:“原来是邓将军,垂闻名久矣。”邓羌即命捧过酒果,进献与道傍,请吴王及家人稍洗征尘。慕容垂心下感动,暗道:“人言秦王宽仁爱客,今观果然如此。”于是立饮了数杯,复上马与邓羌同行,来至长安界口。此后每行二十里一站,均有果品案酒相待,殷勤备至。是日天晚,前到馆舍,早见有百余人列于两侧,叉手侍立门户,又有乐队击鼓相迎。
稍时又有一将骑马奔至,却是秦国排名第二员大将张蚝,来至慕容垂马前施礼道:“奉我主秦王之命,为殿下远涉风尘,特命小将洒扫驿庭,以待宿歇。”慕容垂急下马,与其同入馆舍,见早备筵席相待,水陆毕陈。当夜宿了一宵,次日早膳毕上马复行,不上数十里,只见远远一簇人马到来,当中麾盖之下逍遥马上坐定一人,正是秦王苻坚,左有王猛,右有权翼,亲自出城来接。慕容垂远远看到,早先下马立于道左等候,秦王已至,各令下马前来相见。苻坚执手言道:“久闻殿下高名,如雷灌耳,只恨不能相见。今闻殿下不弃敝邦,前来相投,实乃小王之幸也。”慕容垂急拜伏于地道:“背国之将,承蒙陛下不弃见容,已出望外,陛下如此见重,臣何以克当!”秦王逊谢道:“长安奄有数郡,乃荒邑之地,只恐不堪将军歇马。”于是请慕容垂并辔入城,接连三日盛宴相待,只不提燕国及邺城之事。
慕容垂见秦王如此厚待,心中感念,于是在第四日倾其肺腹之言道:“亡国之臣,荷蒙厚恩,敢不粉身以报陛下!若陛下信得过时,某愿竭尽全力,为陛下平定江南,擒桓温以归,以报深恩。今东晋据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犹不知足,屡使桓温来犯。燕主慕容暐坐拥中原之地,其性暗弱,亦必不能守。某闻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况大王仁义布于四海,占西京而即正统之位?陛下若有心图谋天下,臣当竭力助之,愿为马前之卒。”苻坚闻言大喜,复执慕容垂之手谓道:“某欲图中原久矣,奈未得其人相助,亦畏将军守之。今既闻将军披肝沥胆,孤复何忧?某闻圣主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孤当与卿共定天下,大事若成,必还卿于本国,世封幽州,子孙不替。使卿虽去故国而不失人子之孝,归朕亦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哉!”慕容垂父子听了,再拜称谢。
从此君臣相得,于是以慕容垂为右将军,赐金五百斤,在长安与其置以田宅,每有大事,必请至共同商议,毫无间隙。王猛见此,虽是鬼谷掌门之尊,亦无法堪破功名利禄,不免心怀妒忌,于是每自暗地里劝谏秦王道:“某今观慕容垂父子之相,皆势如虎狼,绝非池中可驯之物。主公若再加以重用,譬如假龙虎于风云,则不可制矣。不如趁其立足未稳,早早除之,以免后患。”秦王向来爱才如命,虽对王猛言听计从,闻此言亦大为不悦道:“先生乃是智谋之士,如何教某行此不义之事耶?孤正欲延揽英雄,以靖四海,平定天下;今幸得盖世英雄来归,奈何杀之!且其始至,某便推诚纳之,许以富贵与共,便如对于先生一般无二。匹夫犹不弃言诺,况某乃万乘之主乎?”于是不听王猛,复加慕容垂为冠军将军。
却说梁琛为使入秦,自长安回归邺城,来见太傅慕容评道:“臣入长安,见秦人日阅军旅,聚粮于陕东,阴有东征之意,我两国和协必不长久。今吴王慕容垂又往投之,秦王准纳其降,其与我决裂之意已明。太傅宜为之备,防西更甚于御南。”慕容评问道:“卿观秦王苻坚,乃何如人也?”梁琛答道:“英明而善断之主也。”慕容评又问:“则其谋主王猛,又何如人也?”梁琛复答道:“名不虚传,实乃天下奇士。”慕容评笑道:“卿言过矣,不过一个丧邦流民,山中樵夫,何至于此!”梁琛又将此言奏于燕王,慕容暐亦不以为意。唯皇甫真深以梁琛之奏为忧,遂上疏燕王道:“梁参军自秦国而回,深明其虚实,其奏甚是有理。臣请陛下选将益兵于西边,防患于未然,以保国泰民安。”燕主慕容暐亦不听。
