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莫不是换尿布也成了公子的必修课？这是何时的事？

飞鸟换衣服还没回来，侍从亦不见影踪，公子便所幸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取了腰间的笛子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再次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这丫的小屁孩竟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上前一步看向窝在公子怀中，伸手欲抓玉笛的小丫头，诧异之色遮都遮不住。

“公子你可真行！”

“我自四岁起便跟着李叔在外游历，五岁时结识飞鸟，如今虽说不过七岁，但李叔在外，可从未将我视作公子，凡事皆是要亲力亲为的。不过，照顾孩子这事，今次我和飞鸟还是头一次，幸得从前见过，倒是还好。”

我瞧着白衣少年边笑着逗弄孩子边随口道出这话，倒是平白生了几分羡慕和敬意。

那时，我原以为我跟的是个同我年岁差不几，分外会投胎的小郎君，后来才晓得，这个同我差不几的少年公子，虽是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却最是不会投胎。

“小家伙，别乱抓，小心伤着自己。”

公子将玉笛别在腰间，一把抓住怀里欲伸手抓脸的小娃娃的手，温声说道。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粉嘟嘟的胖娃娃右脸面上竟有道浅淡的疤痕，且这孩子似乎颇想抓挠那处，约莫是有些个不舒服。

“指甲长了，当是给这孩子做个布套套手上的。看护的人有些个疏忽呀！”

“我瞧着岂止是疏忽，把一个小娃娃独自放在屋里这么久，也真是心大！便是捡来的也不当如此吧！”

我撇撇嘴，瞧见公子亦皱了皱眉，觉察到他望着怀里小丫头的眼里似乎更添了几分怜爱，突然害怕他一个冲动就要把这孩子给抱走了！这个可不行啊！

幸得此时门外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我抬头往门那儿瞧去，恍若瞧见了位下凡的仙子，美得天地失色，望之令人窒息。那女子怀中另抱了个差不几的孩子，一脸诧异和着急地望向公子和公子怀里抱着的孩子。

哎呀，这个莫非是那个捡小家伙回来的庄主的徒弟？真是美啊！不过瞧她如今的架势，约莫对闯入此间的我们二人有些个敌意啊！

我原是要卖萌夸赞一番来人，消弭下此间紧张的气氛的，却不料对方连看都未看我一眼，直接来到了公子身前。

“你是谁？把孩子给我。”

“哦，她约莫是饿了。听闻孩童啼哭之声，无意闯入此间，小子无状，还望见谅。”

我瞧见公子轻轻拍了拍怀里小家伙的脊背，将孩子递还给那人。怀中的小家伙哼咛了几声，似乎有些个不愿，但落在女子软软的怀中时立时便安静了，显然这人她熟悉。

“公子，你们原是在这儿啊！”

之前那个找人去的侍从气喘吁吁地赶了来，瞧见内里的公子和我，这方稍舒了口气，冲那女子唤了声“云娘子”算作见礼，这便告罪领着我二人出院往正厅而去。

“那个云娘子是谁？”

我亦随着公子的问话瞧向前头的侍从，着实因为那人太过美了些。

“那便是庄主的徒儿。就是她来的路上捡了那个孩子，只是这云娘子脾气有些个怪，从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故而方才小的派人去寻她费了些周章，最后在正厅不远处终是给寻到了。”

“那个她怀中抱着的孩子也是她捡来的？”

我诧异地问向前头跟随左右的侍从，着实觉得这小娃娃忒好捡了些，出门动不动就能捡一沓似的，那我可得盯着点公子，万不能让公子出门捡个娃娃回来，否则这看护的活儿怕是最后还会砸到我的手里。

“非也，那是云娘子的亲骨血。”

“咦！怪不得她把那孩子抱在怀中，却把另一个搁在房里。”

“这么说，那孩子倒是可怜地紧。”公子忽地一叹，感慨道。

“公子莫不是要抱养她吧？”

