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时刻·年头</p>

万历四十七年正月</p>

在朝鲜半岛绕汉城而过的汉江河道中间，大咧咧的停泊着一艘威武战舰。战舰已然下来船锚、落了船帆，可炮口却都是打开，十二斤佛朗机舰炮都被推在炮位，露出的炮口在阳光的照射下散着忧忧绿光，肃杀之气那是龙行虎啸，威慑之势也是直冲霄汉。</p>

再看一旁，三艘朝鲜王国水师之船舢，虽然个头相较不分伯仲，但要说战力，在她面前根本是娃娃鱼之如犀牛、毛都不算。</p>

只见那艘舰尾，十二章徽、色彩鲜艳，其上随风飘扬着的日月旗虽显慵懒，但也是告知一众宵小，她来自皇明天朝，势必会雄震四海、终究要威风八面。</p>

主桅杆上，海上保安局旗帜那是迎风招展，哗啦啦的声响随时提醒着在场诸位，她不仅仅是来自皇明，同时也是东北亚地面上后台绝对扛硬的舰船。</p>

前桅杆上升着的是东方公司独有的将佐衔旗，这就是在向一众吃瓜群众，炫耀着自己个武力冠绝全场的同时，人家还是位高权重的某位大人物的巡海座舰。</p>

如此这般，不仅是在赤果果的宣示着皇明天朝镇服四夷、横扫六合的无上皇权，同时也是在不加掩饰的狠抽蕞尔小邦、朝鲜王国的卑微颜面。</p>

此舰如此肆无忌惮还兼着臭不要脸，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礼法的沦陷？诸位莫慌，且将目光转向船首，船舷上两个楷体大字，早已是等待多时、任由诸位瞻仰品鉴。再定睛一瞧，此舰名号“扬善”。</p>

扬善舰此番来到朝鲜王国，可不仅仅是要在汉江上耍威风、搞事情的，舰上搭载一个很特殊的人，那便是巡抚天津钦差行辕护军指挥、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程力，此番他是奉淮安王的密令来到朝鲜的，替朱由梼给朝鲜国王李晖送一封信，并‘游说’李晖按照信中的要求行事。</p>

这封信总共说了三件事。</p>

第一件，淮安王的要求很简单，朱由梼希望李晖能够将朝鲜国全部在押重犯和死囚，以每人五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东方公司，东方公司会将他们进行整训，编成敢死队，让他们去辽东杀女真建州部。</p>

这些人，每杀一个女真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李晖都能得到五两银子的酬劳，按月结账、概不拖欠，如果李晖愿意，他还可以派人去监督战果的真伪，好方便买凶钱的有效结算。</p>

这个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些死囚本身就是要死，何不让他们去帮着李晖挣钱，卖给东方公司就挣一份，杀死女真人又挣一份，即便是死了也不可惜，他们本来就是该死。</p>

至于重犯那就更划算了，看押这些人不需要花钱吗？与其花钱看押他们，也不如让他们去给李晖创收。等到刑期满了，自然可以放了他们。如果他们不幸战死了，那也没什么关系，人总是要死的嘛。</p>

第二件，朱由梼希望李晖能够同意东方公司在朝鲜国招募志愿兵，组建保安总局朝鲜保安总队，防备女真建州部有可能对朝鲜进行的袭击。这些人不会像敢死队那样去深入女真腹地，他们只会被部署在朝鲜国的边境，做为防备女真人的第一道防线。</p>

如今女真建州部已经公开叛国，朝廷也已经准备派大军清剿，朝鲜国不是也为此组织了一万三千人马准备配合明军作战嘛。但女真人什么德行，他们有没有与朝廷大军一决胜负的勇气都不好说，搞不好就会流窜，没准就会跑到朝鲜来捣乱。</p>