王猛早在邺城安布细作,时刻打探燕国朝廷动静,往返于长安,不时向自己汇报。此时闻细作报说燕国走了吴王,朝廷竟毫无反应,不由好笑,于是来见秦王苻坚,进言道:“今燕国第一大将归降主公,燕主竟置之不问,且不加增设西边武备,是自讨其亡也。主公可使人前去邺城,以报燕国谢我出师相助之礼为由,而观其朝中虚实国策。若其军备严整,我可待之以时;若武备不堪,则即可发兵攻之。”秦王大悦从之,遂遣别驾石越出使燕国。燕主慕容暐亲在太极殿接见,待以国礼,后命太傅慕容评款待。慕容评为示燕国强富,倾其库中所有而待,极尽奢华能事。石越见此,心中有数,遂在席间盛称慕容评之德,燕主之仁。慕容评大喜,自以为得计,尚书郎高泰私下谏道:“某观石越言语虚诞而目光视远,乃观衅之态,其主必伺隙而有所图谋。太傅宜耀我兵强马壮,以折其谋,何乃示之以奢,令其愈加轻视我耶?”慕容评不悦,不听其谏。高泰见此,次日便称病离朝,还归故里去了。
时燕国太后可足浑氏侵扰国政,将大小国事尽委于太傅。太傅慕容评贪昧无已,货赂上流,官非才举,致满朝文武无不怨愤。有尚书左丞申绍不满太傅治政,上疏于朝廷道:“今天下未宁,西有强秦,南有遗晋,皆为敌国,以俟我国之隙,无时无刻不欲图之。今陛下宜精选守宰,并官省职,存恤兵士家眷,使公私两遂,节抑浮靡,爱惜用度,赏必当功,罚必当罪。如此则东晋桓温、西燕王猛可胜,两国可为我所取,岂但保境安民而已哉!”奏疏复落慕容评之手,不予回复。石越在邺城盘桓十数日,四处拜客应酬,遍访燕国朝中权贵,尽观其国衅蔽,于是辞别慕容评,回报秦王。苻坚闻报大悦,于是决意伐燕,问于王猛道:“燕国慕容评揽政,极尽豪奢,不问兵事;又用人唯亲,上下离心,其国可伐矣。奈我既与其结盟,师出当以何为名?”王猛笑道:“出兵之由,尤其现成。前番请我出兵相助之时,燕王允晋兵退后许我以虎牢关以西之地,今遣使讨之,其必反悔。废诺悔约,不攻而何?”
秦王大喜,于是再遣石越复返邺都,索取燕王所许之地。燕王与慕容评商议,自然不舍,于是遣使与石越同至长安,呈国书于秦王道:“前番所许,乃使臣失其辞也。自古邻国分灾救难,理之常事,岂可轻易以国土酬之?”秦王观书故作大怒,当场将国书撕碎,令斩来使。王猛急劝止道:“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况盟国之间乎?”于是燕使被乱棒打出,抱头鼠窜,回报燕主去了。燕使既出,秦王笑不可抑,对王猛道:“先生神算,常人不及。我欲出兵伐燕,彼国主便将出兵口实亲自送上门来,其听话如此,莫非亦先生所教使之耶?”
王猛亦大笑,于是亲撰讨燕檄文,声言其违约背信之罪,然后请旨出朝,亲引大军五万东出伐燕。出兵之前,忽思前因屡劝秦王诛杀慕容垂而不肯,于是思得一计,故请慕容垂之子慕容令从征伐燕,兼为向导官,秦王许之。大军将行前夜,王猛又突然造访冠军将军府,来向慕容垂辞行。慕容垂留住饮酒,宾主宴欢,约为兄弟,亲热十分,不分彼此。酒至半酣,王猛笑谓慕容垂道:“此去因是伐将军故国,故秦王恐我兄为难,便命小弟勉为其难代为领兵,未知胜负如何,几年方回。既我二人已为兄弟,则兄长临行何以赠我,以为军旅之次睹物思人耶?”慕容垂是个直性汉子,不知王猛欲为陷害,闻此遂解肋下佩刀赠之,说道:“此刀随愚兄征战南北二十余年矣,就赠贤弟。”王猛受而佩之,酒罢告辞而去。
来日五鼓,秦王亲至城外相送,王猛祭了大旗,率步骑精兵五万,以梁成、邓羌为将,慕容令为向导官,浩浩荡荡杀奔洛阳。燕国洛阳守将乃燕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闻秦军大至,急使人回朝搬兵。燕主慕容暐览武威王告急之书大惊,急宣太傅商议拒敌之策。慕容评奏道:“陛下高枕无忧,臣自遣兵点将,去救洛阳,并退秦兵。”于是点起精兵二十万,亲自挂帅,以乐安王慕容臧为先锋,来救洛阳。慕容臧进驻新安,却先发一万步兵,进屯荥阳。王猛闻报不由笑道:“此真是痴儿学用兵,笑煞姜太公。”乃遣梁成及邓羌各引五千兵前往,急趋荥阳之北迎之,一阵便将慕容臧杀得大败。乐安王此时复又惧敌如虎,急引新安大军败回邺城,反而冲动慕容评后续援军,一齐返身败退。武威王慕容筑被围洛阳,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及闻慕容臧大败而回,只得开门出降。王猛引兵入城,遂得洛阳,关东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