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证?”
“原原本本将你同封牧如何筹谋写赏格,木头何以向强人通风报信,封牧、怜香和木头因何而死的前因后果都告知大人去。”
宝卷捉过丹歌的手,为难道:“查哟哟,我的好丹歌,这不是要我去送死嘛……不止我爹,今儿封大人也在呢,得知真相,他如何饶得过我啊!
俗话说的好,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年修得共枕眠,你的胳膊肘为何总朝外拐哩,你怎能这般待你亲亲的小丈夫呢?!不如……对对,该你替我作证,就像我同爹说的一般,说……说成是秦基业暗通强人——”
丹歌怒了,一把推开了宝卷:“谢宝卷!你当真同你爹说:是秦师傅暗通强人?!若是真那样,谢大人和封大人定会认为是师傅害死了封牧!”
又狠狠踹他一脚:“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多亏师傅在我弄死你当口差超影大哥前来阻止我救下你!”说罢,就要跑出去,却给两个小厮拦下,同时也被宝卷牢牢扯住衣裳。
宝卷喝问她道:“我问你,坏丹歌,到底是秦基业那厮重要,还是我谢宝卷重要?!”
“自然是师傅重要!”
宝卷顿时炸了,狠狠道:“他同你非亲非故,你同我——你可是给我睡过的人儿,你若是听话,我便是你的亲亲小丈夫;你若是不听话,我便是你的主子爷,对你有生杀予夺之大权!”
说罢一声令下,几个小厮瞬间便把丹歌绑了。宝卷抓起桌上的割肉刀,便去她跟前胡乱比划着:“信不信本公子真戳了你发送你!”
丹歌失望至极,仰天长叹:“果是我丹歌眼瞎,那天在山上轻信了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再要哩哩罗罗。”
宝卷更怒了,大吼一声,举刀逼近她:“不是我狠心,而是你忍心哩!”
正在这时,门给敲响了,谢大人在外头道:“我儿开门,父亲跟你姨父有要事问你!”
两个小厮早有安排,果断掏出一块准备好的布塞入丹歌口腔,再将她横拖倒拽进里屋锁在柜子里,迅速翻窗离开了。宝卷见一切准备妥当了才去开的门。
谢封二位大人带秦基业进来了,宝卷立刻装出受惊的样子,躲在柱子后头,嘴里嚷着:“来了,又来了,夺宝害命的秦绩又来了!”
秦基业冷笑说:“宝卷王孙无须装疯卖傻,既然到得家中了,不妨开说开说封牧的事!”
封大人着急,一把捽住要跑的宝卷:“你表弟果真死了么?!”
宝卷吞吞吐吐不敢说,浑身颤抖着:“我哪晓得表弟怎地了,起码我逃离洛阳时他还好好的嘛。”
谢大人过去,抱着宝贝儿子道:“我儿莫怕,阿爷在此!照直说,照直说与你姨父听!”
宝卷瞧见父亲暗中给自己使的眼色了,哇地哭将起来,戳着秦基业面门道:“他……他暗通强人,劫夺盘缠,杀死表弟!”
又火上加油道:“姨父啊,表弟死得好惨哩,他……脑袋都开花了啊!”
封大人大叫一声,哭道:“碎尸万段的秦基业哪!你好狠心哪,本大人给你的是活儿子,你还本大人的却是死儿子!”
说毕,去桌上持了宝卷那把割肉的刀向秦基业扎去。秦基业一把握住他的封大手腕,稍一用力,刀子便掉落地上,而后从容说道:“宝卷王孙之说似有遗漏之处。”
宝卷心虚了,使劲眨着眼:“你说哪……哪遗漏了!”
秦基业放开封大人,从胸前掏出一张保存至今的赏格,交予他,随之对宝卷道:“王孙忘了说你与表弟私下里写赏格扔路上招来强人的事了吧?”
谢大人见封大人展开看秦基业给他的破纸,已然面色铁青:“什么赏格!”
宝卷惊恐万状道:“阿爷,姨父,莫听秦基业信口雌黄!确曾有赏格哩,却是这个秦基业以我与表弟的口吻写下扔在大路上的!”
封大人执着赏格的手因气愤而剧烈颤抖着,听宝卷如此说,又看了一眼,忽然将赏格塞在宝卷怀里道:“明明是你宝卷的手书!”
宝卷吓着了:“是我的手书,可底稿却是表弟写的呢!”
谢大人想说什么,封大人一边用手势制止他,一边问秦基业:“你说,当时到底怎地了!”
秦基业便从头至尾,说了封牧临死前发生的一系列富有因果联系的事。
听着听着,封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而谢大人生怕祸连自家,赶紧道:“雨亭啊,你可不能听信秦基业一面之词啊。此人混迹江湖久了,城府颇深,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封大人望了望谢大人,见其一脸真挚。自然,从感情上讲,他更愿意相信秦基业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但他又太清楚谢品章的为人了,于是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但他提出一个宝卷最没法回答的问题:“为何是你的笔法,这赏格上的字迹?!”
宝卷又眨巴好一会儿的眼睛,忽然有了解答:“对啊,是秦基业模仿我的笔迹写的!”
对此,秦基业只能付之一笑,哈哈大笑。
“师傅所言句句属实!”突然,丹歌从里屋走出来,身上的绳索全然不见。
宝卷不知道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超影一直在暗中保护丹歌,见其被自己抓住,趁着二位大人和自己与秦基业对质,悄然从里屋窗户翻入去解救她出来。
他吓坏了,指着丹歌说:“你……你……你怎么……与秦基业勾搭成奸,帮衬他说话!”