我着急忙慌地问道，生怕他点头称是。

“我为什么要抱养她？我多大，你多大，养个娃娃，可是还要带着他闯天涯？你脑袋里瞎想些什么呢！别说我境况不允许，便是李叔那关也过不去。”

说着，一记弹指敲在了我的脑门。

嘿嘿嘿，那我就放心了！

我和公子是在正厅外见到飞鸟的，彼时飞鸟换了一身黑衣候在厅外，将想随着公子入内的我一把给拉到了一旁。

我在外头瞧着公子入内后同厅内列座的诸位见了礼，来到了个美妇人身旁坐定。

这个美妇人一袭青色衣裙，淡雅从容，仿若空谷幽兰，瞧着公子笑得分外明媚，我约莫这人便是公子的娘亲。因为一旁李叔瞧她那眼神含情脉脉，仿若能凝出水来，温柔的不像话。这让我都怀疑那个在外头游历时厉害非常、说一不二的李叔与这个李叔其实并非一人。

而美妇人对面坐着的，怀中抱着个婴孩的妇人亦气质脱俗，温和可掬。只是她面上有些个苍白，眼中含果敢坚毅，眉宇间纵掩不住愁闷，却当的是能称作敢作敢为，应是这云来山庄老庄主的女儿，公子的婶娘了！

这着实没有什么难猜的，毕竟此刻在正中坐着的白庄主和那女子眉宇间有些个相似。且你瞧白庄主见到这女子病弱的样子，忙起身站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接过怀中的孩子，面上却是心疼地看着那人。故而这女子的身份自是再好猜不过了！

我还听说，公子这个五婶新近因为与公子的五叔感情上生了些纠葛，一气之下动了胎气，弄了个早产，不单女儿病弱，便是大人也虚得紧。白庄主听闻后气愤非常，带了一大帮子人将女儿和小外孙女自南京城中韩德崇的府邸里给硬接了回来。而这个公子的婶娘也当得是个真性情，竟在病中便手书了封和离信寄往韩府，与韩府五房所幸断了个干净。

故而，我初初晓得此事时，一度觉得公子之所以会有让他爹娘和离的想法便是因为有这么个榜样在。

厅内的会谈没有持续多久便散了。整个过程，公子除却逗弄了下还安歇在怀中的那个颇有些个安静的妹妹外，便是坐在一旁听着大人言语，倒也没有什么可提。

只是在白庄主径自抱着外孙女，招呼下人搀扶女儿回房，丢下一干子客人后，正厅里传来了公子清润的声音。

“娘，我觉得婶娘如今甚好。”

夫人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公子。

“娘既是在上京过得不开心，不若我们同李叔一同去游历可好？”

我惊住了！我亦瞧见旁边跟着的李叔亦惊住了！我、飞鸟、公子、李叔齐刷刷看向夫人，等着对方的回答。

我和飞鸟约莫是好奇答案，但公子和李叔却像是一脸期冀。

“佑儿，有些事逃不得。”

“若不是逃，而是离呢？娘，你可愿意？”

夫人沉默片刻，俯下身子摸了摸公子的头，温柔道，“站得太高，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里。娘若走了，你爹当何去何从？”

我瞧见公子和李叔的眉眼俱是一暗。只是李叔尚沉浸在失望中不能自已，公子却不过垂了垂眉的功夫，便敛了眼中的失望，复抬头冲夫人笑道，“那好，娘在哪里，佑儿便在哪里！”

我一直记得这一幕，当时约莫是觉得很温馨的缘故。若干年后我每每忆起，便思量着若是那日夫人果真应了公子的请求，同李叔离了上京，约莫便没了后头的糟心事！更不会搭上公子的一生。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若是！姻缘一事向来便玄妙，夫人倾尽此生所期冀的，从来都与李叔没有什么干系。而公子倾尽全力所要守护的，也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世间山河辽阔，当有更多选择。当年公子说这话时，我觉得他想得开，但后来我才晓得，想得开只是无关自己，想不开乃是因为遇见了你——连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