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曾注意到,围观的流民中有个突厥汉,岁数不大,容貌清秀,如好女子一般,但手中却握着两把黑剑,——不是别人,正是翻雨,应秦基业之令,守在暗处,以防不测。
秦娥胸有成竹,笑盈盈拍去那么多伸来的脏手,专对逃兵头目说:“将军大人,先管住你的手下嘛,何苦这般猴急兔忙!我等四个姐妹既来了,就赖着你们不走了。今后跟着你们吃肉穿罗,可好?”
逃兵头目登时喝住手下,而后又凑着秦娥说:“小娘子莫非有话要说?”
秦娥展露朱唇皓齿,凑着他说:“奴家的话很是简单,将军大人听明白了:你跟你的军健要那几个村姑民女,还是要我等几个来自京城的好女子?想好了回我的话!”
逃兵头目腿脚都软了,以手扪着秦娥美丽的脸蛋说:“即刻想好了,这就回你的话:自然是要你几个来自长安的女娘,她们跟你们非没得比!”
“我的娘:你等一个个如此白嫩的肌肤,而她们一个个乌漆抹黑,想想都后怕呢!”
“也就是路上没好的,临时挑来出出火罢了!”
秦娥挡去逃兵头目的手,吩咐道:“那好,先放了那几个民女,让她们随家人继续上路。依得么?”
逃兵头目点头哈腰说:“依得,当然依得!”
说罢,恨不能立刻扛了秦娥去一边取乐,却又不能显得太没派,便回头吩咐道:“弟兄们,先放了那几个村姑民女,而后换这几个小娘子去乐子乐子!”
就这样,那几个哭得一点没气力的村姑民女脱身奔跑过来,跟爹娘等亲人重聚,略哭了几声,便跟随家人一溜烟不见了。
逃兵头目跟他的手下刚要扛了秦娥等女孩儿去享乐,秦娥等人却竭力推开他们。
秦娥开腔道:“将军大人莫急,奴家还有一事尚未说出来。”
“请说,无有不应的。”逃兵头目说。
“只消放了那少年,我等立刻跟尔等耍子去,”秦娥一字一句,说得从容,“叫尔等好好消受来自长安的莫大风情!”
逃兵头目说:“依得,一并依得!在下从未去过长安哩,光听得人家说长安的小娘子无不风情万种,却从没尝过个中滋味哩!”
说了,亲自去一刀砍断绑住那少年的绳子,托住他,放下地来说:“小子,多亏这几个小娘子救你,还不赶紧叫人家一声姑奶奶,屁滚尿流逃命去?!”
那少年却不走,双脚狠狠钉在地上,望着秦娥等人,鼻子里冷笑一声道:“几位姑娘想必路途寂寞,要靠这几座朽山,索吃要喝吧?对了,在下看出你们确是从京城来,却不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闺女,倒像是花街柳巷出品的娼妓哩!”
逃兵头目勃然大怒,挥刀朝那少年砍去:“奶奶的,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救了你,你竟敢对人家如此无礼!”
秦娥一下子插入少年书生和逃兵头目之间,攥着后者的佩刀说:“将军大人切不可如此动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依旧放他走就是了!”
逃兵头目即刻又笑开了花,手搂秦娥,脚踢少年道:“去,滚得远远的!”
“莫再回来了!”
“我说娇滴滴小娘子,人家如此辱骂你,你却为何这般护着他?”
秦娥蹭着逃兵头目的军器说:“将军大人有所不知,奴家平生就喜欢两种男人,当兵的汉子与念书的郎君,故此请你当兵的汉子饶了他念书的郎君。”
逃兵头目笑逐颜开道:“说得好,说得是!”
那少年却仍不肯走,动怒道:“安禄山的人马不也是当兵的汉子?在下有个建议:你们几位姑娘不如直接北上,找他们耍子去,免得在此荒凉之处错把狗熊当英雄!”
逃兵头目碍着秦娥的面,这次没说什么,因全副心思都在秦娥身上。
可他的手下都怒了,眼看又要去砍斫那少年。
晋风看出不祥苗头,慌忙推开那少年道:“哎哟哟,你这个小郎君何必求嘴上说着过瘾哩!”
解愁、丹歌也趁势摆脱搂着她们的丘八,一同帮晋风去推那少年。
那少年愣了愣,先扫了一眼晋风,后望几眼其余女孩儿,这才走了,边走边道:“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逃兵头目忙不迭又要扛起秦娥来。
秦娥却又笑嘻嘻推开他:“将军大人再度稍候,奴家仍有话要说哩。”
“我的天,如此美貌的小娘子哪来这么多的废话?!”逃兵头目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秦娥对他嫣然一笑,而后对留在四周还没远去的流民说:“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一个个都退去吧。逃命要紧,接下来的情形不看也罢,免得污浊了你们的眼睛。”
丹歌等人也同时摆着手,在逃兵的眼皮底下劝说逃难百姓赶紧走开去。
百姓们多有叹息着、咒骂着的,绝大多数都走了,只剩下极少几个胆大的还在不远处留着,非要看看秦娥等人到底是什么货色。有几个断定她们是妓女,却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妓女,也就是值得敬重的侠女。
“好了,少说几句!”藏身在他们之中的翻雨呵斥道,“赶紧走开去!”
早已不耐烦的逃兵头目腆着脸又过来了,对秦娥道:“小乖乖,这下该跟我去耍子了吧?”
