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驭将信将疑道:“若是玩笑说的,你怎么说!”
晋风指着下头的山谷道:“摔下去烂死给你看!”
封驭当下不顾自家的马了,使足气力帮着推过晋风的马去,再回头去推自家的马,却耗尽了气力,喊道:
“晋风,你回来,现在你帮我推!”
晋风倒也不错,回来帮着推了,可一过了陡坡,便道:“我收回原来的话了,不要你做亲亲的小女婿了!”
封驭吼道:“你这就给我跳下去烂死了!”
晋风叉腰挺胸道:“你帮了我,我也帮你,扯平了,你便不能要求我兑现诺言了!”
先前,因为道路给他俩拥塞了,前后头的人多有抱怨的,现在听得这一番话,反倒乐了。
翻雨虽颇有些武艺在身,但对她来说,杀敌那是用巧劲,一点不费事,而现在推马过悬崖绝壁,得用蛮力,所以很是力不从心。
她想起小时候躲在沙丘后,等着兄长们劫掠马贩子回来好好吃饭,蓦然,马贩子的马受惊了,有上百匹冲她而来,把她给惊呆了。
好在一匹快马从后来追来,上头的汉子用套马索套住领头的惊马,及时救了她一命。
那个汉子就是秦基业,她希望他此时此刻也能想起从前的景象,忽然意识到她毕竟也还是个女孩,面对马匹,往往是她最无助的时刻。
没想到秦基业真还过来了,于是她的呼吸变得相当急促,用热辣辣的眼神看着他。
“好了,”秦基业轻描淡写说,“以后碰到这种紧要关头,切记叫大哥一声。”
翻雨虽然点着头答应了,可心里很是惋惜无法多留一会儿他,——
他的气力太大了,稍一用劲头,她的马便过了那道突起的坎子,而他,她热切渴望了好多年的秦大哥,她这些天总不能随心所欲与之说话的总首领,也随之走开,去帮他的义女丹歌了。
山顶反倒地势平缓了,秦基业叫众人坐下歇息。众人身在歇息,嘴却在抱怨:“人推马,还要马作甚,不如推下崖去,或者宰了吃肉!”
秦基业道:“正好,我看诸位的马须得前牵后推,过于累赘了,索性杀了吃吧!”
这么一来,众人又反对了:“丢了马就得徒步了,碰见贼兵如何走得脱!”
“现在是山路,可或许没几个时辰又碰见平地了。”
秦基业笑道:“那就再忍耐一两日。这话一点都没错:留着自家的马便是留着自家的命。”
窦抱真斜身嵌在一块半凹的石壁里,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什么话都不说。赤火又露面过来了,挨着他一道躺下,喘息道:“苦死我了也!”
窦抱真用睁着的那只眼扫了一眼秦基业等人,道:“先苦后甜,小苦大甜!”
赤火道:“秦基业若是亲眼见着是我骑着他的白马招惹汝水边上的叛军,又见着我刚才落在后头所做的秘密勾当,小人早就没命了!”
“那厮发觉不了,我敢说!那厮觉着如今我与他言听计从同舟共济了,哪想到你时常趁人不备,用佩刀砍沿路长着的树泥衔接部位,从汝水边的乾元村一直砍到了此地。”
赤火道:“费力不要紧,冒险也不要紧,就怕刀婴他们发现不了!”
窦抱真道:“我亲自与他约定的追踪法子,他如何发现不了?我琢磨,这会子他早带着安禄山的精兵悍卒沿着你弄出的痕迹追来了,没几日距离了吧。”
赤火欢喜道:“如此便好!只要往后能发财,苦在前头没啥大不了的!”
忽然,秦基业在那边叫道:“全体上马,下较为平缓的西南坡去!只是不可跑得太快了,身体尽量后仰着点。”
窦抱真与赤火一同起来,翻身上马。管家关照侍卫道:“下山中间,你叫起声来,说要撒一泡尿,去隐蔽处撒,标记万万不可中断了!”
