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保安局办事,每天做的都是能帮到平头百姓的事,遇见三坊的居民,只要是脸熟的,哪个跟他不是笑脸相迎、热情招呼。从原本如过街老鼠的鄙夷到现如今发自心底的热情和赞赏,这样的云泥之别可是让他树立起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自尊心。而这自尊心,却绝对不是张胡清这样总是高高在上、却从未对他们这些底层有过哪怕一丝关注的人,所能够随意践踏和鄙视的,别看张胡清是顺天府丞、正经的朝廷高官,可却当真不在这个铺兵头的眼中。</p>
这铺兵头虽是没有当即发作,但语气却也不像刚才那般的友善了:“是啊,咱之前就是贼!可是被虎威堂收了之后,咱就再也没偷过,咱现在干的可都是堂堂正正的活计。来这边之前就是帮着保安局看押那些犯了事的泼皮混混打扫坊间卫生,大批流民涌过来,咱就被抽调过来充任铺兵,维持这安置院了。”,说完这铺兵头似乎再也不想为招呼张胡清的人而浪费时间,远远看到虎威堂二队三中队的中队长郭怀远,便赶紧跑过去,边跑还边喊道:“郭中队!”</p>
郭怀远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伙人,见那个铺兵头跑过来找自己,便起了一番逗一逗他的心。要说这个引着一众人的铺兵头,那可是二队抽调的所有帮闲中表现最好、最认真、最积极的,头天晚上六侯爷让二队各中队推举进入保安局专校学习的名单,这个铺兵头可是大伙公认的第一人。郭怀远见他跑进便故作生气的喝道:“冯九啊,你不好好在院门值守,跑这干啥来了?这到南边挖地窝子的人马上就回来吃饭了,大伙都忙着,你就敢偷懒?信不信我告你们中队长!”</p>
铺兵头冯九那可是叫了个撞天屈,连忙解释道:“郭队长,咱可没偷懒,咱伙的兄弟们在院门早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有顺天府的大老爷来找二爷,咱这才带过来的,不信你问他们!”</p>
郭怀远可不知道冯九在顺天府一众人那里已经受了“委屈”,听他这么一说还真以为自己玩过头了,便也哈哈的大笑,说道:“我匡你呢!看把你急的!哈哈哈哈!”</p>
冯九看到郭怀远对自己大笑,心情才算是好了过来,转头又鄙夷了顺天府诸人一眼,小声对郭怀远说:“郭中队,这伙顺天府的忒讨厌,问东问西净扯没用的,咱伺候不了他们。您带着他们去院部行不,咱想回院门。”</p>
冯九说这番话时真是难掩对顺天府众人的鄙夷,郭怀远便也是心中了然,说道:“行,你快忙你的去吧!他们我招呼就行。”,说完便走向顺天府的人。冯九笑着对郭怀远点了点头,转身看都不看顺天府一众人便快步向院门跑去,生怕耽误一点功夫。</p>
郭怀远笑呵呵来在众人面前,说道:“诸位大人是顺天府的?来找二爷?请这边跟我来吧!”,话说的虽然客气的很,可是那一副架势还真就不打算理这帮人,转身边走在头前,带着众人向院部走去。</p>
众人来在院部,张胡清更是诧异,眼前这个破草棚子是淮安王和崔公公办公的地方?这个草棚子可真是简陋的可以,占地虽然不小,能够有个四间左右,可是四柱就是四根连树皮都没有去掉的木桩子,四周也没有什么墙,就是用铺地窝子顶的芦草还算密实的扎了一圈,屋顶还算是讲究点,好歹是铺上了瓦片,算是不漏,门口更是就大咧咧的挂着一块依旧用几块木板拼接起来的竖匾,上面写着“保安局阜成门外安置院院部”,别提多寒酸了。</p>
院部门口可没有什么岗哨,一众人等进进出出很是忙碌。郭怀远也没有什么通报直接就进到里面,张胡清等人却是不知道该进不该进,一众人便堵在门口,进了屋的郭怀远听身后没有动静,才回头就看到了一众人的窘态,便说道:“大人请进来吧,随扈就先待在外面,屋里地方小。”,如此张胡清才跟上进了屋。</p>
进到屋内,就见几个人正在与朱由梼说着事,而郭怀远则带着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完全没有禀报的意思,弄得张胡清很是不满,自己好歹是朝廷从四品高官,就这么干等?可是自己是来求人家办事的,入乡随俗嘛,也就只好坐下等着了。</p>
