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寤生满满夹了一筷子菜,:“大家随意点,不必拘礼,这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宴。”
“就是就是,梅婆你看,要是寤生吃饭也要端着规矩,得多累呀。”殷澈转了转杏眼,立马拉着郑寤生做靠山,以前梅婆还有师傅就总是批评她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余下三人听到殷澈口中的某两个字,皆在心中一惊,表面上只装作若无其事,认真吃饭。
郑寤生但笑不语,表情温和。
殷澈自认为自己所做所为符合郑寤生说的“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可以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木三木四和梅婆自然不算外人。
梅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俩孩子,从小便要好,只是将来……这可是郑宫啊。
用完了晚膳,众人散去,郑寤生需回隶章台处理些事情,临走前他道:“明日再来同你吃饭。”
殷澈笑着点头送他离开。
一群宫人在远处观望,一个小宫女好奇道:“采雪姐姐,这位姑娘什么来路?竟然能让王上亲自带她进宫,还吩咐采雪姐姐你亲自近身伺候着,现在还专们……”
话未说完,采雪便呵斥道:“问这么多干什么!多做事少说话,宫里的规矩,难道你不懂?”
小宫女这才噤了声。
但是众人心中都有了个底,这位姑娘来得蹊跷,如此得国君重视,说不定将来便是个入主中宫的命呢。先王的骊姬夫人平民出身,后来得了国君宠爱,日子不就过得如鱼得水?只是,自从先王过世之后,骊姬夫人便自请去守了王陵,若是她愿意回乡再嫁,定然会过得风风光光。
殷澈入宫的消息如疯长的野草,转眼间传遍郑宫的每一个角落,自然逃不过之前的君夫人,现在的太后姜宴的耳朵。
次日天光微曦,延华殿的大宫女莫濡捧着新做的华服,恭敬站在太后身后,斟酌用词:“听宫女说,这女子似乎是王上在函陵的旧识,十分得王上喜爱,刚一进宫便让她住进了椒明殿,还亲自和她一起用膳……”
姜宴张开双臂,一边由着两个小宫女捧起新衣,伺候她穿上。
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进来禀告:“太后娘娘,王上问安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姜宴鬓发衣角打理得一丝不苟,跪坐下来,不喜不怒。
“给太后请安。”郑寤生进来,跪拜在地,只干巴巴说了句。
“民女殷澈拜见太后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殷澈跪在郑寤生身后,心中颇为惶恐。
她万万没想到郑寤生会拖着她来给太后请安。
民间都传,太后与王上不和,然而殷澈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传言,而是真的不和。做为一个亲身经历过五年前对郑寤生的刺杀之事的人,她很难对君夫人产生什么好感。
不过嘛,别人说的归别人说的,郑寤生做为一国之君,跟自己母亲过不去,这得背多少骂名?因此,管他传闻是真是假,都得一律捂严实了,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谁乱说就拔了谁舌头!
不仅要止住流言,行动上也要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将“孝顺”二字做得漂漂亮亮,因此,类似于每月例行问安之事,他是从不缺席的。
“起来吧。”姜晏不曾正眼看过二人一眼,淡淡道。
殷澈小心抬眼看了一眼主位上华服加身的女人,她约莫三十余许,还很年轻,发丝梳理得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殷澈之前觉得丽娘美得温婉动人,人间罕有,如今见了太后方才知道,世间还有美得如此精致华贵的女子。就像一只精心打制的名贵瓷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好看的。
只是这女子脸色苍白,神情木然,身上仿佛萦绕着股挥之不去的沉沉暮气,叫人看了难受。
再名贵漂亮的瓷器也是需要精心呵护的,一不小心便会碎掉。
殷澈知道她很不开心,然而她自己却好似无知无觉般。
眼光转到郑寤生身上,他泰然自若地跪坐着,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他充分继承了太后的美貌,棱角分明的五官隐隐带着母亲的影子。
殷澈心里不禁感概了句,这对母子还真是像啊。
同样的美貌,同样的冷漠。
殷澈打心里同情这对母子。
君夫人秀气如玉雕的纤手捧着茶杯,小口饮着。
郑寤生在下方跪坐着,殷澈在一旁尴尬站着。
母子之间没有交谈,没有言语,仿佛融化在流动的空气中的细微呼吸声都能听见。
“你就是殷澈?”不知何时,君夫人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殷澈道:“是。”
“刺客出身?怕是做不成这郑国的君夫人。”
殷澈脑子一懵,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儿还有朝事要忙,这便告辞了。”眼见姜晏喝完了一杯茶,郑寤生起身告辞,毫不犹豫,拉着殷澈便快步出了延华殿。