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二字,理应是一分为二的。
道是人心所向,世就是万家灯火下的一粒米粮、城郭万里中的一块青砖。
记下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必须趁着记忆还清晰的时候,尽可能详细的记录下来。因为谁也不知道,记忆自己的正确形态,还能够在某个地方停留多久。
当一个人,无知无觉的在午后打盹,而在另一个人的心里,却是走过了万水千山,经历了千种悲喜,推演这各种的可能。
这是爱的狭义相对论,时间可以长,也可以短。
如果总是在等绝对的一切就绪,那终究是永远无法开始。
终其一生,就是要摆脱别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人生都是一场梦——对自己而言感觉逼真,对其他人而言,都是毫无疑义的。
有时候常常会想,人活着就像是在泥地上行走,太过云淡风轻,回过头就会遗憾什么都没留下,连个脚印都没有。但是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难以自拔。
凡是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一样的必然。
每个人终究会成为自己正在成为的人,每一个选择,其实都是来自人生意义上的诘问。
在这世间,本来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再来一万次,或许每个人的命运与选择都会是一模一样的,也会有人愿意伸手去捧水中的碎月,一切虽然都是虚假的,但是没关系。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大胤三十年八月初二,大胤三世皇帝章德帝驾崩。
普天同悲、举国同丧,暮光之城所见之处,皆是白幔。大胤子民纷纷系上白色腰带,致丧旗。禁食腥荤,禁饮酒作乐,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了。
更有无数百姓,自发的为九瑶公主祈福,能够愿她早日康复、早日苏醒。
大胤朝又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藩属小国开始叫嚣,虽然不必担心,可这国家一日无主,必然也是不好的事情。
百姓心中人心惶惶的,都在关注着那个位置会是谁来坐。
若是这个时候,又有旁人开始谋划,怕就真的是会一朝而死了。
九瑶公主也是因为当日的事情,身体遭受了重大的伤害,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尽管太医已经想了无数的办法,终究是没有结果。
她身上的溱羽之毒开始重新发作,龙舌百芜花并没有起到完全的作用,想来是前些时间一直再喝娄归和楚祁玉给她的药的原因吧。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会是必然的了。
如今宫里大乱,没有人出面来主持大局,素和氏的人都已经卷入这场无端的争端当中,死的死,伤的伤,能够出面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七王爷素和原寂自戕,四皇子素和清梵在之前便身亡,六皇子虽为章德帝、可也因为很多事情而身陨,二皇子不是嫡系、本来就不长管理这些政务,五公主如今昏迷也有七日了、尚未见好转。
然而宣平侯素和长慕,因为清珞的事情,现在根本就无暇顾及外界的事情。
如今朝中已经乱七八糟了,人人都各执一词,都没有谁出面来主持了。
就算曹司空现在位高权重,可毕竟不算是素和氏的内臣和外戚,就算说话,也不会有人听他的。
曹翼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二皇子虽说出事昏聩,但是现在如今唯有他一个皇子,按照严朝惯例,在章德皇帝下葬当日便要宣布储君即位。
若是没有太子,那便要就所有的皇室宗亲,内政大臣一起商议诸位之事。有遗诏的按遗诏行事,若是没有那便将是一片争论不休的混战了。
可是传国玉玺,还未出现。
既是没有旨意,那关于储位之争便是要全靠宗亲和大臣们的投票。
清珞如今是尚在昏迷当中,若是不然,朝中必定会听她的。
不过有人拥立二皇子的时候,却有很多人为之惊叹。
但还是马上就有人提出质疑,说是皇帝走的突然,临终前并未透露留有遗诏遗诏一事,现在二皇子站出来说是皇帝早有嘱托,那未免有几分商榷余地。
这话十分客气,但语气中的怀疑却不容置疑。
如今皇帝死了,帝位是块肥肉谁不想抢,突然站出来说二皇子是储君人选,那定然是有人不信、不接受的。
可现在,全凭所有人的争端与无休止的混战了,若是清珞提前苏醒也好,若是她......或许很多人真的会就此拥立二皇子继位了。
眼睑二皇子遭到这么多质疑,太师是时候的站出来,道“还各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果然,虽然前一刻还争执得火热,但太师大人一出来在场之人马上就偃旗息鼓,可见虽然经过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风波,但其权势还是颇让人顾忌的。
曹司空微微扬眉,不动声色,端看他作何解释。
只见太师容色肃穆,十分的郑重其事,高声道“储君之事,关系国本,各位大人们持有怀疑也是应当,毕竟先帝走的突然,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如今九瑶公主也昏迷不醒,足足有了七日,宣平侯陪护在旁、自然是不管朝中之事。如今也只有二皇子可以担当重任,难道诸位大人还能找出其他的素和皇室的人么?”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太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他们都有几分将信将疑。
再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眸中有若隐若现的锋芒闪过,这更是让他心中有了几分沉重。
他这般从容的顺着自己的话来,莫不是已然察觉出了什么?
还是说这其中有诈?
只可惜没有人能够给确切的回答,现如今已然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要强制压下心中不安。
“所有事宜,等九瑶公主苏醒再议,现在的琐事,可交给二皇子管理。”
众人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辞渊好像是直接从清珞的华梨苑而来的,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未更换。
然而,在众人看到辞渊出现的时候,心里倒是有了底气。
曹翼和太师的心里,倒有着不一样的五味杂陈。
“可太医都不能够把握,九瑶公主......”
“太师是觉得公主不会醒了?如今全国举丧,无数百姓都在为公主祈福,我相信公主会恢复的,太师难道等不得这一两日了?”
辞渊眼神冷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现在的事情,他都是在帮着清珞处理。
朝堂之上,一度尴尬。
鸦雀无声当中,一直沉默的素和清霁忽然说话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会苏醒,我们也自然能够等。宣平侯说将朝中之事交给我处理,那我也不会辜负你们的苦心。”
即使当着众人是面无表情,十分肃穆,但是内心却是漫不经心,不屑一顾。
云开雾雯,是这几天上难得一见的晴天。
睡了第十日了,清珞恍恍惚惚的状态,终于是醒了过来了。
太医虽然来瞧过,可是都在说时日无多这些话——她的身体她自己也清楚,什么样子她自己也是了解的,时日无多,自然是自己有征兆的。
毕竟那把剑,正中她的心肺,的确是伤了很多。
“真是大好天气啊!”
“是呀,难得天晴呢——终于可以去园子里走一走了。”
清珞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侍女在外头欢喜地私语。
她有些发怔,仿佛尚未睡醒,只是拥着狐裘在榻上坐着——该起身了......该起身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冷醒而严厉。
然而她却有些不想起来,如赖床的孩子一样,留恋于温热的被褥之间。
——今天之后,恐怕就再也感觉不到这种温暖了吧?
身体里的毒素在一步步的侵蚀,不知道到了今天的夜里,她的尸体又将会躺在何处的冰冷雪里。
那一瞬间,她躲在榻上柔软的被褥里,抱着自己的双肩,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发抖——
原来,即便是在所有人面前这样镇定绝决,自己的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害怕的啊。
墙上金质的西洋自鸣钟敲了六下,有侍女准时捧着金盆入内,请她盥洗梳妆。
该起来了。
无论接下去何等险恶激烈,她都必须强迫自己坚强面对,因为早已无路可退。
面对死亡,也无所何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