“小人记住了。”
两人跟着下去,不在话下。
下了山,又碰见起起伏伏的丘陵了;不知不觉间,日头也已歪斜。秦基业望见前头不大的山丘之上有一片掉光了叶子的桑树林,便举鞭指道:“人困马乏了,就去前头半山腰的桑林生火造饭,宿营过夜。”
众人见那里并不太远,便长呼短啸,奔马上去了。
秦基业照旧先要派出游哨,以防贼兵或强人摸上来,见赤火自告奋勇,便叫他与鱼二、元宝分头去林子外缘走动。
众人都嚷着要吃要喝,秦基业问猪瘦、羊肥:“可还有些啥东西可吃可喝的?”
猪瘦道:“喝的还有不多一些蔷薇露,只怕我家公子不肯与大伙一块享用。吃的就剩下一些麦面了,可以弄碎做成素胡饼,不过这顿吃了就没下餐了。”
秦基业沉吟一番,把绝地、超影叫来:“明日没吃的了,今晚就得猎些禽兽了,就是不知这山里可否有猎物。”
绝地道:“好歹总有野猪吧,我几个跑一趟去来。”便拿上佩刀弓箭,上马去了。
敢斗正在桑树下与秦娥说话,见四个突厥汉奔过,又带着家伙,便叫道:“绝地大哥,你去哪儿?!”
“狩猎去!你敢同去不?!”
敢斗二话不说,一跃上马,纵辔追去了。
秦娥转眼就一个人了,噘着嘴,对另一株桑树下的丹歌道:“姐姐都见着了,男人一有可乐的其他玩意儿,便撇下我们女孩儿了!”
丹歌过来挨着她坐:“倒怪了!”
“哪怪了?”
丹歌道:“他不跟着去,你要恼;他跟着去,你又要恼,可见是你秦娥实在难预伺候哩!”
秦娥挥拳打她道:“你是俺姐姐,为何胳膊肘往外拐?”
丹歌起身,绕树躲着道:“妹妹实在舍不得他去,不如这就追他去,胜似拿姐姐撒气呢!”
秦娥蓦地停住了,绰刀在手,翻身上马:“要去姐姐跟着去!”
丹歌也拣起地上的佩刀,翻身上马道:“狩猎一定大有意思!”
两人对秦基业说去去就来,便纵马追去了。
秦娥、丹歌飞奔之中望见突厥汉与敢斗就在山下树木间闪闪烁烁,便叫喊道:“稍等,我俩也跟去狩猎!”
敢斗回头望见了,叫喊道:“快些跟上,恰才还后悔没叫上两位小娘子呢,哪想到转眼就跟来了!可太好了!”
秦娥、丹歌到得山下,只见四个突厥汉并排走过来,堵住去路。秦娥不禁诧异:“大哥们不让我俩跟着去?”
绝地正色道:“自古以来,狩猎就是我们男人的事,若不幸有女人混杂,即便不给猎物吞吃调,猎物也休想再猎得了!两位姑娘只管等着吃肉,所以还是请回山上去吧!”
敢斗哀求他道:“我的绝地好大哥,两个这么动人的姑娘跟去又有何妨!”
秦娥怒道:“绝地大哥,恰才那番话,则天娘娘在时你敢说不?!”
绝地愣住了,于是超影代绝地道:“可目今的天子不是则天娘娘了,两位姑娘还是请回吧!”
丹歌愈加怒道:“我可是秦师傅认下的义女,你敢挡住我与我妹妹么!”
超影为难了,对绝地道:“得罪了兄长可不好,跟着去就跟着去,又没啥嘛。”
绝地毫不留情道:“就是师傅的亲闺女也不行!男人狩猎,女人纺织,古今中外都是天经地义。”
秦娥怒不可遏了:“四位大哥如此绝情!罢了,回去吧!”
丹歌道:“认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你们四兄弟的凶狠面目俺算是记住了!”