他的八九个手下呼啦一声围着丹歌、解愁与晋风,争夺着谁先谁后的次序,现场登时乱成一团。
秦娥笑盈盈点头,听任逃兵头目伸手揽住自家柔弱的腰枝,说:“将军大人,奴家这就是你的人了。”
却趁他不备,忽然执着翻雨忽然递来的长剑,去他的咽喉边一横:“将军大人可得先问问奴家的这柄宝剑喜不喜欢你!”
与此同时,丹歌、解愁跟晋风也转瞬间拔出藏好的短刃来,抓住靠得最近的逃兵,对准其咽喉或胸口。
逃兵头目动弹不得,面部扭曲,哀号道:“弟兄们,不好,原来是碰上母夜叉了!赶紧操家伙来救驾!”
那几个给丹歌、解愁和晋风看管住的逃兵趁她三人极为紧张,忽然出手夺她三人的短刀。
秦娥见状,将手中的长剑顶端插入逃兵头目张着号叫的嘴里,而后喝他的手下道:“尔等众人一个个给我跪下,不准动弹,不然我先杀了尔等长官!”
“接着杀掉的是你们众人!”翻雨将另一把长剑对准一个刚夺得解愁短刀的逃兵胸口,“俺是来自大突厥的曳落河,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那几个要夺丹歌等人短刀的丘八只好全体跪下,听任翻雨、丹歌等人用长剑短刀管束自己。
忽然,那个少年书生又冒了出来,奔跑过来,大笑道:“几位姑娘原来并非不知廉耻的娼妓,却是货真价实的侠女哩!”
远处观望的大胆难民也过来好几个了,高声呐喊着叫好。
这当口,秦基业部引的其余少年忽然打过来,都操着亮闪闪的军器,团团围住那些丘八,逼他们放下家伙来。
丘八们见这么多的少年由一个威武的汉子率领来了,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再说又处于劣势,故而纷纷扔了家伙,俯首贴耳了。
秦娥冷笑一声,从逃兵头目嘴里抽出长剑顶端来,道:“如此没用的东西,还想仿效楚襄王,要跟奴家云雨一番哩!”
又一脚踢翻他:“这一脚管保叫你记住姑奶奶我八辈子!”
那逃兵头目率领手下倒地磕头:“几位敢是大燕皇安禄山陛下的人马么?!”
秦基业到了秦娥跟前,挡住她,执着佩刀厉声道:“非也!”
“好汉饶命!”
“我等本是大唐天子的太平臣民,如今不幸沦为逃难百姓。诸位睁眼看清楚了,在下一个大人,其余几个都是二十上下光景的少年。尔等身为官军,碰见贼兵望风披糜,好不胆怯,好不窝囊!”
得知自家原来是给一个成人带着的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制服的,其中几个还是绝色的女子,这十来个丘八顿时哭笑不得了,不禁互相埋怨着,即便跪着也推来搡去。
众少年都笑着,连声说:“不禁打!”
“如此没用的货色,真正不经打!”“
“这种样子的官军,不怪败在叛军手里!”
丘八们趁众少年光顾着开心,悄悄动着逃逸念头;若能成功做到这点,还想寻找翻身良机,为此,便不约而同,都拿眼睛去望前头地上撂得七零八落的家伙。
敢斗等人开心之余,却又懊恼不已,觉得危机这么干脆利落得到解决,连一个回合都不曾斗过,未免太辜负四个多月扎在大山里才辛苦练成的本领了。
去尘说着就动气,抬腿踢着逃兵头目道:“啥狗屁东西!你手下也太没用了,你这个渠魁是怎么当的!得怨你平时不好好训练训练你自己与手下的本事与胆子!俺本来还想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哩!”
逃兵头目跟手下唯唯诺诺,连声说:“不敢!“
“不如拿出些骨气来!”宝卷舞着两把板斧道,“爷的这两块铁片片天天嚷着要脑袋玩哩!”
封驭索性学着逃兵的模样趴在地上,笑着说:“如此狗熊还想要美人,而美人原本是为英雄备下的!你们如此本领,也想当英雄?!”
丹歌、解愁和晋风更是围着秦娥,把着她的手,跳跳蹦蹦夸她好手段,一下子便制服了逃兵头目。
秦娥正色看着偏离众人、又去一边警戒四周的翻雨,对丹歌等人说:“若是没翻雨姐姐悄然递与我长剑,我拿啥东西制服那丘八头目?再说了,你们几个姐妹也着实不寻常呢!想想吧,你们刚学得些武艺,头一回运用,却能如此敏捷,太难能可贵了!”
秦基业趁着众人光顾着开心,站于逃兵头目与他的喽啰跟前,正色道:“将官大人,老实说,你我不交手更好。说起来你们毕竟是我大唐官军,所以还是留着你们性命,仍为大唐、黎庶出大力吧!
都起来吧,在下要跟你们再罗唣几句,免得今后碰见流离失所的百姓,又犯糊涂。别再兵不兵,匪不匪,朝廷看着头痛,百姓遇见叫苦!”
众逃兵不肯起来,道:“好汉说的可是真的么?!”
“莫非真要放我等一条生路?!”
秦基业颔首道:“然也。”
丘八头目战战兢兢问:“可俺们那些马匹与军器好汉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一并还与尔等,既是杀敌的官军,岂可没兵器、战马在手。”
敢斗听见了,顿时嚷了起来:“师傅,你想放了他们,这还可以,可就是不能一并放了马匹,还了兵器,那样做多有不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