而明军那边各部已经集结准备对女真建州部再来个犁庭扫穴，没有富裕的人手再派来守护朝鲜了，由此便就由东方公司组织队伍协防半岛。</p>

朝鲜国可以向这支人马派出监军，在与女真的大战结束后，这支队伍就任凭朝鲜国处置，如果不解散，连同装备、辎重一并交给朝鲜国。</p>

第三件就是谈做买卖的事了。皇明东方公司希望和朝鲜国，或者更直白的说是和李晖做买卖，绕开朝鲜的那些大臣们，咱们哥俩自己搞，挣的钱对半分，保准你不会吃亏的。</p>

但是要做买卖，必须得有店铺才行。干脆就这样，你出地皮，我出钱，咱们在鸭绿江口、大同江口、汉江口、洛东江口搞上几个码头，就像天津港一样，那可是绝对的金山银海啊！</p>

最关键的是你一分钱都不用出，坐等分账就行了。怎么样，兄弟对你够意思吧！</p>

一封信、三件事，你李晖老兄仔细的考虑，四十七年正月末前给咱答复，让送信的这货给咱带回来就行。</p>

这货你应该认识吧！程力，想当年在朝鲜那可是杀老了倭奴的，李如松称之为‘吾之耳目’，麻贵赠号曰‘赤面阎罗’，想当初在清州、忠州、闻庆一线那可是以百余人硬抗倭军第三军团的狠人呐，你爷爷应该还接见过他的。</p>

你一定要仔细的考虑，不同意也没事，我现在脾气好了，不会动不动就干灭人家全族的事的，之前之所以要灭暖兔部，还不是他们不让我好好做生意，要不然谁愿意搭理他们啊！</p>

还有，你看见咱送信的那艘破船了吗？有时间让程力带你上船上看看，这种船咱现在有四五十艘了，比你们朝鲜水师那些破舢板强多了吧！而且咱在四十六年还造了一艘新舰，小二十丈长的，装的都是二十二斤的重炮，绝对的牛掰，哪天有时间开过去给你瞧瞧呗！</p>

李晖手里捧着朱由梼的亲笔信，眼中的泪水那也是止不住的流。夭寿啦……，作孽呀……，可咋办呀！怎么让朱由梼这货给惦记上了呀！我朝鲜国小民寡的哪里能经的住他淮安王来折腾啊！</p>

朱由梼别看岁数不大，可是那一手书法，在皇明上下都是叫得出名号的。这封亲笔信要以艺术价值论那绝对是牛掰的，装裱一下都能传家了，可问题是这上面一句人话都没有啊！什么卖死囚重犯、什么组建朝鲜保安总队、什么合伙做生意啊！你当老子是个傻子吗？你这不是明摆着‘假道伐虢’，要吞了我朝鲜嘛！</p>

别以为你在皇明干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咱们朝鲜在皇明那可是有常驻官佐的，你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咱们可都是清清楚楚的。</p>

早就知道你朱由梼没按好心，想当初天津开埠的时候咱跟满朝文武就说过，你给的那十艘船的船照绝对是狼子野心！我朝鲜祖上得是积了什么大德呀、那坟头草都得能当天梯使了，才能摊上这种好事啊？可是满朝文武各个都是利欲熏心，楞是没看出你那险恶的用心。</p>

就这十艘船单是在四十六年十一月天津港封海前，那是一船船的铁矿、铜矿往天津运啊，赚的着实是盆满钵满，可是却就没发现北面诸道府那是见了东方公司的人比见着他派的王使还亲切吗？</p>

这三条，那是一条都不行！你朱由梼给本王有多远滚多远！</p>

可是李王才下定决心，再一抬头却就看见端坐在一旁，自打进门手就没离开刀柄、始终用阴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程力，再低头看一看淮安王亲笔信的后半段，又想起了还堵在汉江河道上的那艘扬善舰。</p>

朝鲜国王李晖也就只能以泪洗面了。</p>

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二十八，程力圆满的完成了淮安王朱由梼指派的任务，携带着由朝鲜国王李晖亲自签署、朝鲜王廷六漕均是签押盖章的《朝鲜王国与东方公司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协议书》以及朝鲜李王专门为朱由梼挑选的两对双胞美女，返回了京师。</p>

万历四十七年正月十九，东方公司漕运总会聊城分会、济宁分会同时挂牌成立，那家伙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场面热烈。在聊城山东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刘德亲自参加剪彩仪式，济宁那边更是了不得，不仅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按察使司按察使、山东巡按都是出席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