“谢宝卷,你做人竟做到这种龌龊境地!”丹歌义正词严,“照此下去,总有一天,天不容你,地不容你,我丹歌也不容你!”
秦基业劝慰她说:“姑娘不可因这等全无影儿的指控而白白烦恼,再说二位大人自有头脑,自会计较事情的真与伪。”
二位大人窃窃私议一番,谢大人问丹歌:“姑娘,没想到你与秦基业打得火热,既如此,你如何教我与封大人信你?”
丹歌道:“师傅为了救回封牧王孙的性命,几番跟强人打得不可开交,差点也死了啊!奴家所说千真万确!若不信,二位大人可去宅门外,问明朵儿和其他小厮俺说的是否属实!”
封大人老泪纵横,怒视宝卷道:“贤甥啊,你活着,可你表弟呢?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宝卷讷讷无言,不再强辩。
二位大人随秦基业到了宅门外,从朵儿和其余人嘴里问明当时当地发生的真实情形。封大人抹去泪水道:“我想亲自去接牧儿归家!秦基业,你说你把他带回来了?”
秦基业应承这就带封大人前去凶肆,却要求一并带上丹歌。谢大人见势无法推却,便从了他。
到了秦基业寄放三人棺木的凶肆,封大人喝令打开棺木。待棺木盖撬开来,封大人顿时哭得痛不欲生。封牧尸首虽说给精心处理过了,可毕竟天还没冷到尸首不败的地步。
封大人蒙面痛哭,下令说:“快快,赶紧灭掉蛆虫!万不能叫蛆虫吞噬光我儿了!”
说罢大恸,昏死过去。
后来,封大人醒来,又痛哭一番爱子,而后忽然控制好了悲恸,对秦基业说:“既已如此,师傅也无须过于自责了,是牧儿不敏,私自与宝卷写了赏格,投给凶险的强人看,才招致如此惨祸!”
秦基业自责道:“大人宽宏大度,秦某人不胜感佩,可秦某人也有错:疏于监管,荒于督导!”
谢大人也连忙附和道:“事情真相业已查明,师傅不必过于自责了,我两家丝毫没怪罪你的意思。”
“那宝卷王孙还去不去……”
谢大人说:“此事再说,先生将息去吧,路上忙了一个月呢。”
“还请二位大人一并埋了怜香与木头,”秦基业央求道,“虽都是下人,却对二位王孙忠心耿耿,说到底,也是为他们而死的。”秦基业说罢,见二位大人点头答应了才放下心来。
封大人亲自与下人一起抬封牧尸首上得自家马车。趁此机会,秦基业带丹歌找店主,询问丹歌爹娘确切下落。
店主认得丹歌,说她在爹娘死后来过一次,当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二位老人家久等闺女,不见回来,忧忿交加,竟先后解脱而去;是叫扫大街的弄去南门外乱葬岗子的。
丹歌不怎么相信,流泪说:“店东说的奴不敢不信,可奴毕竟尚未见到二老尸身,所以敢烦店东再仔细回想一下……”
店东不耐烦指着南边说:“那你赶紧去乱葬岗子,挖开来找找!没过几个月,尚未烂透呢!”
丹歌给他激怒了,要与他理论,却给秦基业拦住:“问他没用,关键的关键得从谢品章口中打听到。”
于是他俩协调好要说的话语,来到谢大人跟前。秦基业说:“大人可还记得这家棺木铺?”
谢大人看看他,又瞅瞅丹歌,闪烁其辞道:“秦绩,你问得好生蹊跷,本官专替帝王家盖宫殿、太庙,这种死人暂厝的所在本官哪认得!”
“这个所在呆过丹歌爹娘。丹歌给你家大郎掳去后,我求大人放了她,以便她重回此地与爹娘团聚,不料大人口是心非,私下里把她交与宝卷王孙,以此说服他同意去江左暂住。”
谢大人自有说辞:“得了,这个事我跟秦师傅单独说吧,当着丹歌姑娘不便说清楚。”
秦基业的意思是不妨叫丹歌留下来听清楚他要说的,但丹歌以为秦基业知道就等于她知道,于是去边上看一个凶肆小厮用黑油漆涂刷楠木棺材。
“这事也得怪丹歌自家:吞吞吐吐,不肯说究竟是走还是留,过了两日,总算开了个价,说本官若是应承,情愿就此与爹娘天各一方。”
谢大人对秦基业说,“本官自然看出我儿舍不得她,便应了她的价码,而后打发管家来此安顿她爹娘,哪承想……”
秦基业冷笑说:“她爹娘死了,店东说差外头扫大街的弄到乱葬岗去了。”
“如此说来,你们又问过店东了?对对,我家的老管家也是这么回禀的;死了,弄到乱葬岗子去埋了。”
“只是有一个蹊跷处,”秦基业说,“凶肆本来就是处理尸首的,有的是车力和人力,何苦叫扫大街的弄去乱葬岗子?!”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秦师傅自可携丹歌再度问店东去,”谢大人轻松说,“好了,在下要作陪连襟去了,今日是他天大的不幸。”
说罢,去封大人边上躲避。
真实的情形只有天知地知谢大人自己知了:宝卷答应得到丹歌便去江南后,谢大人便差管家来到这个凶肆,让店主即刻驱逐丹歌爹娘。
店主起先不肯,说丹歌爹娘欠着好几日的过夜费,于是管家帮他结了这个账,随后监督凶肆下人将可怜的老人家押上板车往北驱赶。
最后,管家要求店主这般说与以后定会找爹娘而来的丹歌:“得疾病死了,给了扫大街的几个钱,叫弄去南门外乱葬岗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