便要与秦娥拨转马首回半山腰去。
敢斗急中生智道:“四位大哥,万万不可叫这般美貌的两个小娘子自行去打野猪啊,那獠牙可不是两个小娘子手中的两把佩刀抵挡得住的!”
秦娥恍然大悟,笑着对丹歌道:“敢斗这话说得妙!”
便纵马往另一边路跑去,大声嚷嚷道:“你们男人打你们男人的公野猪,我们女人打我们女人的母野猪,天公地母,日阳月阴,两不妨碍!”
绝地仰天吼了一声,便快马追来了,一手扯住一个道:“跟去吧,不准自行打猎,免得反倒当了野猪的猎物!”
秦娥、丹歌半推半就一番,便跟上去了,双双对敢斗眨着眼,还朝他竖起大拇指。绝地顿知上当,绰起弓背,狠狠打了一下敢斗:“好小子,原来是你捣鬼!”
敢斗咋了咋舌,信口胡诌:“人有娘,兽有妈,大地月亮皆母亲,看你上不要老娘下不生闺女,如何过得好日子!”
四个突厥汉顿时仰天笑将起来,就是秦娥、丹歌也差些笑跌下马来。丹歌道:“这个敢斗为何忽的文采斐然了?!”
秦娥笑道:“姐姐莫夸他,其实是不见文采见歪才!”
七个人并作一处,鸟飞蛇行似赶路。约莫十来里地,翻了几座小山,来到一个小山谷。绝地橐地跳下马去,仔细查验一番四周的矮树高草,直身道:“定然有野猪!”
七人便分作四组,各去隐藏好了。
过不到半个时辰,果然有了动静:一头长着獠牙的母野猪带着十几只小野猪出来活动。
天冷了,没什么吃的,一家大小只好啃着结籽的什么野草。四个突厥汉身处东西南北,同时弯弓搭箭,瞄准移动,等待最佳射杀时机到来。
敢斗跟着绝地,小声道:“为何东西南北四个位置射,多费事啊!”
绝地道:“四箭齐射,无有不中,即便中箭不死,也跑不了,佩刀迎着它一顿砍,不是我便是其他突厥大哥。”
敢斗兴奋道:“若如此,这畜生必死无疑了!”
秦娥跟着超影,见他要射杀母野猪,心中老大不忍道:“这是当娘的大野猪,它死了,猪宝宝们如何活下去?”
超影道:“没奈何,你要吃,我也要吃,其余人都要吃,妇人之仁要不得!”
丹歌追随在逾辉后头,眼看大野猪就要进入四个突厥汉的射程,忽然想起爹娘,登时哭出声道:“几位凉州大哥,还是饶了那些小野猪们惟一的娘吧!”
这么一喊,母野猪便发觉了,原地站立,哼哼出声,掩护小野猪撤退了,随后自己也消失了。逾辉狠狠扔了弓箭,冲丹歌道:“姑娘做得好事!明日没吃的,你弄给全伙人吃么?!娘的,女人果然碍事!”
秦娥、敢斗和绝地、超影、腾雾都过来了,怕逾辉一怒之下要揍丹歌。绝地叫秦娥带丹歌去另一边,并宽慰逾辉道:“老弟莫要气馁,天还没黑,尚有机会。”
照旧守候,就四个壮年汉子在前头。绝地料准了,不消一会儿工夫,一头孤独的公野猪出现了,哼哼哈哈,大大咧咧,长长的獠牙白晃晃的,煞是醒目。
忽然几声响,四支箭几乎同时由不同方向朝它射去。它中箭了,愣了愣,即刻负箭逃跑,发出凄惨的叫喊声。
敢斗当时与秦娥、丹歌蹲在灌木丛中,见公野猪负箭跳去了,不顾突厥汉制止,大喊大叫,举着佩刀,要去结果它的性命。
秦娥、丹歌怕他凶多吉少,喊着:“回来!”
“负伤的公野猪尤其凶狠,你给我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