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三娘矮身悄悄沿着屋脊前行,一边观看下头路过的道人。前头三娘一直无所获,一时颇觉得有些心凉,只以为这次是白来了。可不料人都差不多走尽时,却见孤鸿自一房内披衣结带而出,道冕持于手中,发髻微乱、面色轻红。
这是凑巧赶上他午歇了吗?
三娘暗自思忖,一时间人都有些发怔,不过好在旋即清醒过来。此时廊巷中已再无旁人,于是她大胆跃下屋檐,悄无声息落于孤鸿身后约一丈开外地方。
“师兄。”
她如此唤了他一声。
说来此时孤鸿已明言过不识得她,是以三娘还有些担心,恐他误以为自己是那种疯癫的痴女子之类,对自己心生畏惧躲避之意。但想不到的是,闻得这一声后孤鸿却即刻刹住了脚步,直背扬头立在巷中一动不动,光看背影儿都能觉察他心中惊异之情。
如此楞了许久,孤鸿终是转过身来,望着三娘皱起眉。之后他有微微摇头,张了张嘴想讲什么却又讲不出来,最后还是抬脚走了过来,到她面前站定。
“你怎么在这儿?”他这般问她,口气如在梦中。
这句话问得三娘哑口无言,真是说真话也不太对,编假话也不好编,于是垂头思索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来:“我……”
看她无言,孤鸿也明白这个于她而言这话怕是有些不太好讲了,于是略作叹息,换了话与她说:“我不是你师兄。”
既他说他不是那便做不是吧,无甚好争的。三娘如此想道。她叉手朝他行了个礼,问他:“那还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小道姓裴,单名一个静,因着年幼师父尚未赐道号,小娘子随意称呼便好。”
“裴道长安好。”
“小娘子安好。”讲到这里,裴静却是顿了一顿,不由自主悄悄将手中道冕往身后藏了藏,复而问三娘道,“小娘子怎么称呼?”
“韩愈浓,三家分晋那个韩,俞心愈,浓淡的浓。道长唤我三娘便好。”她性子淡定不认生,且能说会道脑子机敏,只这一会儿便已按下了心中起伏,口气全似寻常。
“你是仙韵院的乐官?”
“是。”
“你为何几次寻我?”
三娘是真想跟他直言“因为你是我师兄”,但既前面认了他不是那如今也不好就地反口,只能含糊答之:“往后时机恰当时,我自会告知道长。”
裴静自小所学皆为老庄言,是以从不对某事某物做何强求之类,三娘既如此说他也就顺其自然,于是点头。而见他仍是不烦不恼,三娘便再得寸进尺:“那过两日我再来访道长,到时求道长为我赐卜一卦,指点迷津。”
“……行。到时你到了就只管寻人进来通报,只说找我即可。”
露了轻笑,三娘冲他点了点头,又说:“外头贵人大驾已到,道长还是快去迎吧,莫要误了正经事情。”
听她这话,裴静也不禁回头望背后巷口,而待他再回过头来时巷中已不见三娘踪影,唯有烧砖砌的高墙静静立在蓝天之下,上头云高风远。
也不管那少年道士还回不回来、自己卦未算完钱却给齐了亏了之类,三娘按刚才所记原路绕回了进来的那角门。
那小太监不在此处,不过她也用不着他带路,一个人自出了角门去,小跑着回了沉香阁。
这回事情真可算是顺遂了。
虽仍有诸多关节未曾探明,可自己好歹已与孤鸿——现在该叫裴静——搭上了线,既如此,那只需后头慢慢盘问追查,相信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