抬眼大量屋子内里,地方到还真是不小,屋内摆着三张大桌子,不分主次就那么并排在正中,桌子的四周放着格式椅凳,正经的太师椅只有两把,这应该是淮安王和崔公公的了,其他的就没那么整齐了,有官帽椅、也有圆凳、还有直接锯断的木桩子当做凳子的,真是不成体统。</p>
桌子的边上是几个虎威堂三队售卖的铁炉子,叫什么……嗯,对!叫蜂窝煤炉,前天自己家也买了两个,用起来确实不错,就是这炉子烧的人家虎威堂特质的煤球,不算很便利,但是用这个还真就少了烟熏火燎的味道,也不用开窗,还算是物有所值吧。</p>
再看屋子四周,竟然是用柴草堆积起来的地铺,要不是上面整齐摆放着被褥,张胡清还真以为这是柴草呢!再仔细一看,有一套被褥很是精工细作,上面还叠放这一张狗皮褥子和一个貂裘,这可不是寻常物件,单是那一水纯黑的貂裘,可就得几千两上下了。嗯?难道淮安王就住在这里?此念一处,就如一道天雷劈到了张胡清的天灵盖上,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啊!这要是让陛下和太子知道,淮安王为安顿流民如此宵衣旰食、不辞劳苦,自己这班京师的亲民官还有何颜面啊!</p>
再仔细一听淮安王等人商讨之事,张胡清差点就被吓死了!</p>
只听在淮安王身前的那几人说,顺天府昨天又送来三十六人,壮年二十人,老弱八人,孺童八人,但是配套的赈济粮却是提都没提……</p>
今天又从顺天府仓买了八千斤粟米,都他娘的是三年以上的陈米了,勉强能吃……</p>
已经有新盖起地窝子六间,算上之前空置的,还能容纳一百人……</p>
工部那边已经拿到了疏通东便门左近运河河道的活,但是工部那帮天杀的回扣要的太狠,挣出来的钱勉强够安置院吃一个半月的……</p>
作孽啊!</p>
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活计,自己为啥要来到这安置院啊,自己咋就这么想不开啊!张胡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了。看看人家,安置流民、筹措粮秣、以工代赈、活命无数。自己呢?尸位素餐、贪赃枉法、推功诿过、毫无建树。相比于这个少年郡王,自己凭什么做这京师的亲民官,当什么百姓的老父母啊!</p>
越听张胡清的头就越低,待到郭怀远推他示意轮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几乎就挨到自己的膝盖了。硬着头皮起身来在近前便要行礼,</p>
朱由梼则是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便让他自己找地坐,并没有因之前众人商谈的关于顺天府的那些龌龊而怪罪他的意思,态度如水一般波澜不惊,然后便对郭怀远说:“怀远哥,到饭点了,让人送饭过来。你去安顿张大人的随扈也去吃饭吧。”</p>
说完便提起一旁炉子上的大铜壶,在桌上找了个干净的杯子,给张胡清倒了一杯水,弄张胡清是受宠若惊,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人家淮安王便是将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p>
就在张胡清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崔保辉便带着湖广道监察御史王坪方及一众人进了屋子,紧跟着便是送饭进来的人,一众人见面也是诧异,还要见相互礼,边听朱由梼说道:“别弄那些虚的了,大伙赶紧坐下吃饭,边吃边说,后晌还得去东便门看现场呢,疏通运河可不是小事,一定得做好施工的计划,不然会好事变坏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